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程月璃心中冷笑不止,不愧是才智卓绝的柳惜然,这卑鄙下作的手段着实精彩。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道润泽如水的清朗声音打破院中寂静。
“一派胡言。”
声音不大,却裹挟惊人内力,仿佛越过耳膜直接刺入脑海一般,就连王府最角落的侍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竹清松瘦的颀长身影忽然立于程月璃旁边。
王府守卫森严,却无人知道他从何处出现。
相貌俊俏的少年剑客神色冷峻,狭长的眼中闪着锋锐辉光,如无坚不摧的神兵一般看向柳惜然,凛冽气势惊得人脊背生寒。
“那日仇集山下,县主为了救侍女,假意被山匪掳走。走到半路,她便打败了山匪,根本没靠近过山寨。”
“第二日清早,我和她在山上遇到从山匪窝里逃出的小女孩,巧儿。县主侠肝义胆,心系百姓,便和我带着巧儿潜入山寨,救出被山匪虏走的巧儿家人,并将他们安全送至仇集镇。随后我们前往淮安,同将军府的人汇合。”
“县主根本没被虏入过山匪窝,你休要造谣生事,血口喷人,毁人清誉。”
杨时内力浑厚,气势凌人,柳惜然惊出一背冷汗,身形止不住微颤。
可她不甘心就此作罢,如此绝妙的机会,一定得将程月璃踩入泥潭,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强自镇静,含沙射影道:“听你这么说,那几日你和县主一直在一起?你两孤男寡女,晚上住在何处?”
她暗指二人有私情,杨时气极反笑:“你这女人怎么心思如此歹毒。”
“你以为我们没证据,任凭你随意造谣?”
杨时轻蔑看向她:“我和县主并非二人独处。先是天还未亮时遇到巧儿,然后救出他们一家。巧儿家住楚州河县,派个人去,一问便可证明。”
“送走巧儿,我和县主又雇车前往淮安,一路都有车夫同行。你们同样可以派人前往仇集询问。”
一切事情都有第三人在场,可以作证。
他和县主清清白白,无人可以凭空污蔑。
柳惜然脸色唰的一下变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失败了。
没想到程月璃竟有这样的经历,她无法毁她清誉。
杨时话还未完:“县主心怀仁义,她不顾自身安危,潜入山寨救百姓于水火。你却在京中处心积虑,想着如何污蔑于她。”
“别说县主冰清玉洁,那些曾经遭受欺辱的女子,错也不在她们。她们为何不能挺胸抬头行走世间,非得遭你如此恶意诋毁?”
他倏忽一下拔出佩剑,横在柳惜然脖颈上。
“你可知,江湖中有一女侠,人送外号蛇梅,专门对付你这种心思歹毒,专造口业的败类。”
杨时嘴角微翘,笑容明快,却又深含江湖中人独有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你猜她是如何惩治你这样的败类?”
“割舌。只要割了舌,你就无法再造口业,凭空污人清白。”
“我今日也学一学蛇梅女侠,为世间除去一恶。”
杨时嘴上这么说,手却没动,不过吓唬人而已。
柳惜然却再也绷不住,腿脚无力,瑟瑟发抖瘫倒在地上。
她第一次被人用剑抵着脖子,吓得心惊胆颤,脸色惨白如纸。
程月璃立在一旁,怔愣的说不出话。
倒并非因为柳惜然如何,而是杨时如此盛气凌人,且能说会道。
这是那个在她面前动不动就脸红,唇舌打结的少年剑客?
春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
庭院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阳光照上高墙,投下一半阴影,明暗交接的界限,深刻而鲜明。
片刻之后,晋王哈哈大笑,爽朗笑声散去空气中的凝滞的沉寂。
“你就是县主雇的门客?”他在淮安就听说此事,早已知晓杨时的存在,只是此时才第一次见到。
“县主给你多少银子?”
杨时语气轻快:“月银五十两。”
五十两对门阀世家的侍卫来说不算低,对寻常百姓来说是更是一笔大数目。但在场的都是天潢贵胄,这点钱还不够他们一次宴席。
“五十两。”晋王哼笑,“区区五十两,能雇到你这样忠心护主,仗义执言的侠士,这银子花的太值。”
“你说的没错,女子遭受凌/辱,错不在她,为何不能昂首挺胸行走于世?该遭辱骂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恶徒,而非无辜受害的女子。”
他轻拍两下手:“你这份侠义肝胆,本王佩服。”
晋王一说话,四周宾客纷纷附和,拍手叫好。
晋王又笑道:“你方才说的蛇梅女侠,很有意思。”
“不过并非你们江湖中人,才有这般惩恶扬善之举。在我大衍军中,对于造谣生事,凭空污蔑他人之人,同样会给予处罚。”
他居高临下,斜睨一眼柳惜然:“谁来给她说说,这样的人,在我军中该如何处置?”
一旁有人为讨好晋王,即刻答道:“按军法,杖责五十军棍,以正视听。”
“没错。”晋王轻蔑嘲柳惜然道:“你诋毁县主清誉,本该加倍惩处。念你是女子,又非我军中之人,让二皇兄府上的侍卫,杖责二十算做教训。”
柳惜然霎时惊慌失措,再也维持不住平日温婉娴静的模样,爬到宋逐寻脚下,扯着他的衣袍哭泣求饶:“五殿下,惜然也是听别人说县主被山匪虏进山寨关了几日。大家都这么说,惜然便信以为真。”
“惜然无意造谣中伤县主,望五殿下念在惜然无心之失,又是初犯,饶了惜然这一回。”
宋逐寻眉头微皱,一时犯难。
“五弟,”宋逐烽嘴角微微一弯,笑中带着几分漠不经心的痞气,“柳家女是你未来的王妃,她该如何处置,还得你说了算。”
“你若心疼,那本王这边便罢了。”他看向程月璃,“就看县主怎么说。”
柳惜然妄图毁程月璃清誉,让她彻底沦为天下笑柄,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永世抬不起头。
但杨时已帮她澄清,有理有据,无人再敢污蔑于她。
何况杨时扬言要割柳惜然的舌,将她吓得瘫软在地,程月璃看着解气,心中畅快,根本不气不恼。
她顺着宋逐烽话道:“柳惜然是五殿下即将过门的妻子,五殿下怎么说就怎么办,我无意见。”
宋逐烽和程月璃一口一个“未来王妃”“即将过门的妻子”,硬把柳惜然往宋逐寻身上推,像是急于摆脱腌臜之物。
宋逐寻听得心中泼凉,胸闷不已。
他以前心仪柳惜然,见不得她受委屈。可今日柳惜然的所作所为,哪有半分往日“纯如白莲,淑如碧柳”的高尚品行。
程月璃的侍卫说的很对。
程月璃不顾自身安危,救府中侍女,更冒着危险潜入山寨,拯救陌生百姓。
而柳惜然听信谣言,不辨是非,差点让程月璃清誉尽毁。
如此行径,他也有所不齿。
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柳惜然,闭上双眼狠心道:“按大衍律,朝臣府中家眷犯了口舌,掌嘴二十。无论惜然是何身份,我身为皇城司提举,都不能包庇姑息。”
“五殿下!”柳惜然万万没想到,宋逐寻竟要处罚她掌嘴二十。
相比割舌和杖责,如此处罚已然算轻,可周围宾客原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
这脸一打下去,她颜面尽失,往后这些高门贵女更加瞧不上她。
她紧紧抱住宋逐寻的腿,想要哀求他原谅。
“惜然,此事原本就是你轻易听信谣言,不辨真相之失。”宋逐寻把腿后移一步,显是让她注意体统,不能再如此失态,“你既犯了错,该当受罚。”
宋逐寻喜欢柳惜然的温柔娴静,她也极力营造自己的形象,做贤良淑德的女子典范。
既然做错,就该如圣贤书中所言,省身认罪。
再闹下去,便成了她一直瞧不上眼的的刁妇。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脸颊:“民女甘愿受罚。”
二皇子作为东阶主人,一直在席上静观事态。
他欠着栖霞县主一个天大的人情,又见五皇弟态度坚决,并非只在人前做戏,速即唤来府中掌罚侍女。
来宾皆是门阀世家,和寒门出身的柳家少有往来,没人愿意为一个侍郎之女求情而得罪晋王。
更有甚者,一直不喜柳惜然这样的位卑白衣攀附上皇子,混在他们这群一等勋爵之中。
今日五皇子要当众处罚她,好事之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掌罚侍女领来两人,一左一右将柳惜然抓住了,拿着木板就朝她脸上抽。
庭内无人言语,清脆的啪啪声重叠着些微回音,惊飞树上一群鸟雀。
掌完嘴后,庭中盛宴复开,觥筹交错,众宾客坐起而喧哗,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宴会中的助兴表演的一环。
二皇子端着金樽走到程月璃桌前朝她敬酒。
他被南烛栽赃陷害,太子和晋王趁火打劫,他自然心存芥蒂。
可惜古往今来,帝王之家总会如此,煮豆燃豆之事数不胜数。
如今见到晋王,兄弟二人抿嘴笑笑,再不多言。
这场宴会东宫太子也受邀出席,无论如何,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得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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