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独处一小段
“宿哥，我觉得我俩得好好聊聊。”迟嘉榆气喘吁吁地跑到宿璟面前，认真对他道。
宿璟看着他：“聊什么？”
迟嘉榆踟蹰片刻，还是决定勇敢表达内心的想法：“我觉得吧……你似乎对我有意见。我真不是故意吐你床上的，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新的床单被子，等过两天就送到了。”
“不用。”宿璟的回答依旧很冷淡，“我对你也没有意见。”
迟嘉榆小声道：“没意见还安排我去教数学……”
宿璟定定地望着他：“迟老师想教什么？”
这话听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迟嘉榆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音量恢复到正常水平：“你也知道，我是教育技术专业的学生，我可以教计算机的。当然，让我兼任体育老师我没意见，毕竟我……”
“迟老师。”宿璟截断了迟嘉榆的话头，“你还没有参观过花水小学吧？”
迟嘉榆摸摸脑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来之后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宿舍里没出来，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去校门外吃了个早餐，然后就开会了。”迟嘉榆说这句话还是用了点心眼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是不想参观，而是还没来得及参观。
宿璟颔首，忽的转身朝阶梯走去：“现在带你参观一下校园吧。”
高岭之花主动示好，那不就是在向自己释放友善的信号吗？迟嘉榆眼睛一亮，赶紧追上了宿璟的步子，笑着说：“那就麻烦宿哥了！”
教学楼的阶梯狭窄，两个成年人无法并肩通行，迟嘉榆落后一步，让宿璟走在前面领着自己一层一层逛。他一边走一边悄悄摸出手机给安图森报喜。
吃甲鱼：“宿草主动说要带我逛校园，这待遇咱就是说全a大独一份了吧？”
安图森给迟嘉榆发了一排大拇指：“可以啊甲鱼宝，说三天拿下一点都不含糊！”
迟嘉榆喜滋滋地回了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轻轻松松啦。”
“刚才我们开会的地方是二年级教室，旁边有二年级办公室，”宿璟走到二楼的第一间教室外推开门，“这是三年级教室。”
迟嘉榆收起手机，好奇地探头往里瞧，眼前的这间教室同样不大，零星地摆放着十来张木质课桌椅，木头上大多布满划痕刻痕，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这一层除了年级办公室，还有一间锁着门的教室，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教学用具，还有几本破破烂烂的教材躺在地上，封面上的2003年优秀教材已经被岁月腐蚀了一半。
迟嘉榆正努力辨析着教材上的字，宿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如果有需要领取教具，可以联系符叔来这间教室。基本都是十多年前市里淘汰下来的，新的去年也添置了一部分，不多。”迟嘉榆的视线缓缓扫过整间房，新旧教具的差别很分明，旧的仿佛已经和这间屋子融为一体，新的堆放在进门垂手可得的位置，带着格格不入的气质。
参观完二楼，两人拾级而上来到三楼。三楼是六年级的教室和用档板隔开的两间大办公室，东西仍然不多。
再往上……没了。
花水小学目前只有二年级、三年级和六年级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占一层，绰绰有余。
迟嘉榆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往下眺望，不远处的操场上，有个老师正提着两桶白漆站在墙边做粉刷，他的心头升腾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三的时候，迟嘉榆也曾经参加过a大附小的教育见习活动。作为当地有名的老牌学校，a大附小拥有着高大气派的六层教学楼，每一层都至少安排了六个班级，每间教室里齐齐整整地摆放了至少三十五套课桌椅，更不用说还有音乐教室、美术教室、书法教室等各种各样的专用教室，就连会议室、报告厅都安排了三间不同大小的，满足各类开会的需求。
彼时的迟嘉榆根本想不到，在万里之外的小岛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开会都得找教室的破旧小学。
“花水小学只有这栋教学楼和这片操场，没有更多的教学资源了。”宿璟站在他身边，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因为操场翻修，前两周学校暂时不安排体育课，你可以用半个月的时间适应一下教学工作。”
“我们也想安排计算机课、实验课、书法课……以及更多，但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这个能力。”宿璟说，“非常抱歉，这里暂时不需要计算机老师。”
“迟老师，”宿璟转过头，认真地望入迟嘉榆的眸子，“孩子们需要一个数学老师，请你不要放弃他们，好吗？”
迟嘉榆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个“好”。
他无端想起了交流会上前任副团长在台上说过的一段话。
那位学姐说：“既然选择了支教这条道路，就请你抛下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心存侥幸的天真。与其去羡慕别人的好，不如多想想如何改变你所面对的差。你只是在那里停留一年，而那些孩子们，或许在十八岁以前，都无法拥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在十八岁以后，你也是他们短暂了解外面的唯一途径。”
“你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点燃他们内心的炬火，让他们拥有迈出去的勇气。”
操场尽头，那位老师已经举起了刷子，三两下勾勒出了要在围墙上写的标语轮廓。他写道：动起来，走出去。
走出去，走出这座贫瘠的小岛，走向广阔的大世界。
远处又传来了汽笛声，头顶的太阳晒得迟嘉榆脸颊滚烫，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法面对身边的青年。
明明是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他想得太多，而自己思考得太少，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出自己的浅薄无知来。
“我……衣服还没洗，得回去收拾一下。”迟嘉榆后退一步，偏过头不敢看宿璟，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教学楼。
快要走到操场外时，迟嘉榆借着矮树的遮挡快速地朝教学楼三楼的方向望去，宿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廊上空无一人。
“迟老师，你在看什么呢？”
迟嘉榆愣愣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和老迟年纪差不多的男老师正举着刷子好奇地站在自己身边，跟着仰头往教学楼的方向看。
“楼上有东西掉下来啦？”
迟嘉榆嗖的转回脑袋：“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男老师也跟着转回来，对迟嘉榆爽朗一笑：“没东西掉就好，楼高了修起来也不方便呢。”
迟嘉榆眨眨眼，他终于记起来了，眼前这个男老师叫符大海，是花水小学的总务主任。他问符大海：“符老师，学校里的东西都是您修的吗？”
符大海点头，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灯泡、桌椅还有墙面，我都能修。”
迟嘉榆弯了弯嘴角，心里的羞惭更甚：“您可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符大海摆了摆手，“这学起来简单，修多了就会了。”
“谢谢你啊小迟，肯来我们花水小学教书的都是好孩子。”符大海脱了手套，郑重其事地朝迟嘉榆伸出手。迟嘉榆被动地伸手，硬着头皮承下了这声感谢。
见符大海又回头忙着补漆，迟嘉榆不假思索地拿起了漆桶里的另一个刷子，跟在他身后加入了刷墙的队伍。两人忙了整整一上午才刷了两堵墙，浑身都湿透了。
看着迟嘉榆明显黑了一度的脸，符大海忍不住哈哈大笑着搂住了他的肩膀：“走吧，跟叔一起去食堂吃饭。”
所谓食堂，其实不过是操场旁边一间简陋的小棚子，两人刷墙的时候，已经不断地有饭菜香味顺着空气飘过来了。迟嘉榆刷了一大面墙，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正是最饿的时候。听到符大海的话，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进食堂，符大海主动领下了打菜的任务，迟嘉榆打了两碗饭坐在小凳子上，关注到就连食堂里的几张桌子也是淘汰下来绑了布条的旧课桌。
等符大海回来的间隙，迟嘉榆摸出了几小时没玩的手机，看到安图森又发来了关心的消息。
安徒生不相信眼泪：“和你的新homie处得怎么样？”
吃甲鱼：“别提了。”
他退出和安图森的对话界面，视线落在对话框蹦出的新名字上。就在刚才，宿璟终于通过了他几个小时前发出的微信好友申请。
宿璟的微信平淡高冷如他本人，昵称只有一个宿字，头像是夜空里一轮高悬的孤月，个性签名空白，朋友圈显示三天内可见，内容却也是没有。和头像是猥琐熊猫头，一天能发十多条朋友圈的迟嘉榆完全是两类人。
迟嘉榆犹豫了几秒后，还是给宿璟发去了一条消息。
吃甲鱼：“宿主任，上午和你说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负起责任，做好二年级的数学老师和全校的体育老师。对不起，是我之前把支教想得太肤浅了。”
一直到两人吃完饭，迟嘉榆才收到了宿璟发来的回复。
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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