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巅云澜（一）
这里是云澜宗制下的落云城，云巅试炼还有三日召开，这几日参加试炼的人都由宗门安排，统一住在山下。
嫣然当然没有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好好修炼，她如今正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院里，手上一本《海兽图鉴》正看得津津有味。
书页翻到鲸怪这一章，“海心有鱼，其名为鲸。鲸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鲸之繁，不知其几千类也……”
牛鲸也是鲸怪的一种，女孩看着插画上那只长着犄角的怪鱼，有这么丑吗？
少女翻了一眼书的作者，“云曦”，她喃喃，这个名字……怪好听的。
此时云枢峰的大殿上，云澜宗掌门还有一干负责招生的长老正围在殿中心的水晶盘边，老家伙们连连摇头，接着照例开始感叹流年不利。
这是一块浅蓝色的水晶圆盘，它被磨出了三百六十个面，正对应了三百六十块镜石。
这三百六十块镜石几乎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地监视着嫣然一行考生的动静，试炼其实从她们“进入”落云城就已经开始了。
“今年的弟子真是大不如往年哟。”
云清瞟了一眼桌边的几个老顽固，年年都是这句话，烦不烦？
“我看未必。”掌门云华以一种非常欣赏的眼光看着某片镜前的打座少年，众人见此也连连望过去。
“还是掌门慧眼识人。”
“云澜有掌门坐镇，可保千年无忧呀。”
云清表面上复合众人吹捧云华，心里却暗自嘀咕，‘掌门之位果真是人狗都嫌’。
他一看周围清一水的白胡子老头，微微有些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髯，留胡子果然显老，长髯则不然。
却说在斜视的角度下，云清只见一蓝裙少女翘着双腿躺在扶椅上，她面上盖着一本《妖兽全说》，看样子已经睡着了，微风偶尔拂动她的裙摆，少女看起来悠然自得。
他瞅了瞅外面的暖阳，眼里有些怅然若失，今年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还有三日才是云巅试炼，嫣然决定趁这个休息的空档出去换换心情，然而她刚出门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三米开外，一提着篮子的老奶奶“哎呦”一下摔在了地上，篮里的水果撒了一地；两米开外，瓷器店的小哥压根没有意识到木架上摇摇欲坠的瓷瓶，再过一会它应该就会掉到地上；最后……一米开外，一个七岁小娃无助地站在原地，脸上泫然欲泣，原来是拔不动瓶塞。
向来“乐于助人”的少女当然是选择——统统无视，眼朝天上看、脚踩地上走，完美地避过了所有的需要帮助的人。
不一会，周围响起了各种欢声笑语：热心壮士正替老奶奶捡着苹果，善良小姐姐帮小哥扶住瓷瓶，某个好人已经替孩子拔出了瓶塞。
少女立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嫣然进了一玉器店。“姑娘，买玉佩吗？”
一生得唇红齿白的小哥热情地推销着店内的各种玉佩，“这一对双环佩最适合情侣，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没有。”
她瞅了一眼小哥强烈推荐的双环佩，看起来确实养眼，一对玉佩，一只青、一只红，都是小鱼儿的模样，栩栩如生的，看得出来工匠设计时废了一番心思。
“你们这能定做玉佩吗？”
“啊……能？”
女孩盯着他，脸上忽然笑道，“那我画个图样，你帮我做——两只。”
她画了两只鱼，一只的脑袋上长了两个十分可爱的犄角。
少女将图案递给店员，“要付定金吗？”
“啊……要？”
“这只有角的鱼用蓝玉做行么？没角的就做成方才的红色。”
云染没想到扮成个店员还能惹出这么多事，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师妹，“行！”
女孩嫣然一笑，“定金要多少？”
云染心里嘀咕，那双环佩可是他熬了十个日夜炼成的，再来一对……且不算上材料，光就人力都难为。
小哥脸上浮起奸商般的笑容，“五十块上品灵石。”
嫣然心里嘀咕，她长得就那么像冤大头？
不过有钱人的世界，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花钱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女孩当即拿出五十块灵石，“我什么时候来取？”
云染接过沉甸甸的灵石袋，心里涌上些负罪感。
云澜宗每年招生，十不存一，眼前这姑娘是不是小师妹还很难说。
也罢，便先收着吧，待她落选了再将原委道明。
小哥微微一笑，“十日后。”
嫣然点点头，心里却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眯眯眼的都是怪物’。
她要走出店铺时却猛然觉察出一丝异样的气息，女孩冷冷盯着角落里的一箱劣质玉环，那里似乎有古怪。
云染眼珠转了几转，“小店难得迎来姑娘这样的大客户，姑娘若是喜欢，箱子里的玉环尽可挑选。”
女孩倒是没有客气，直直地走了过去。
“这些玉环怎么就这样摆在这里？”
小哥微微一笑，“都是仓库里翻出的经年的老货，便想着堆在这里作个人情。”
少女点点头，翻找几下后掏出一块通体含有裂纹的白玉环，“我就要这个了！”
云染送客出了店门，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回到原处等待下一条送上门的小鱼。
拿着古玉关了房门，嫣然随手将它摆在桌上，就那么□□裸地盯着它。
“出来吧。”
房间里想起一阵苍老的笑声，“小娃娃，眼光倒是不错。”
女孩盯着眼前这个半透明的白胡子老爷爷，心中颇有些无语，她瞥了一下他的双腿，果然成了阿飘。
“请开始你的自述。”
老爷爷清咳了一声，脸上有些迷惑。
嫣然于是换了个说法，“自我介绍一下吧，比如你是不是被徒弟捅死……之类的。”
老者抬手，眼光有些闪烁，但还是开始走流程。
“老夫乃九百年前天玄第一剑修，于秘境中不甚被友人暗杀，无奈寄身此玉。”
“咳咳，今日你我有缘相逢一场，我欲……”
“打住！”
女孩一抬手，“你就是想说——你现在可以助我修炼，待我大道有成，再帮你恢复肉身、报仇雪恨？”
“咳咳……就是这个意思！”
嫣然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需要拜师吗？磕头的那种？还有你的灵体是不是不稳定？需要寄养在我身上？”
“咳咳……就是这个意思。”
老者盯着眼前的女孩，冷汗流了一后背，当然他现在是阿飘的形态，流不了汗。
嫣然点点头，“那我懂了。”
说罢她抓起玉环、推开房门，大踏步往外走。
老人家在玉环里嚷嚷，“你要去哪？不拜师了？”
嫣然抬手，对着玉环苦口婆心，“帮你找到最佳拍档。”
她来镇子的第一天就听说考生里有个叫萧衍的傲天，传说他三岁丧母、五岁丧父，十五岁灵府破碎后又被族谱除名，怎一个惨字了得？
然——此人今年十八！
嫣然虽不知他的具体遭遇，但——三年之约已到，他和这玉佩里的老者必然有许多共同语言。
女孩虽然很羡慕龙傲天那等级别的外挂，然——‘命运准备的礼物一定早早地在背后标好了价格’，塑身造体、报仇雪恨……一听就很麻烦，嫣然才懒得干呢。
常言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又有常言道‘高收入往往伴随着高风险’，但只要她将玉环送给萧衍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啦？
而且等他登顶之后还欠了自己一份大大的人情呢！女孩美滋滋地想。
“有人吗？”少女敲响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云澜宗安排考生住宿时都是一人一间院子，萧衍捡了最偏僻的一间。
没人应答，但质量不好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孩跨了半只脚进院，“我进来啦？”
这个院里没什么人气，她一路往屋里走，刚推开门便被一冷剑架在脖子上。
女孩眨了眨眼，心里有诸多感慨，“那啥，傲天……你把剑拿开，我是来给你送温暖的。”
对于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明，萧衍并未放松谨惕，“你是谁？”
少女从腰间扯下木牌，“我叫许嫣然，也是今年的考生。”
他还是没有放下剑，不过手上松了两分力，“我不认识你，你来我院子干嘛？”
嫣然有些无语，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伸出手，“给你送这个。”
萧衍盯着那玉环，有些琢磨不透，“这是什么。”
“宝贝！”
女孩灵巧地转过身，一息时间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萧衍心中微骇，她竟然将自己的身手隐藏地这样好。
嫣然一见这人的样子就猜想他肯定是觉得自己这个蠢样子配不上这么好的身法。
少女于是也没了好脾气，随手将玉环往桌上一掷，“你爱要不要！”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
云枢峰上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胸有城府。”
“心机深沉。”
“祸水东引。”
“扮猪吃老虎。”
“坐山观虎斗。”
“有好东西不要是傻子。”
众人一齐看向云清，云清于是闭嘴。
云华此刻饶有兴致地盯着女孩的背影，“不错。”
玉佩里的老爷爷也是考题之一，云染在玉器店里已经成功送出了数十个如此的玉环，环中的老爷爷由云枢峰各位执事友情出演。
试了这么多人，只有五人对环中的灵体表现出疑虑还有提防，而这么多年里，也只有嫣然一人如此爽快地出手。
大殿上的人稍微思考了女孩的动机还有做法后觉得她聪明至极。
此法一举两得，若真有危险，便能祸水东引；若并无危险……萧衍孑然一人、众叛亲离，再下手抢夺也来得及。
几位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能在这么断短的时间内记下考生的信息而且作出判断，这个丫头一定有颗九转玲珑心。
老者们齐刷刷地抚了抚胡须，“这丫头不错。”
云华亦是微笑，“已经记下了。”
“落云城”是云澜宗针对各位考生的一个集中观察点，修道不仅是修身、更是修心。
狼狈为奸者，剔除；心思龌龊者，剔除；不坏好意者，剔除；资质太差者，剔除。
其实这一天下来，名薄上的半数考生都进了黑名单，如嫣然这般得了考官青眼的着实不多。
窄小的房间内，一男子站在幽暗中，老者抚须长叹，“没想到……终是你我有缘。”
萧衍拿起玉环，还没等人点到正题便捏碎了白玉，他如无事发生一般将碎玉丢到地上，转身上了蒲团，继续修炼。
“行事果决，不为所动。”
“处变不惊，淡若行云。”
“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心思复杂，恐生事端。”
“孤僻独处，不善言辞。”
“劲挺大。”
众人于是一齐看向云清，云清于是再次闭嘴。
云华微微一笑，“也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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