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在昨天以前，明星经纪人小K还是在经纪人行业里被人羡慕的对象。
自他九年前入行开始，就有幸跟上了秦瀚海这样一个德艺双馨的艺人，整整五年，全年无休，每天都有活干，每天都有钱赚。
看着他家艺人越来越出息，事业蒸蒸日上，他也终于在一线城市立足，靠着自己买了辆小车，挣来了一套房子的首付。他每一天都拼了命地工作，每一秒钟都似乎离财富自由更近了一步。
他原本以为可以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一辈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人生巅峰，即使辛苦累点也算值了。
谁曾想在梦破碎的时候，却连个通知他的人都没有。
这天早上他开开心心元气满满地赶来公司上班，在会议室里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
“我们团队明天就会解散。”
会议室里就只有他和罗西，罗西一脸严肃，从桌上抽了一份资料给他说，“这是今天晚上的慈善晚会，也就是我们跟着海哥做的最后一份工作。从明天开始也许我们就会被分到其它项目去了，谁知道呢？一切都看上面怎么安排吧……”
小K手里买的六人份咖啡险些打翻，神情呆滞的看着桌上的资料和罗西问，“什么意思？怎么这么突然？曹哥呢？海哥呢？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组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说解散就要解散了？”
罗西沉默，没有过多的解释。
小K却已经慌了神，胡乱揣测，“是因为昨天早上的舆论吗？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新闻都压下去了？……还是说曹哥真把海哥卖给宸星娱乐了？不应该啊？宸星娱乐都自身难保了，曹哥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吧？……明明昨天晚上你们还好好的，不是去找那个什么整容医生吃饭了吗？他怎么说？难道脸上的伤没救了？不可能啊？……到底发生什么了？罗西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啊？”
罗西被他闹得心烦，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郁闷地说，“你问我有什么用，你去问秦瀚海啊？”
“是他的主意？”小K不解，又问，“他怎么说的？他想干什么？”
罗西回答，“他说死里逃生，想退休了，想去好好生活……还说了一大堆其它的，不记得了……”
“退休？”小K一脸难以置信，更加困惑，“那曹哥答应他了？他合约不是前年才签？还差三年才到期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就回家陪我爸妈吃了个饭怎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
罗西不耐烦地说，“与我无关，谁叫你昨天不去呢？什么合约，签约，违约，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我管这么多干嘛？就好好听安排吧，你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去和慈善晚会的主办方对街，我们会在晚会上面宣布隐退的事情。”
小K一脸犯难，“我不明白……”
罗西附和，“我也不懂，但既然曹哥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这么好奇就去问他们，不要问我。”
小K放下咖啡，拿起资料灰溜溜地走出会议室，留下罗西一人。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只摇摇头，一脸郁闷，只得把咖啡拿过来，靠那苦涩的液体醒神。
昨天晚上，曹飞本来约了一个整容医生吃饭，让医生帮忙看看秦瀚海脸上受的伤。
曹飞和罗西还是和往常一样，熟练地跟客人应酬，秦瀚海也还是那样被动，整个饭局下来他都心神不宁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脑袋里还装着其它的事。
他想起来发生在饭局之前的一个小插曲，在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女人。
……
“你来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怎么现在才来？
说话啊？……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去哪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差一点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了……”
“这人是谁啊？小姐？小姐！你干什么？”罗西立刻警觉地问，曹飞也迅速让两个保安上去把人拉开，自己则上去护住秦瀚海，“快！快把她拉走！”
秦瀚海身体僵硬，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干看着两个保镖把夏茗架走，放到了楼下柜台旁边的长椅上。
罗西走上去小心地摸了摸夏茗的鼻息，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异常冰凉，“这人好像是喝醉了，没有反应，要不我去把店家找来让他们送医院吧？”
这时汪凉从楼上追下来，没好气地把两个保镖还有罗西拨开。看见夏茗已经不省人事的样子，马上拿出手机开始对着这几个人录像，嘴里也不停呵斥。
“你们干嘛！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都别动啊！这里有监控！你们的脸我已经拍下来了！”
曹飞鄙夷地看了汪凉一眼，不屑一顾地拉着秦瀚海往楼上走。
但汪凉并不罢休，又冲上来用手机怼着几人的脸拍，“我刚才在上面看见你抱了我这个朋友了吧！都别想走！把身份证留下！”
曹飞翻了个白眼，耐心地说，“把名片给他，有什么来找我们的律师吧？行不行？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想查监控就去查，拿证据说话。”
汪凉接过名片，终于停止录像。秦瀚海这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反问汪凉，“那你呢？你有证据证明你认识这个女士吗？你能证明你们的关系吗？证明你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汪凉诧异，随即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两人的自拍合照，在看热闹的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展示，“还用我多说吗？我们共同的朋友就在楼上，还有些警察！要不我把他们叫来证明一下？”
曹飞嘀咕，“算了，走吧。有警察在就别惹事了，楼上医生还等着的。”
秦瀚海不甘地看了夏茗一眼，无奈作罢。
……
包厢里，秦瀚海终于回过神，而饭局也已经接近尾声。
曹飞和罗西站起来将医生和一众客人送走，秦瀚海也配合地站起来跟他们道别。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刚等曹飞和罗西把人送走，回到包厢里关上房门，秦瀚海却没头没脑地跟他俩说。
“要不算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我退圈吧，我不想干了。”
曹飞和罗西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秦瀚海放下手机，淡定地重复，“我说我想退出娱乐圈，越快越好。”
曹飞荒唐一笑，但随即又沉下心来，做出一副好脸相劝，“行了，别闹了秦瀚海，我知道你抵触整容，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顶多只算是修复，……都跟你说了这医生是宸星娱乐专门从韩国雇来的，人称‘换头圣手’，不知道整出来多少个韩国顶流，手术都排到明年去了，要不是你妈的关系我们根本不可能搭上，这节骨眼上你别给我添乱啊！……怎么还拿退圈来威胁人呢？”
秦瀚海诚恳地说，“我是认真的……无论是违约金还是公司的损失我都会照单赔偿，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其它的应该不会很复杂吧，再帮我办一个记者会，我也不想解释太多，跟大众简单说两句就行。”
曹飞困惑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冲出房间叫两个站在门外的保镖把门守好，又走进来严肃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秦瀚海思索片刻，并不确定地回答，“我想要试一试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曹飞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和罗西沉默地相视一眼，但没等两秒又发出一阵夸张的哄笑。
“小海啊小海，你也太天真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又有名又有钱，不愁吃穿的，你有这种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罗西也忍不住了说，“是啊，海哥你一个综艺的收入都抵得上我家里在老家的餐馆干五六年的利润了……更别说那种普通工薪族，像我朋友一个月万来块钱，恐怕打一辈子的工都没有你一年挣得多，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好的……”
秦瀚海神色漠然，没有搭理他们的嘲笑，认真地解释，“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我也知道我不愁吃穿，赚到了很多的钱，这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以为是我变了，变得太贪心了，不知道知足，我以为我能继续这样耗下去……但是谁能想到会发生早上的那件事情……”
“早上的事情？”曹飞和罗西不再嬉笑，看秦瀚海忧虑的样子陷入沉默。
秦瀚海又说，“你们也在现场，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死的不是那两个工作人员，而是我们自己，那我们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倒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就像小K，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今天晚上的工作被推了，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回家？去陪他的父母？
还有曹哥你，你总是抱怨圈子里找不到真正的朋友，可是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抛开利益，用心去对待他们过？
罗西你也总说好男人难找，可是你什么时候去试着认识新的人了？我们根本就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生活早就已经被琐碎的工作填满了……
说起来都是在赚钱，赚钱，赚钱，可是我们赚钱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啊小海……”曹飞回答。
秦瀚海点头，苦笑着说，“但是现在这份工作就像毒药一样，它已经让我分不清好坏，逼着我舍弃了那些我曾经当作动力的东西，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活，我的生活在哪里，什么算是更好的？……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是冲动，是我受刺激了才会说出这些话，做出这种在你们看来不合理的决定。
但这个想法其实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有了，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更加确定了而已……可能这确实是心血来潮，但是我更害怕，害怕我这一阵心血来潮过去又继续安于现状，直到有一天把初心都忘了，甚至都不再对我想要的那些东西留有幻想……今天我才意识到，其实生命很短，可能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就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既然我们侥幸逃过了一劫，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纠结？……我不想让我的生命留下遗憾……”
曹飞试探地问，“遗憾？你有什么遗憾？”
秦瀚海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是那个在楼梯上撞到他怀里的女人。她动情的眼神与告白仍历历在目，被泪打湿的胸口还有些湿润，甚至连身上都还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女人的余温。
秦瀚海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有一个爱我，我也爱她的人……我想有一个家……你们可以笑我傻，笑我窝囊，但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曹飞和禾汐按耐不住，又想说点什么，但是立刻被秦瀚海抬手打住。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我的事业了，你们不用劝我。不是都说人生难得糊涂……你们就当我犯了一次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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