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参商之虞

在晏家院落后，有一片苍翠的树林，那里有一片静谧的墓园，园门古朴，上面刻着“武林世家晏氏之墓园”。
  今日，是给晏家麟送葬的日子。
  天边的旭日如同一个巨大的红铜盘，沉甸甸地悬挂在地平线的边缘，朝霞染红了整片天空，哀悼着一位英雄的离去。
  送葬的队伍穿过晏家大大小小的院落，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记，走在最前面的晏芸蓉举着晏家麟的牌位，步伐虽然沉重，但却坚定不移。
  风吹过，地面上的野草低低地摇曳，仿佛在为那位暮年的英雄的离去而哭泣。
  远方的山峦如同一群沉默的巨人，默默地注视着这支队伍，仿佛在目视着送晏家主最后一程。在山峦的背后，乌云汇聚，形成一片厚重的云海，那云海翻涌不息，仿佛是天地间的哀歌，为他的离去而唱响。
  其实这支送葬的队伍并不庞大，剩下的除了几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给晏家撑场面，原本那些为了攀附晏家而从各方赶来的武林人士在晏家麟死后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这里，江湖中的人心跟明镜儿似的，如今这武林，只有两个人姓晏，且不说晏清羽是衍月宗的尊主，就光凭他旁支子弟的身份，也绝不可能继承晏家的家产，那便只剩一个人...
  紫极剑仙——晏芸蓉。
  可她一介女子，纵然位列剑仙，也再难撑起晏家这片天。
  在无极的引导下，蒙蒙细雨中，家丁盖上了最后一捧土，自此，晏家麟一生的轨迹行至终点。
  晏芸蓉只是这样看着，谁也不知这位剑仙此刻心中所想。
  一切结束后，众人回到了大殿，其实剩下的这些人有一半都等着看晏家的笑话，都想看看一个世家大族是如何在一夕之间陨落，就和当年鼎盛的琉璃阁一样，说没就没，说没落就没落了。
  底下有人丝毫不给面子，嘲笑道：“如今晏老家主走了，这晏家，还要姓晏吗？”
  “就是就是，这晏家日后也没主心骨，不如就这样散了吧！”
  底下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晏清羽看不下去，反驳道：“如今我姨父尸骨未寒，诸位就在晏家大放厥词，怕是不妥吧。”
  “晏宗主说的在理，可你究竟是以衍月宗宗主的身份说这话，还是，你想继承晏家的家产？”
  “你！”
  “聒噪！”
  极其冰冷的呵斥自上首传来，是依然穿着一身孝衣的晏芸蓉。
  语气冰冷却坚定，她的背影决然却孤傲。
  “晏家不姓晏，难道和你姓？”言罢，她身上散发出一阵淳朴的真气，震碎了披戴着的孝衣，露出藏在里面的一袭紫衣！
  紫色是晏家的象征，那件紫色的长裙，仿佛是由天边破晓时的朝霞所染成，散发着晏家百年来世代传承下高贵的气息，裙摆如云雾般轻盈，在微风中翩翩起舞，流露出百年世家无尽的辉煌历史，也印证着一位剑仙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紫色的绸缎质地细滑如水，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的映照下，也仿佛泛着淡淡的光泽，宛如流动的银河，其上的绣花更是精致无比，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长裙的领口和袖口都镶嵌着细碎的珍珠和宝石。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连谢青遥都为之动容，她的身姿令人惊叹不已！
  “我晏芸蓉今日，要以紫极剑仙的身份坐上晏家家主的位置，堂内若有人不服，觉得我德不配位，大可问问我手中的剑！”
  紫薇软剑泛着寒光，向世人宣告主人的决心，哪怕她不姓晏，也是江湖仅有的剑仙之一，有她坐镇，晏家绝不会就此倾倒！
  她要用她的毕生去守护晏家传承了百年的荣耀，哪怕余生都在这一方院落驻足。
  “晏家晏清羽，参拜家主！”
  率先承认这一点的，是晏清羽，他没有用衍月宗宗主的身份认可晏芸蓉，而只是以晏家人的身份，给予她最大的支持。
  修整一日后，晏家此行算是告一段落，晏芸蓉亲自送着这些同是冠绝榜上的高人，不为其他，只因他们愿意支持自己。
  “蓉儿阅历浅，我还得留下帮帮忙，就先不回去了。”晏清羽对着黎念笙交代了一句。
  黎念笙点了点头。
  “说来也好笑，这衍月宗三位尊主，你这个大尊主不问世事，我这个三尊主三天两头往外跑，可苦了师姐了。”
  “你若心里过意不去，少在外面沾花惹草就好。”
  “怎么和师兄说话呢。”晏清羽小声嘀咕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黎念笙的肩膀。
  而另一边，司空千尘一样要辞别。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秦落衣问。
  “南海。”
  “南海？”
  司空千尘点了点头，阴姬的出现让他明白，十年前南海遇见的人没有那么简单，他要搞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要解了这孽缘。
  见他不愿道出太多，秦落衣也没有追问，“那你那小徒弟呢？”
  “你们接下来不是要去归云宗吗，我让他跟你们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我，南海的事解决了，我就回来了。”

  “师父...”沈洛溪在一旁巴巴望着。
  司空千尘朝他笑了笑，道：“弄得这么可怜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沈洛溪噘着嘴，眼底有些许的遗憾，“只是马上要过年了，还想着今年能和师父一起守岁呢。”
  “你才多大，往后有的是时间陪你。”司空千尘无奈。
  说着，他吹响了口哨，仙鹤飞来，身姿卓越的琴仙向众人扬声道：“诸位，江湖有缘再见！”
  沈洛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对，难道是因为不能一起守岁的遗憾？
  但此刻的他永远不会明白，多年后每每想起这一天，他是多恨此刻的自己没有拦下司空千尘，他永远不会想到，此一去，这武林唯一的琴仙不是不回来了，是回不来了，他与司空千尘再见时，他亦不再是沈洛溪，再见时，已是天命难违，琴心不复。
  “秦落衣！”萧裴煜拍了拍她，笑着问：“接下来去归云宗了吗？”
  “还没，先去一下名剑山庄。”
  无极亦奔向自己的普渡之旅，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人一袭白衣若雪，一人一袭紫衣惊鸿。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人都没有撑伞。
  他们像隔岸观火的人，彼此相望了很久，久到鬓边的青丝被细雨打湿，谢青遥才上前一步。
  “恭喜，”他轻轻笑着，亦发自内心的替她高兴，“你现在是晏家的家主了。”
  “多谢...往后余生，我会一直守护这里。”
  谢青遥点了点头，也许他是唯一一个明白她心中的牵挂的人，除了对自己那份心意，还有多年浪迹江湖的习惯，此后安于一方的生活，终究不适合一个踏入红尘数十载的女侠。
  谢青遥感觉不到寒意，因为他就是冰，但不知何时，雨点变成了雪花开始轻轻地飘落下来，越来越大。
  他在心中叹着，无缘便是无缘，终究不过是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离最多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他后退一步，他们之间总是缺了一个正式的告别，他看向对面的姑娘，笑道：“今日，谢青遥，在此别过。”
  晏芸蓉微微低下头，伪装的坚强外表此刻在他面前支离破碎，一滴滚烫的东西砸中她、紧握着的手，她却在心中祈祷着漫天的飞雪能为她掩盖一二，起码不要叫对面的人发现。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笑道：“江湖道远，一路保重。”
  谢青遥点了点头，缓缓移动了脚步，眼神彻底在她身上移开，他走了。
  晏芸蓉望着他的背影，他却忽然回头了。
  她心中一惊，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
  “晏姑娘！”他笑着高喊，“若你愿意，每月十五，碧潮崖前，不见不散！”
  每月十五，碧潮崖前，是少时的约定，可自从心意表露后，他再也没有来过碧潮崖。
  一行泪流下，在雪中冻得刺骨，可她却很开心，至少这江湖，还有一个寄托的地方。
  “好...”
  他默然片刻，终是转身离去，于谢青遥而言，这辈子都无法回应那一份真挚的情意，如今他们都已不再年少，便更不可能为了一份情轰轰烈烈了，但至少这件事，他可以做到。
  他的背影在茫茫大雪中消失，脚印也被大雪覆盖，就像此处一直都只有晏芸蓉一个人，晏芸蓉少时执念于谢青遥的回应，踏遍江湖去寻他，可现在已然释怀，她已不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剑仙，此后她的剑，要为守护晏家而出。
  至于这数十载的爱恋，也该被这场大雪抹去，不留痕迹。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自此，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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