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青阳观外,一座孤零零的茅屋伫立在山隘。屋顶隐隐落下几滴雨珠,门口的石阶上爬满青苔,一条幽静的小路直通云山深处,愈发显得小屋幽静神秘。
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中隐隐飘出一缕琴音,那琴音亦是悠扬轻缓,仿佛能与雨声相和似的。
忽然,院子里走进一个黑衣男子,他走到屋前停下,在廊外摘下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抖了抖脚上的雨水,方走进茅屋之中。
屋中只有几样简单的红木家具,古朴干净。炕沿边放着一个干草编织的青色蒲团,上面坐着一名青衣居士,他的身材清癯,面容亦是清瘦白皙,高雅的气质仿佛世外之人。他的面前放着一架古琴,修长的指尖划过琴弦,发出泠泠乐响。
霍凌肃在青衣人对面坐下,“峥”的一声,青衣人收结琴音,眸光透过面前的檀烟,望向霍凌肃,对小童道:“奉茶,将去年新得的绿水猴魁沏来一杯。”
“是。”小童退下,霍凌肃道:“上官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我喝些粗茶也使得。”
青衣人柔和道:“祁桓你身子弱,不能喝别的东西。”
霍凌肃感激一笑。
不刻,小童沏好了茶,捧到霍凌肃面前。青衣人将小童遣退,亲自暖杯斟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霍凌肃道:“没什么事,只是特意来看看先生。”
青衣人道:“不信你有这样好心。”
霍凌肃嘿然一笑,青衣人又道:“听说你前日里偷了老王爷的还阳丹?”
“先生消息到是灵通。”
“老爷子到底还是偏爱你,还阳丹乃稀世奇珍,有起死回生之效,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你偷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却还只罚你到祠堂跪了三天,实在难得。”
霍凌肃点头称是,青衣人又道:“说来你偷了还阳丹,到底是为了救什么人?”
霍凌肃正色道:“此次我来求见先生,正要一事请教。”
“是否与此人有关呢?”
“正是。”
“说来听听。”
霍凌肃道:“先生可否听说过,人死后……还能复活的吗?”
青衣人惊讶了一瞬,看霍凌肃凝重的表情,便知他并非玩笑,“你碰到什么事?”
霍凌肃道:“我好像碰到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可是她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青衣人微一皱眉,“既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又如何认得是她?”
“神韵。”
青衣人沉吟半晌,“不管这个人是谁,祁桓你特意前来问我,想必此人在你心中分量极重。是否是因为你对此人思念过甚,所以才会将别人当成她?”
霍凌肃知道青衣人怀疑自己因执念产生了幻觉,毕竟凭“神韵”认人实在有些荒诞。霍凌肃郑重道:“不瞒先生,此人在我心中的确无可替代,正因如此,我才对她十分熟悉,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绝不会认错。何况她也的确拥有一些与自己身份不符,只有那个人才拥有的技能。”
“哦?”青衣人神色一动,“当真吗?”
“当真。”霍凌肃颔首道:“天下除了玉娢嫣,绝没有第二个人会跳盘舞,且演绎得如此传神。何况是一个泰州山野来的丫头?我总感觉,她就是玉娢嫣死而复生。”
青衣人眉头大皱,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
霍凌肃心中一紧,“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青衣人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曾经在南郊游历之时,听过一些传奇故事,说是有一个年轻女子被山匪捉去,为了保住清白之躯,投湖自尽。家人听说之后,痛不欲生,日日哭泣,谁知三年之后,却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到这户人家中,声称自己就是他们死去的女儿。这家人自然不信,怪责她不该胡言乱语,直到那孩子说出了许多家里的隐秘,有些甚至只有死去的女儿的知道,这家人方才相信,此事后来在当地传开,也成了一件远近闻名的奇事。”
霍凌肃忙道:“莫非真有人死后借尸还魂,到底是何原因?”
青衣人道:“我当时也觉得十分奇怪,归来之后,四处搜罗天下奇志,凡是有关‘还魂’一事的记载,悉数看过。有些还特意前去考证,但那些说法往往怪诞不经,若非你今日提起,我险些就要忘记。”
霍凌肃静静听着,青衣人接着道:“我记得当初有一本书叫‘大荒经’,里边的记载虽然无考,倒也有趣。书中说南海大荒山外,有八百里黄沙,绵延流连,世称黄泉。内有一河,名曰弱水,水色漆黑如墨。静时平如悬镜,动时怒涛翻滚,当中河鬼怪兽无数,皆为人世间不得投胎的恶鬼。河上有桥,名曰奈何,世间男女只要过了奈何桥,便可看到自己的三生石碑,前世今生,皆记录于此。读过碑文,便可往生投胎,再世为人,可是如果……”
“如果什么?”霍凌肃忍不住问道。
青衣人道:“如果在桥上出了意外,不幸堕入黑水河中,此魂魄又非大奸大恶之徒,怒涛便会将她卷入凡尘,魂魄飘荡游离,落到那里,什么人的身上,是花鸟还是畜生,就不得而知了……这或许就是所说的,借尸还魂。”
霍凌肃一阵唏嘘,此种记载的确荒诞不经。若非他亲历此事,绝不敢相信,“那如果是这样,如何能找回这人前世的身体,重回本身呢?”
青衣人含笑点头,“尘世皮囊,早已腐朽,化入尘土,还哪里去寻?”
霍凌肃皱皱眉,又问道:“那又为何会在桥上出意外呢?”
青衣人道:“黄泉之事,皆由阎王掌管。百鬼各司其职,万难有差错。书中记载亦有限,我想,或许是阎王有意为之。”
“阎王?”霍凌肃问道:“阎王为何会管凡间的事儿?”
青衣人耸耸肩,“婆娑世界的恩恩怨怨,阎王理当不会插手。可阎王既然要管,想必此人身份非常,与黄泉有些夙缘。”
霍凌肃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还要再问,青衣人却摆摆手,“我所知的也就这么多了。这书中记载,亦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既然回到人间,想必心愿未了,或者有些事还没有解决。等到万事俱了的一天,真相自然会大白。”
霍凌肃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只好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青衣人又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温言道:“如果此人真的死而复生,还又来见你,想必你们之间缘分未尽,你当好好珍惜。”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所谓‘借尸还魂’终究只是传说,世间岂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祁桓,你千万不要太过执着。”
霍凌肃微一黯然,“我明白。”
青衣人说完,闭上双眼,似乎在享受刚才那一口茶香。他袍袖一挥,带过面前的古琴,琴弦颤动,复又发出泠泠声响。
养了几天伤,娢嫣的身子已经大好。连过来的请脉的大夫也啧啧称奇。她受的是致命外伤,离心脏只偏了一寸,穿透肺部,活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想不到不到半个月,竟然就生龙活虎了。
大夫仔细听了听脉象,道:“姑娘已经无碍了。”
卢三娘大喜,随后又一翻眼白,“哼,我就说姑娘身子骨硬,这小伤必是没事的么,之前还说什么凶多吉少,保住性命也恐怕会昏迷不醒,真是危言耸听,怕我们短了你诊金怎么的?”
大夫听着她数落,脸上一阵青白,心里在嘀咕着,真是奇了,莫非是有神仙相救?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大夫摇了摇脑袋,不管了,活过来就好,否则……想起来四公子那副要杀人的样子,他还是心有余悸。
伤口虽然痊愈,却留下了一个一寸来长的疤痕。娢嫣对着镜子看着,一阵长吁短叹。上辈子的她爱美如命,全身肌肤如雪,没有一点瑕疵。这辈子虽强求不了,那心情却没变。
“三娘……”娢嫣扯着领口的衣服,“这么难看可怎么办?是不是每天涂芦荟汁会好一点?”
三娘瞄了一眼,道:“又不是在脸上,反正旁人也看不见……”她说着,又凑近娢嫣的耳朵,“放心,四爷不会嫌弃你的,你不知道他有多疼你……”
娢嫣的脸顿时红到耳朵根,天作证,霍凌肃才是一辈子也看不见的人好不好!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霍凌肃的脚步声,娢嫣赶忙拉紧了衣服,领口的褶皱显得有些狼狈。霍凌肃走进屋,目光看也没看娢嫣。
“爷回来啦……”娢嫣谄媚地笑笑,上前斟了茶。霍凌肃现在可是她的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霍凌肃喝过茶,起身道:“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要晚些回来,晚饭不必备了。”
“哦。”娢嫣一脸惋惜,心中却暗暗窃喜,正巧她今天犯懒。
其实她每天都犯懒。
霍凌肃眯眯眼,自然看穿了娢嫣的小心思。自己不回来,有这么高兴么?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站起身,突然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着痕迹地放在娢嫣身前。
“收起来吧。”说完,他起身而去。
娢嫣一愣,来不及问,霍凌肃已走得远了。她将小瓷瓶拿在手里,仔细一看,顿时大喜,她认得这是西昌金贡的玉雪膏,珍贵非凡,能够去除伤疤。
娢嫣记得自己小时候手指头被燕窝糖盏烫伤过,长公主曾经送给她过一瓶。还是太后特意从宫里送过来的,清清凉凉的,涂上几天,疤痕就不见了。
娢嫣喜滋滋地将瓶子揣进怀里。见霍凌肃走远,三娘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四爷对姑娘啊,那真是好的没话说,莫说是这伤口了……”她好像想不出什么词,“总之怎样也不会嫌弃姑娘的。”
娢嫣摸着怀里的瓷瓶,下意识点了点头,霍凌肃对他不错,这话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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