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别有根芽
隔着手机,路尘看不见谈潞的神情,也看不到他皱起的眉,只听见他节奏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这种安静没有回应的时间,让接下去的一秒钟都异常难熬。
路尘继续试探着开口问他:“谈潞?你在听吗?”
“想知道?”谈潞突然出声,“等我消息吧。”
话音刚落,谈潞就把电话给挂了。这么多天,就给她憋出个这?有问题不知道当面问?隔着手机,能问出个啥,他这不是想挂电话就挂电话,这情况安到她身上,他在电话这头可着劲地追忆往事,她一个不高兴就把电话挂了,他是六级防护的盾牌吗,刀枪不入?
明明以前跟他说,自己不喜欢隔着手机跟人沟通,冷冰冰的屏幕,单一的语调,一个表情能说明的答案,手机上就需要打一篇小作文来解释。现在可好,躲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要猛药是吧,我看看我够不够猛。
次日早晨7点,闹铃在路尘耳边乍响,惊得她一个激灵,眼睛睁得溜圆,摸索着把闹钟关掉,一个翻身,脸埋在枕头里,把大脑里那一团霍霍地一团糟的毛线拖出来,一根一根理着。
昨晚被谈潞挂掉电话,她有那么几分钟的怔愣。第一句话说出来以后,后面的话似乎都在嘴边排着队,迫不及待地等着嘴巴张开,准备一句一句的一往无前的跳出去。可谈潞并没有给它们机会。
让她等着,那就等着吧。有了这个她单方面以为的约定,路尘感觉自己短时间内好像有了个念想,以至于江童再次发消息给她的时候,她还温和地回复了她。
【讲理的儿童:宝子,是不是该出来迎客了。】
【路尘:换名字了?】
【讲理的儿童:江里的儿童已经淹死了,现在是讲理的。路尘同志,跟我讲讲理吧。我也是受害者,一切都是杨书峪搞的鬼,我顶多算个包庇吧。】
【路尘:理都被你讲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讲理的儿童: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晚饭约起来?】
【路尘:忙完再说吧。】
路尘确实很忙,前两天青青给她说,之前给那个叫谈莳的女生拍的照片被她本人发到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听说最近还签了一个不错的经纪公司,近期正加紧训练准备出道呢。
这件事给路尘她们带来的影响就是约拍不断,整得路尘和刘辛都审美疲劳了。一张照片,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以为谁都有这个可能性。
出外景一直忙到下午3点,路尘才得以喘息一会,走到附近的咖啡店买了杯咖啡,找了个靠窗的角落闭目养会神。刘辛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睡美人图。
纯白色衬衫被路尘卷到手肘位置,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的胳膊自然交叠在腹前,身体向后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微卷的长发被刻意撩放到一侧肩颈,纯白色衬衫解开的第二颗扣子的位置,平直勾人的锁骨若隐若现,勾得人心痒痒。
刘辛用相机留下了这一瞬间,快门声一响,被拍的人突然睁开眼,满脸防备的看向刘辛,似乎是看清了拍照的人是谁,眼神才软化下来,也没搭理她,又闭上眼继续休息。
刘辛走过来,坐到对面:“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闭着眼的人眼珠动了动,疑惑的嗯了一声:“怎么说。”
刘辛接过服务生送到的焦糖冰拿铁,先喝了一大口缓了缓暑气:“我不说多了解你吧,但是依我对美感的嗅觉,你这两天的美和以前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你懂我意思吧。”
路尘闻声睁开眼,意味不明的瞄了眼刘辛:“不是很懂。”
“行,装吧你就。”刘辛也没作过多纠缠,转移了话题,“我听青青说,下周柳荫的拍摄,你接了?你是不是得了失忆症,忘了之前她干的事了?!”
“主要他们给的酬劳确实不少,再说了,我什么水平行内自有说法,何必管那些外人的言论呢,嘴长他们身上,有褒就有贬,无需在意。”
“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你,她那粉丝的疯狂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也不解释,那不活该被逼得搬了家。”刘辛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路车这不合时宜的淡然给气死。
路尘把剩下的冰美式喝完,笑眯眯的看着刘辛:“那么心疼我啊,那要不先准备一套房子给我,等我拍完,我立马搬家哈哈哈。行啦,别想了,走吧,收摊回家。”
“我可以借你钱再买一套,最近确实有一个楼盘不错,哎哎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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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还是要避免手腕用力,每天晚上用热毛巾敷半个小时,多按摩按摩,经常抓握训练一下,不能彻底不用右手,还有——”
“知道了宋医生,坚决按医嘱执行,绝不放弃。”谈潞忽地抬高声音打断了宋医生的唠叨,他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你小子什么毛病,吓我一跳!别不耐烦,你以为我愿意唠叨你,你也就敢跟我嚎,有能耐你跟王守强嚎啊,一个个都以为我脾气好是吧。”宋医生手里还握着谈潞手腕,谈潞这一嗓子气得他也不管谈潞疼不疼,一个用力,就把他的手腕扔出去了,劲还不小,甩得谈潞歪了半边身子。
谈潞一脸无奈,刚想道歉,就被门外的来人抢了话头。
“老宋,你真是一天不骂我,你就心痒痒。”
“政委好!”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谈潞立刻站好敬了个礼,进来的人就是王守强,谈潞原部队的政委,哪怕自己后来出国,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王守强伸手拍了拍谈潞的肩膀,笑骂了一句:“兔崽子,学大禹治水是吧,三过家门而不入,去外边待了几年,翅膀硬了。”
“政委,您可别冤枉我啊,您看我这也得有时间啊,没顾得上不是。”谈潞起身给王守强让了个位置,“政委,您坐这。”
王守强摆了摆手,没坐:“多大点事,还能打得倒你,狼崽子。正好,现在时间也多了,可以找个女朋友了,老大不小了,得提上日程了。”
宋医生在旁边听得直摇头,没忍住呛了一句:“你先把你家那位倒腾出去再说,比谈潞还大一岁呢,不也单身老男人一个,你还有脸说。”
“哎老宋,你不噎我两句你难受是不。”
“哎哎,两位首长,我还在呢,午饭时间也到了,咱边吃边说行吗。您二位吵了半辈子,也吵不腻呢。”
······
晚上到家门口的时候,谈潞还因为两个老顽童的相处状态忍俊不禁,嘴角还没抚平,拉开门就看见谈徵站在玄关,端着杯牛奶,盯着门口的动静,好似就等着他的出现了。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谈徴率先出声:“你谁啊,你怎么又来了,自己没有家吗。”
“······”
“爸,这难道不是我家吗。”谈潞厚着脸皮对抗谈爸的幼稚和嫉妒。
“这不是你家,你走错了,慢走不送。”
“爸——”还没说完,门就“啪”地一声从里关上了,谈潞的耳力很好,他清楚地听见了门反锁的声音。
······
他早该想到的,他爸已经看他不爽很久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把他撵出去,他爸怎么可能放过。但问题是,也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啊,他刚回临淮的时候,是打算去自己在铭庭买的房子的,是他妈半路把他劫回来的,关他什么事啊。
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铭庭的房子没收拾,杨书峪太他妈闹腾,也不想住酒店,划了划屏幕,号码拨出去,谈潞把手机放耳边,静待倒霉鬼的接听:“半小时后到你那,该藏的人藏好,挂了。”
“……”什么跟什么,苏城觉得这手机不能要了,这朋友也该宰了。
好朋友就是要同甘共苦。等第二天帮着谈潞把铭庭的房子整理好,苏城听到这张狗嘴里吐出来的话,没有半刻犹豫,掏出手机,点进谈潞的名片,拉黑,再见。
晚上八点一刻,小区里慢慢闹腾了起来,大妈们的广场舞,小朋友的兴奋喊叫,拎着几瓶啤酒经过的谈潞只觉脑子都要炸掉。无心体验这世俗美好,谈潞加快了步伐,想要穿过人群回去,突然余光里瞄到个熟悉的身影。谈潞停了脚步,转头看过去,小广场旁的台阶上,路尘懒着身子斜靠在花坛的水泥壁上,眼睛直勾勾的往前盯着···领舞的阿姨??
路尘跟他住一个小区?
谈潞停在原地犹豫了半秒,脚步转了方向。刚一走近,他就闻到了比较浓烈的酒精味道,路尘目光涣散,显然是在出神,谈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她面前,把她往前的视野挡了个彻底。
路尘跟江童喝完酒回来,下车的时候眼神还挺清明,走路稳稳当当,方向也找得完全正确,所以江童把她送进屋就离开了,然后,等江童离开,路尘就悄咪咪地自己下了楼,随便找了个台阶,把自己隐没到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唾弃着一直没联系她的谈潞。
酒后最忌吹风。小风一吹,酒精一上头,路尘只记得唾弃到底58遍的时候,突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很是恼火,酒精的加持让她胆子变大不少,眼神一变,把对谈潞的恼火一股脑都撒在了对方身上:“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眼睛还没聚焦,就听见面前的人嗤笑了一声,胸腔里的火瞬间烧到了脑子里,她拔高了声调,唯恐失了气势:“你嘲笑我?!”
谈潞气极反笑,大晚上喝那么多酒,不回家休息,还在外面坐着发呆,是觉得世道太安全了吗,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还骂他脑子有病,站都站不起来,还发脾气,万一碰到的不是他呢。
谈潞压着火,蹲下身,冷着声对面前的人说:“看清楚,我是谁。”
路尘的视线随着男人的蹲下,慢慢跟对方持平,听了对方的话,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看清之后,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伸手就往面前的人扑去,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委屈:“谈潞。”
谈潞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右手接住路尘,同时感觉一个柔软的东西撩拨似地擦着自己的脖颈而过,他瞬间头皮发麻,喉结狠狠滑动了一下。所幸,重量不在右手,谈潞反应敏捷,啤酒一扔,及时用左手撑了地。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谈潞舒了口气,脑子回神,才惊觉今天路尘的穿着比上次轻薄很多。天气炎热,路尘下身一条白色阔腿裤,上身一件黑色吊带打底,外搭一件白色衬衫防晒。可能是太热了,路尘把衬衫虚搭在肩头,扑身过来的时候,衬衫顺着掉落。
现在谈潞怀里的人,两条细白柔软的胳膊紧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入眼的就是大片的雪白背肌,漂亮的蝴蝶骨不断拉扯着谈潞的脑神经,他闭上眼稍低了下头,下巴就碰到了细腻的皮肤。谈潞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可能是下巴上的胡茬扎得怀里人不舒服,路尘哼哼了两声就想扭动身子把肩头的刺甩掉,谈潞的右手臂瞬间用力,压制住她的扭动,哑着嗓子斥了一句:“别动!”
许是感受到力量的悬殊和男人的怒火,怀里的人没有再动,谈潞抱着路尘,挪了挪脚,左手使劲,把路尘又放到了台阶上,刚松开手想往后撤,路尘又紧搂着不放手,谈潞已经没脾气了,拍了拍路尘的胳膊,说:“路尘,我知道你没醉,把手松开,很热。”说着谈潞额头的一滴汗砸在路尘的背上,佐证着男人的话。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路尘,把手松开。”谈潞又重复了一遍,路尘还是不放手,他刚想用点力拉开,就听见怀里的人闷闷的低声说了句:“谈潞,你有反应了。”
“……”。听听,多么自豪的语气,要不要给你个喇叭对着天空再喊一遍。
我他妈谈潞没再客气,直接用力拉开路尘,白嫩的胳膊上顿时被手指捏出了红印,路尘嘴一撇,眼一耷拉,登时就喊:“你轻点!”
谈潞:“……”
路人:“……”
行,祖宗,这你自找的。
拿过路尘脚边的包挂到她身上,谈潞左手放到路尘大腿处,右手虚揽着背部,一使劲把路尘抱了起来,“腿分开,搂着我,等会我再收拾你!”
无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谈潞一身正气地抱着路尘,往他家大步走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背影,莫名让众人读懂了‘我要回家收拾我不听话乱撩的媳妇儿了,谢谢各位的关心,该干嘛干嘛去吧’的深层含义。
刚走几步路尘有些挣扎,谈潞只说俩字“手疼”,路尘就乖乖地任他跟抱小孩似的抱回了家。进了门,谈潞也没留劲,一下把路尘摔进了新买的沙发里,无视路尘喊疼的声音,收着眼神往厨房走。
谈潞拆了热水壶冲洗好接上水插上电,站在流理台边,冷静着情绪。冲动了,一开始没想把人带回家的。等水烧好,谈潞眼底的怒红也消散得差不多了,绕着厨房,翻开柜子找了一圈,他才想起来还没买杯子,只有自己的。盯着虚空缓缓吐出一口气,谈潞拿着水壶走了出去。
被扔到沙发上的人,这会正坐起来四处扭头打探着他的领域。一只喝醉了的小地鼠。
谈潞把水壶放到茶几上,又过去拿了自己的杯子,往路尘面前一递,语气挺不自然地跟沙发上的人说:“我这只有这个杯子,用不用。”
路尘没醉到八分,但也不清醒,要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撒泼,刚被谈潞往沙发上一甩,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缓过来。
听到谈潞的话,路尘抬眸看向他手里的杯子,眉头紧蹙,疑惑地问:“你骗我干什么,这不是有两个吗。”
谈潞:“……”
还以为自己逻辑多清晰呢。
谈潞也不跟一个醉鬼掰扯到底是几个杯子了,这房子他刚搬进来,啥都没有,只能给她喝白水了。刚烧开的水太烫,谈潞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兑了一下,才端给路尘。
路尘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喝完,心安理得地把杯子递给谈潞,然后身子一歪,半靠沙发背,对谈潞摆了摆手,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
谈潞面无表情地看着沙发上闭上眼的女人,没想到新买的沙发,第一个躺上去的,居然是他的前女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沙发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睡得那叫一个毫无戒备之心。谈潞长叹一口气,进浴室拿了毛巾,打湿想给路尘稍微擦一下,她是有点小洁癖的人,这么睡一夜肯定不舒服。
可在转身即将出浴室的时候,他忽然在镜子里瞥到了脖子上的一抹红色,凑近看了一下,好像是口红。跟路尘嘴唇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谈潞“啪”的一下把湿了水的毛巾扔到了洗手台上,心里暗骂:“得寸进尺!趁着自己酒精上头就占我便宜!抱我就算了,还亲我!我同意了吗!我他妈抱一下就有反应了,还想让我伺候你!丧心病狂!无耻之徒!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下定决心不再管外面的女人,谈潞关上浴室门,抬腿走到淋浴下,把开关转了个方向。洗好出来,谈潞回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到了路尘身上,关了客厅的灯,坐到旁边的沙发垂睫看着呼吸平稳的女人。
夏夜已深,蝉鸣已歇,楼下人声已消,而如潮的情感才刚刚自心底涌起。
谈潞的夜视能力极佳,更何况明月当窗。他清楚地看见睡梦中的路尘一点一点把自己埋进沙发座位和靠背的连接处,路尘无意识的举动让他突然想起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点,路尘很喜欢角落,无论是吃饭还是坐车,只要她能主动选择,毫无例外都是角落。想到之前在门外听到江童说的那些事,他恍然觉得他好似从未进入她的世界。
“路尘。”
夜阑人静,谈潞的声音很低,伴着空调的微微风声,一起送进路尘的耳朵,“好久不见。”
你是否曾想过,让我看看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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