第4章 苦酒与毒汁
1
主教代理保留了一间密室:在圣母院钟楼基座的平台上,从一人高的朝东小方窗洞可以看见室内。
那是一间陋室——我们的弗罗洛副主教虽家底不薄,可到底也没有法王路易巴士底堡内那样专门的祈祷室;圣母院内的这间斗室是他的研究所,也兼任了他的私人祈祷室。
然而,自从偶然窥见吉普赛姑娘在小巷里抚摸流浪猫的那夜起,主教代理的生活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使用那些炼金坩埚与玻璃面具,也不再碰角落里那座早已落灰的银圣母像;他日夜将自己锁在幽室里,任他那被宠坏的弟弟与心急如焚的卡西莫多边叫边嚎地敲了无数次门,说什么也不见任何人。
他独自在那屋内做些什么呢?
从前在夜里,自河滩地常能望见钟楼背面一个小窗洞透出红光,时隐时现、反复不断,间隔的时间既短又均匀,非常古怪,似乎随着急喘的气息而明灭;与其说是灯辉,不如说是火焰。
“瞧呀,那是主教代理在喘气,那上面一闪一闪的,就是地狱的鬼火。”
这是三月里的某夜,圣母院顶的方窗口已经很久没有燃起“鬼火”,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盏宁静而昏暗的烛光。
斗室寂寥,残辉隐隐照出一个人形,他正跪在地上,脊背挺得很直,将双手捧在胸前。
那便是克洛德主教代理。
若是仔细谛听,我们便会发现屋内并不是万籁俱寂:在四堵厚重的石壁之间,依稀可闻及他低沉而虔敬的嗫嚅——
“吾在天上的师祖尼古拉·弗拉麦勒1,
愿人尊祢的名胜过圣,
胜过一切世间的智慧。
求祢赐给我忍耐苦痛的韧性;
求祢光照不幸的后生,
赋予他赛似神祇的灵力;
求祢在她的心底深种爱意,
再于春夜抽芽蔓生;
求祢将我变成一只猫,
得她妙手品尝幸福的甘蜜。”
(注:1尼古拉·弗拉麦勒为中世纪方士、炼金术士;
2本段念词改自天主教祈祷词,详见《圣经·新约》。)
而他捧起的掌心中也并非空无一物——
那枚来自酒神祭女的黄铜钱发缀,便是他此生最好的圣物。
………………
2
主教代理的夜晚并不安宁。
在闭上眼睛以后,他总能看见她。
姑娘是在去年八月底的时候来的巴黎城——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那天正午,他正靠在斗室的窗台上看书…
他从高天俯瞰攘攘凡尘,却窥见了一丛火,那地狱的火焰从他的眼底一路焚到了灵魂深处,自此以后,荒芜的花园再也生不出任何灵思。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十多年前的他还只是个喜爱幻想的神学生。那是他第一次沾酒——站在讲经台上的神父说,杯中的暗红是宝血的颜色,饮下了酒,便是与圣主同袍同道。
那酒初入口时是辛的,等到他最终煞费心力地咽下去,才姗姗体味到一小缕醇厚的回甘。
事实上,他不喜欢饮酒,也听不得波旁红衣主教每夜响彻窗前的《酒神颂》。因为他不喜欢那种被痴醉掌控的感觉,显得自己像个迷梦中的蠢货。
可他怎么不是个蠢货呢?
不知是处在梦境中还是黑夜中的副主教这么想着,唇边也勾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
他的生命是世间最苦最沉的东西:教袍满浸过药汁,只有那样才能拯救自己早已犯下原罪的肉身——他所渴盼的甘美,永远高悬在伊甸的枝头。
他曾以为那女巫的毒汁腥而令人作呕;
可如今他见到了,那毒汁原是甜的。
是啊…甜的…
甚至要胜似他年少时,那圣血最后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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