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里的巫师

1

        主教代理闻声大惊，定睛望去，只见四周雾霭重重，而从那冷灰色的迷雾深处又隐约可见一道影子——一时间，他竟无法分清是有人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中，还是他擅自闯入了对方的避世居所。

        根据当时的巴黎市民所传，弗罗洛副主教必然是巫师；然而，若是他们见到眼前的这个怪客，才会瞠目结舌地承认，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巫师。

        那人全身都被笼在雾中，高大的尖顶帽向下遮住大半张脸，全身披着蝙蝠似的宽袍，露出的一小截苍白脖颈丝毫没有褶皱，显然是个年轻人。

        堂·克洛德一向肃穆谨慎，见了他的模样，内心也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您是谁？”

        他眉头微蹙，试探性地问道，眼底寒光闪烁。

        对方没有回答，反倒先轻轻地笑了一声。

        “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你的心底埋藏着一个愿望。”

        说到这里，青年帽檐下的嘴唇又咧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些许不满。

        “你的呼声太高，灵魂里的火焰烧得太烈，甚至惊醒了我。

        然而，主教代理先生，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为关键的是，你曾经多次到圣婴公墓旁边掘我的石屋子，真叫人胆战心惊。”

        听到这里，主教代理僵在原地、不胜惊愕，他忆起自己曾经的经历，终于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了。

        “…难道您是…？”

        年轻的巫师又笑了一声，但越往后，那笑声就越苍老；到了尾音，便已然如同长眠的前夕。

        “千万别忘了，当初是您叫我来的，先生。”

        说完，他顿了半晌，又回到了那种有些轻佻的少年嗓音，仿佛是在戏弄他。

        “我名叫尼古拉，亲爱的主教代理先生——

        尼古拉·弗拉麦勒。”

        ………………

        2

        主教代理低头瞥了一眼掌心里的黄铜钱发缀，旋即又有些惶然地盯着那位巫师——此刻，他是胆怯的，他不敢面对自己隐秘研究的师祖，正如他不敢面对自己每个深夜滚烫的欲望。

        “你就是用那枚铜钱试着与我通连。”

        青年语调笃定，还带着些戏谑的色彩——那枚黄铜钱发缀显然原本不是弗罗洛副主教本人的所有物。

        传闻里，弗拉麦勒巫师是在自己须发皆白的高龄里死在石棺的法阵中央1，而眼前的巫师却似乎太过年轻了些。

        （注：1本信息为作者杜撰。）

        事实上，主教代理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只是不想顺着对方戏谑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既然他能够早已知晓自己的祈求，那么自己曾经无数次夜里肮脏的幻想，是否也早已全都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满心烦乱，双颊如同火烧。

        “…您看起来真年轻。”

        他低咳一声，仿佛没有听到先前巫师的那些陈说，只硬着头皮、自顾自地竭力“恭维”了一句——这是一番明显前后不搭的对话，可主教代理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想快点引开话题。

        “您也不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能做到这种份上——一个神父不向天主和圣母祈祷，居然选择去向一个巫师祈祷。”

        主教代理听得满脸通红、羞惭不已，他仿佛被刺了一剑似的，僵在原地，浑身发抖。

        而尼古拉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木手杖，耐心地等到副主教平静下来，这才重新大发慈悲地开口。

        “我的后生，你搜寻石屋里的秘术，此次召唤我来，是心有所虑——

        神父，说出你的愿望吧。”

        听闻这话，副主教立即触电般地抬起眼睛，他那灰蓝色的眸子里闪出奇异的亮光，仿佛一个在雪地里长眠的人。

        “我想变成猫…”

        他孤注一掷般地说着，嗓音微微颤抖。

        “…吾崇高的师祖尼古拉·弗拉麦勒，

        我想变成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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