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家下聘
七月正值暑热，多数人家下聘礼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时间，然而张家不知是等不及了还是没考虑那么多，左右是在七月初来王家下聘，也就是三书六礼中纳征礼。
王父和钱氏见张佥事携长子同来，也算是给足了脸面，于是将王萱叫了出来。
王萱身着碧色中长衫加上三褶的马面裙，梳着个桃心髻，脸上未施粉黛，只轻点朱唇，看起来十分清爽。
王父看起来十分满意，笑咪咪道，“四丫头，快来见过你张家伯父和兄长。”
王萱缓步来到厅中，屈膝行礼道，“王萱见过张伯父，见过张家兄长。”
张佥事见她模样礼仪具好，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叫起，心想难怪自家儿子主动同他提了成亲之事，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配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也算是自家占了便宜，只盼着她嫁过来后能管得住那个逆子。
张家长子张煜启面上一派彬彬有礼，却不断用余光留着王萱的动作，置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
不过半盏茶功夫，待王萱送上回赠的鞋子后，钱氏便让她去了偏房等着。厅内只剩双方长辈说着话，张父拿出拟好的几个好日子，供王家挑选，王父挑了个不早不晚的十月初八。选定婚期后，双方寒暄一阵子，张家父子才起身告辞。
素心来偏房唤她，王萱道了句“有劳”后随她来到花厅，如今厅内只剩王父与钱氏并排坐在上座。
“四丫头啊，婚期定在十月份，你要好生准备着。张家下聘既是张大人与长子同来，可见对你看重。他日嫁去张家定要好生侍奉公婆，照顾夫婿。”王父坐在上座，语重心长道。
“张家的确看重四丫头，这聘礼给的也高，便是聘个世家贵女也是不差的。”钱氏手中拿着聘礼单子一边瞧着，一边啧啧称叹。
“同样姓张，昔日三丫头的婆家下聘，不过是依着规矩给了聘银八百两，另茶果、酒水各八斤，外加十八匹绸缎以及些鱼肉鲜品。再看看聘四丫头的这礼单，聘银两千两、聘金二百两、龙凤金镯八对、赤金头面两套、建宁探春和先春贡茶各十斤、绫罗绸缎共一百零八匹、上品海味八箱。”
王父晃着扇子的手一滞，蹙眉道，“妇人之见！聘礼不过是个心意，你却在这比来比去的，也不嫌俗气。”
钱氏嘴巴张了张却也没说话，只翻了个白眼。
王父似乎也觉得在女儿面前没有给钱氏脸面，于是又找补道，“其他的倒也罢了，这建宁贡茶确实难得，尤其是这探春与先春的茶，每年宫里也不过进百十来斤，也不知张家打哪得来的。改日定要开个品茶宴，邀请张兄他们一道尝尝。”
年轻那会儿，钱氏对于王父附风雅、好风月一事，只认为其性情高洁。如今年岁渐长，做这当家主母偶有捉襟见肘时便会生出些许埋怨。
“父亲，太太，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女儿便先回去了。”王萱敏感的察觉到钱氏的变化，不欲夹在两人中间，于是连忙出声告退。
王父收起扇子摆了摆道，“嗯，回去吧，我与太太还有话要说。”
王萱闻言如蒙大赦，福身后离开。
王父见女儿离开，从钱氏手边拾过聘礼单子看了两眼，钱氏正欲出言调侃，便见王父将单子放在桌上道，“除了吃食外，其余东西先清点入库，到时候全都填进四丫头嫁妆里。”
钱氏有些心疼，虽然先前几个女儿都是如此做的，但是大姑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本就恨不得将半个王家陪嫁了，自是没有舍不得一说。至于另外两个庶女，那么丁点东西自己压根看不上。
思及此，钱氏抿了抿嘴唇道，“聘礼本是男方感念女方父母养育之恩的，我看许多人家都是全留下的。”
话至此处，钱氏见王父眉头一皱，连忙开口道，“不过我们做父母的本也不图这些，不若留下一半算是全了亲家的心意，另一半折进四丫头的嫁妆里，老爷您看如何？”
“为人父母，最忌一碗水端不平。前头几个丫头的你不留，独四丫头的你要留一半？真是糊涂！”
钱氏也有些心虚，可是如今庄子收成不好，自己的小儿子没两年也要说亲了，到时候只怕拿不出称意的聘礼。遂干笑两声，“这不是想着之前几个丫头的聘礼本就不多嘛”
王父虽不愿意管事，却不傻，闻言似笑非笑道，“薇薇成亲时，广仁伯府给的聘礼可不比张家的少，那时候怎么不见你扣下一半？”
钱氏没想到王父竟然直接将事情说破，脸上一时火辣辣的，索性眼一闭心一横道，“老爷您于家中上下万事都不操心，这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人打理，您哪里知道咱家如今已是入不敷出。过两年秉文也要说亲了，到时候许是连份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
“人家吴家和给事中张家的聘礼也不多，不也聘了咱家的女儿吗？这样的聘礼我不信咱家拿不出来。你若是要垫着脚尖同勋贵人家去比，只怕砸锅卖铁也比不了。再说秉文堂堂男儿，若是落到需要用姐姐的嫁妆娶妻生子的地步，那还不如直接打光棍得了，省得将来连妻儿都养活不了！”
这话将钱氏几乎气了个仰倒，红着眼眶正准备哭诉，便见王父眼一横，不耐烦道，“原先家中养着五个孩子，银子尚且够用，如今家中只两个孩子，银子却不够用了？一会让你房里人将账本送到书房来。”
说罢王父起身溜溜达达地走了，钱氏却被这句话砸蒙当场。这账本里有补贴出嫁大女儿的，有哄小儿子。还有六月那会儿小儿子考试时说是买内部考题的，结果花了一千两买回的试题却没能让小儿子考中。这些事情哪里能让王父知道呢？
王萱对于这一切却是浑然不知的，在她看来，嫁妆多少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夫婿要靠得住。
“姑娘，张家送来的聘礼多不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松香一边帮王萱去掉外头套着的中杉，一边询问道。
时人皆以聘礼多少来探查夫家态度，给的多也可能是好面子，但多数还是缘于夫家看重。
兰香斥责道，“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这种事情竟也要操心一二？”
王萱冲兰香笑了笑，摇摇头道，“无碍。松香不过是关心我罢了。”
“就是！姑娘还没说什么呢。”松香冲兰香吐吐舌头道。
王萱斜坐在炕上，手执狸奴扑蝶花样的团扇，扇了扇道，“张家给的聘礼与当年广仁伯府给大姐姐的差不多。院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松香闻言瞬间喜笑盈腮，“唉，要我说这未来姑爷除了性子顽劣些，别的还真是不错。没想到这张家倒是够有钱的，竟能同广仁伯府相较。”
王萱偏头想了想道，“张家乃是万岁爷潜邸时的王府仪卫，许是有些圣眷在身吧。”主要是聘礼中那二十斤贡茶，才让王萱有此想法，毕竟寻常官家哪里来的皇家贡茶。
“张家送来的聘礼会按照前几位姑娘出嫁时的做法一样吗？”兰香想的深了些，迟疑道。
“自该是一样的。总不能因为姑娘的聘礼多便折去一半吧。”松香理所当然道。
“好女不要嫁妆衣,好男不吃分家饭。”王萱笑着道，“好啦，这事到时候再说吧，今个天有些热，松香你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做碗糖蒸酥酪，冰镇后拿来。”
“不过一碗酥酪有什么难的，奴婢这就去。”松香闻言风风火火出了门。
“姑娘，婚期定在十月，嫁衣肯定能完成，旁的东西我们赶一赶也能做出来，只怕做不了那么精致。”兰香见松香出了门，这才忧心道。
王萱的嫁衣基本绣好了，如今再将霞帔与盖头绣完便可以了。可是出嫁后第二日敬茶时，除了要给公婆各送一套衣服外，还要给小辈送些针线礼物。如今距离婚期不足三个月，做出来倒也不难，难的是要做得精细。
“你这两天拿上三十两银子出去一趟，让舅舅帮忙买两个品色好些的玉坠子，到时候只打两个花样不常见的络子坠上便是。至于给大房家孩子便送副二两重的金镯吧，那孩子还不满一岁，送这个也合适。到时候你从妆匣里找找我从前戴过的首饰，出去时一道拿去熔了。”
兰香闻言有些肉疼，“姑娘，不若还是我和松香抽空做些针线物件送去吧。”
王萱见她如此，忍俊不禁道，“除去舅舅送来的银票不算，我这些年的例银也攒了五六十两，如今时间紧，也不必太计较。”
兰香这才抿抿嘴没再说话，转身找首饰去了。
众人只当聘礼是张家给的，当是代表了张家的态度，却不知道聘礼中的二百两聘金、两套头面都是张煜景自己添的，贡茶则是他同万岁爷讨的。因为他讨茶一事，还惹的万岁爷频频传信追问是哪家姑娘竟能拿下他。
张煜景也是顽劣，被问得不耐，便在回信时附上一张画像，故意没明说画的是谁。只嘱咐送信之人先将信呈给万岁爷，然后再给画像。信使听话照办。
万岁爷看完信后，只以为是那姑娘的画像，毫无防备打开后，被吓了一跳。什么姑娘，分明是个舌头拉的老长、眼珠子爆凸，表情恐怖的吊死鬼！这事将万岁爷气坏了，险些派了锦衣卫去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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