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自从老宅回京后，李梨外表看似平静温和，但心中开始琢磨着一件事。连平时最了解他的易云风都看不出端倪，更不要说心思单纯的王深，还有一干众人。
今日无事，李梨坐在外屋的长廊上，晀望着园中的风景，神色复杂高测莫测，仿佛在坚定着什么信念；又仿佛在给自己力量。
“公子，茶来了。”王深走进说道，把茶轻放在他的身边，对于自家公子时不时的喜欢深思，他十分习惯，也很识趣的放下茶杯退去。
“深儿，这次回晋江县没带你去给父母扫墓，会怪我吗？”正在王深转身时，李梨悠悠的问道。
“公子不必多虑，我自己去过了，就在你陪厉小姐讲话时去的。”王深只当他责怪自己，忙解释道。
“哦？”李梨诧异，抬头赞赏的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真是长大了，若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公子说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大概都投胎去了，哪会想着我啊。”说完王深便退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李梨。
许久，他阴沉着张俊脸回到书房提笔写信，把这份厚厚的信件塞入信封中，漂亮的凤眼中始终被戾气充斥，整个身躯投入黑影中，散发着邪魅阴狠的气息。
这一面李梨不会出现在人们的眼前，甚至连王深面前都不会透露。
“公子，这是我新做的糕点。”王深笑嘻嘻的端上糕点，看到廊沿上的茶杯未拿进来，忙走出去拿回，并关上木门，说道：“快近腊月的天，即便公子的身体再好，也不能全天就这么大开门户，着凉咋办？”
李梨在他踏进书房前，已恢复平日儒雅温文的姿态，听他好意的数落自己并无愠色，等他说完才拿起信件递上去，吩咐道：“把这封信寄了。”
“噢。”王深接过，又说道：“傅公子来了，经过大园时碰到将军，想必聊了几句就过来的。”
李梨低头喝茶，听到“傅公子”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抬起头，他又眼神温和一片，问道：“他到是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想知道我忙什么也简单，来找我聊聊天，对个弈便可。”傅雅大摇大摆的进来，坐入椅子上看到一碟糕点，欣喜的说道：“看来深儿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要来就准备好糕点伺候，哈哈。”
“得了吧，傅公子来的巧罢了。”王深皱皱眉，说道。
“你先去，让别的人提个茶壶，带个茶杯过来吧。”李梨对王深挥挥手说道。
“是。”
打发了王深，李梨见他拿了块糕点送入自己的嘴中，边咀嚼边摇头晃脑，俨然像个美食家一样，便哼了声道：“把这里当茶馆儿啊，来了就吃，把我这主人放眼里了吗？”
“好不容易得空过来，还和我分主次，咱俩谁跟谁啊，是吧。”傅雅边吃边回道，他才不看这小子的白眼，来这儿就是为抬杠和吃糕点的，好为人生多添点儿乐趣。
皮厚是吧，看你有多厚！刹那间，“咻”的一声，笔架上少了一支，却分毫不差的扔在了傅雅的脑门上。
“哎哟，下手这么重，想残害兄弟啊！”傅雅很没形象的惨叫一声，不用手摸也知道脑门上已经红了。
“是你太弱了。”李梨看都不看他，喝了口茶道出真相。
“去你的！”
说完，傅雅用那支笔轻轻一扔，瞬间回到笔架上，动作煞是好看，末了还不忘朝他得意一笑。
“行，行，你厉害。”李梨看着他孩子气的脸，大笑道。
“知道就好。”傅雅瞪了他一眼，见下人上茶，便轻咀一口，故作严肃的道：“得罪我，你可要小心喽。”
傅雅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听在李梨的耳中就变了味儿。久久得不到李梨的调侃回答，不由的朝他瞥了一眼，瞧人家神情严肃，便惊讶的道：“当真了？”
见李梨一直注视着自己不回答，眼神平静却又露出不寻常，看来这小子是当真了，不至于吧！傅雅忙挥挥手道：“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别小家子气的当真啊。”
注视着他的李梨这时才开口，轻声道：“其实我很小气，只是故作大方罢了。”
“嘿，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傅雅见他满腹心事，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当下就没了调侃心情，定定的看着他，叹口气道：“说吧，你有什么心事？回了趟老家感觉怎么样？”
听到傅雅如此问他，便轻轻一笑，恢复往日调侃他的样子，说道：“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回了趟老宅有轻感触罢了，不管是李家的还是邻居街坊的。”
“噢，能让你有感觉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事，说来听听。”傅雅有兴致了，催着他问道。
于是他便把回家的事都告诉给了傅雅，只是只字不提见傅敬与去傅字号店的事。
“嗯，这么说来李家亲戚不认也罢，任什么当上状元了，他们才另眼当看啊，势利！”傅雅听完没好气的道。
“我爹也没什么表态。”李梨耸耸肩道。
“你爹是心疼你和你娘，不然就算李家做的再不对，他也会原谅的。”
“是啊，亲人终究是亲人，血脉是割不断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早就不介意了，只是心疼我娘罢了。”李梨苦笑了一声。
傅雅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惊叫道：“好不容易来一回，时间都浪费在与你说话上，快摆上棋盘厮杀几回才是正经。”
“你当我师父的义子才是，你俩都是棋疯子。”李梨边拿出棋盘布棋边说道，哪一次来不对弈，说白了这小子想到来他这儿，就是为对弈！
傅雅不以为意，见他摆盘布棋，他好整以瑕的吃着糕点，感叹道：“边吃着京城第一美味的糕点，边与大京高手对弈，美哉，美哉。所以说还是你这儿好啊！”
“噢？”李梨是何等人啊，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便戏谑道：“听你的话音，像是已去过什么大人府上了？”
忽略掉戏谑的语气，傅雅朝他竖起大姆指。
李梨看了眼布好棋，对傅雅说道：“从实招来，不然今天这棋没的下。”
“左丞相。”这还不简单，傅雅毫无遮掩的说道：“也不知这丞相中了什么邪，三番几次被他请到府上作客，也没谈什么正经事，只天南地北的瞎聊一通。”
“哈哈，什么瞎聊，这是好事，懂不懂。”李梨听他嫌弃的语气也真服了，多少人求着丞相找自己瞎聊呢，他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突如其来的好事，不怕有诈吗？”傅雅见他大笑便知想的简单，不由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能诈你什么？”李梨反问道，他可不这么想，见傅雅的表情便知他想多了，于是分析给他听：“左丞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才多大的官儿啊，要不是皇上爱惜青年才俊，平时议事都带着，不然我们向他谏言的资格都没，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与你为敌呢？”
“你说的在理，但如你说的，他位高权重，多的是与他并肩的大官等着聊天，可为何单单找我这么个小官呢”傅雅依然持有自己的意见，反问道。
“你这话可不对，与他并肩的大官儿都有自己的势力，谈起天南地北来能轻松么，外人看着也会产生笼络之嫌，何必呢。”李梨如实说道。
“那我就不怕人家会说我有攀爬之意？他懂的避嫌，我还想敬而远之呢。”傅雅略有些生气，郁闷的回道。
“这……”李梨一怔，照这么个思路，那真说不下去了。
“看，你也有这层顾虑吧。”傅雅给了他一个就知道的眼神，说道。
认真的为傅雅想了想，随后说道：“若什么事都要追究出个理来，恐怕这世上还真无人能办到。不过我觉得左丞相大人对你并无恶意，你就当个忘年之友吧。”
“辨不出理，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此时不对弈更待何时！”傅雅早摩拳擦掌，想在今晚决出个胜负来。
罢了，这厮聪明着呢，让他自己想明白吧，何须为他操这份闲心。在傅雅先走完第一颗棋后，李梨便投入进去不再分神。
王深早已送完信，回来给两位公子又送了份糕点，添了壶茶，正从木屋中出来，就碰见易云风与李大，忙行礼问安。
“他俩在里面下棋？”易云风站在园中招王深过来，问道。
“是啊，这两位公子除了下棋，也不干其他的事儿。”王深回道。
“深儿胆子大了，你是在说将军多此一问吗？哈哈”李大不由的咧嘴一笑，调侃道。
“李爷想多了，我哪敢啊。”王深还真没想这么多，有些不知所措的搔搔头，回道。
“李爷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易云风爽朗一笑，随后问道：“他们可有说起别的？”
“有啊，就是傅公子被什么大人招揽之事。”王深想了想说道。
“那傅家小子可有说什么？”易云风一怔，看来这事儿有戏，立刻问道。
王深把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想到换来易云风和李大的一阵大笑，
他俩颇为无奈的说道：“两个傻小子，啥时候才能开窍啊。”
李大可比易云风担心多了，毕竟儿子姓李，至今不开窍可不耽误自己抱孙子嘛，所以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将军，梨儿啥都好，就男女的事上愚钝的很，还遇上和他一样冷情的傅公子，两人都相互不提点，我这儿啥时候能报上孙子啊。”
见将军也是一脸无奈，他不禁急中生智道：“将军，您为他指婚吧，别人家的孩子都这样的，不是也挺好。”
“那可不行，万一他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咋办，我可担不起这责任。”易云风立刻摇头推辞着。
“哎，那有生之年还能瞧见我孙子吗”李大苦着一张脸，仰天长叹道。
不过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吗？别看这小子现在清心寡欲的，哪天要是真遇到喜欢的了，还不是天雷勾地火啊，若现在强按个女人给他……，想到这里李大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吧。哎！二十年都等下来了，不差个几年！
还亏了秦江玉提醒，说皇帝不会再重用余大人。李梨每每上朝便留了个心眼，凤眼暗自扫向余大人站位，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身体笔直的杵着，只是杵着，没被皇上提问，同时他也没有主动谏言过。若不是被提醒过，这么自然的不作做的默契行为还真不容易被察觉。
默契！李梨突然被脑海中闪现的词语震住，难道余大人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为了自已的前程，或是为了保住自已的官爵，配合皇家的想法，做出自然的回应？！
李梨再次抬眼瞥向余大人，见他面无表情，神色自然，默默的听着各位大臣的发言。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心中不觉涌上五味杂阵，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退朝时，他还站在那里怔怔出神，若不是傅雅撞了下他的胳膊，恐怕还未回神。两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傅雅侧头看了眼冷着俊脸的李梨，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想着若我们当官当久了，是不是也会明哲保身呢？”李梨轻哼了声，这个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回复。
“我当是何等大事呢，原来是为这个啊。”傅雅不由的笑出声，随后郑重其事的道：“我可以拍胸脯保证，我俩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噢，这么肯定？我可记住了，等将来好拿此来调侃你一番。”李梨不愿多说，打趣儿了会便转开话题。
两人走到宫外，见不远处站着余大人，看见李梨出来便向他点点头，李梨会意，对傅雅说了几句便走近余大人，行礼道：“余大人有何吩咐？”
“你在朝堂上多次望向我，恐怕有什么事想说吧？”余大人开门见山道。
“没想到余大人注意到我的目光，真是不好意思。”
余大人见李梨说话不到点儿，想必他是故意这样，看来这小子还是不信任自已，便收起笑容，轻声说道：“晚上来我府上吧，记着别正经的从大门进来，咱俩早畅谈一次，如何？”
“好，那就说定了。”李梨也很想找他谈一谈。
刚说好，余大人越过他看向后方，说道：“有人来找你了，我先走了，告辞。”
余大人刚走，后面的就喊道：“李大人请留步。”
李梨转头，故作惊讶的看着他，问道：“在下已出宫，公公有何吩咐？”
“哎哟，李大人走的真快啊，跑的我快累死了，若不介意请扶我一扶，等我喘口气后再与你说。”小太监插着腰喘着气道。
李梨不疑有他，忙上前扶着他，结果这名小太监对他俯耳道：“扶我进去，兰公公等着你呢。”
说完便靠着李梨，身体一软，道：“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快扶我进去。”
李梨会意忙快步扶他进宫内，顺着他的意绕到偏门，见李海兰已雇了步撵等待他。
小太监见任何完成便一溜烟跑了，李梨走到李海兰面前行礼道：“李公公好。”
“李大人退朝跑的可真够快，让杂家找都没处找，怎么这回儿又回来了。”李海兰故作不知的问道。
“这不是刚扶着一名公公进来么。”说着转身找人，可没想到人早就跑没影儿了，便回头对他说道：“刚刚还在呢，怎么人不见了，让李公公见笑了。”
“唉，这等小事不必多说了，快随我去办正事儿吧。”李公公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正事儿啊，请公公告之。”李梨问道。
“当然是太子殿下的事啊。”李公公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殿下最近无聊想要找人对弈，杂家去了翰林院找人，殿下都不满意，这才告之老奴要找李大人来。”
“原来如此，那请吧。”李梨听闻爽快答应道。
“请上轿。”
即使在偏门人少的地方，两人都戏作足才离去。
随李公公走进书房，太子身着蟒袍，头戴金冠美玉，俊目生辉，见李梨走进忙亲切的招唤道：“李卿，请坐。”
太子依然是太子，可怎么感觉他越发沉着，这蟒袍着身似乎比以前更有气势了，是什么改变了他，难道是余大人的案子？不管怎么说，这种改变是好事，对殿下对自已都是好事。
李梨望着他一眼，便颔首垂目行礼道：“殿下唤微臣前来有何指示？”
“不急，先喝杯茶润润喉再说。”太子引他入座，茶几上已倒好两杯茶。
李梨拿起喝了一口，赞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喝的果然不一般。”
太子看着他欣喜的表情，说道：“这可是极品乌龙，与铁观音可不一样，这回口甘甜，滋味美妙，千金难买啊。”
说完太子举杯轻咀了一口，闭眼感受着茶水滑过口腔那美妙的滋味，入喉咽下后又有甘甜的清香，才缓缓睁开睛，说道：“若不是父皇赏赐，就算孤也无缘享受吧。”
感觉他话中有话，李梨不便发言，听他把重点说出来。太子殿下看到李梨没发声，礼貌的看着他，便赞他道：“你这小子真聪明，孤没选错人。”
随即，说道：“要与义王及其他有野心的皇子抗衡的话，孤必须要有一定的资金才行，李卿同意孤的说法吗？”
“当然，殿下说的没错。”李梨点头道。
“既然李卿同意，那就直接说明，经初步盘算需要的费用不小，但宫中能被孤支配的钱财并不多，所以想请李卿出个主意。”太子蹙眉说道。
“殿下的心思臣明白，若跟义王一样，从手上的各个州县敛财，臣觉不妥。”李梨淡定的回道。
“为何不妥？义王已赚到现在，从未出过任何事。”太子不同意他的想法，问道。
早知太子有这样的想法，李梨从容一笑，说道：“义王是没出事，那是因为他手上都是富有的州县，如近的有河南三地，较近的有江南各州、远的有蜀山各地，只要在上贡的钱财中揩下点油水，那也是够他用几年了。”
见太子沉思，李梨又道：“我们手中有什么？就算弄到几个州县，却也是一般的，再者就是贫困之乡，从这些地方揩油水岂能不出事？”
“你这么一说，孤觉得也是。”太子轻敲了下桌子，认同道。
不一会儿他又问道：“看你沉着的样子，应该已经想好了吧，何不说来听听？”
“殿下，臣觉得赚钱当是以通商为主，如今皇上有意与邻国通贸，我们何不以此来赚钱呢。”李梨并没说的很详细，只是给个大概回答。
太子听完想了想，说道：“做生意需要人手，你不可能亲自执行，这人手从哪儿来？”
“殿下不必多虑，人手还不简单，臣自有办法，保证即安全又隐蔽。”李梨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就好，事关重大，李卿越早着手越好。”太子也不再深究，放手让他去办便是。
“臣明白。”
李梨稍坐了会儿，喝了杯茶便在太子的示意下告退。
临走前，太子突然叫住他，说道：“前段日子孤在外装纨绔子弟，巧遇甚少出宫的六弟，闲聊时他无意的一句话让孤深思，回来细细琢磨发现很有益处。孤觉得前几年精力一直放在宫斗中，对自已的提升甚少，很是不该啊。”
原来如此！不过这六皇子是什么来头，竟能说动太子？还得回去查查才行。
回到将军府，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落款：秦江玉。深吸了口气，拆开仔细看了一遍，又面无表情的取来烛灯，将其燃烬。
没想到秦江玉动作这么快，傅家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李梨的脑中闪着复仇画面，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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