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于爱情，死于责任（二）

天葬池其实有很多传说，孤魂野鬼好像是这里的常客，纸钱和棺材好像是这里的特产，那些生前孤苦无依的人把这里当成最后的归宿。有些人拖着病躯长途跋涉而来却还是失败了，有些人却被人陷害扔到这里乱葬而终，也有人在崖边哭断肠，希望从前的人回应一声。

        “这个大碑是？”众人从碑林中部穿过，一座稍大的玉白色碑吸引了陆然的目光。

        这墓碑上居然在“流血”，瞧血痕还很新，乌鸦们视这血好似琼浆玉露，落下后啄来啄去，在寂静的傍晚发出轻轻重重的撞击声。

        “宋程氏。”辛无常读了出来，上面写着丧生年份，是距今两百年前。

        这块碑用料也与其他的不同，故而那血在上面也分外清晰，好像干不了似的。

        “这是一块玉血石，不是真血，只是天潮时看着与血颇像。”宋宗主解释道：“从前天葬池还是乱葬之地，不少菜市场斩首的人都会被扔到这里来，更不用说那些偷偷摸摸杀了人想毁尸灭迹的，而这种现象就是自此夫人之后结束的。”

        几人边走边听他讲故事，此行是去镇上书塾找一位当地的先生，姓明，通晓很多事情。

        天葬一派起源于宋子仁本家宋氏，相传祖上与鬼神签了血契，一开始便是血修起家。派内人擅长封印镇压之术，其中有一门独门秘术称为“血咒”，只不过此秘术凶险万分，且只能宋氏族人才能使用，而此夫人，是唯一能使用此咒的外姓人。

        因为天葬池里有不少战死的士兵和斩首的犯人，故而每过个几十年，这池子里就会生出些怨念来，造成血池大涨。每逢这时候就需要宋氏族人出来用血咒镇压，可在两百年前的天葬池出了些意外。

        “那年修真界诛杀魔修荀齐，为了保证成功，动用了天罡阵，死者三千有余，却还是让荀齐逃走了。”

        辛无常走着走着路差点没崴脚。

        天罡阵是大杀阵，据说因为要避免伤及玩家，需要动用系统提示，因而标了一个超高的价格，这一价格曾让好奇宝宝辛无常望而却步过，都够卖座小别墅了。

        真是满地败家子玩家。

        荀齐是《苍穹仙尊1》中的大boss，本来是天渊派的一个小徒弟，最后盗取七大派秘籍，幕后操纵七大派自相残杀。

        辛无常之前虽然玩过好几次第一部，但都是做做日常任务，最多就是进了决胜圈打个辅助，他当时就是纯玩，发泄发泄在家里的不自在。对于这种死者如此庞大的战役有些人会整理讲解，但他不怎么在意。

        “为了防止荀齐炼鬼，修真界后来把死者都搬到了天葬池。本来天葬池中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下子吸收不少精壮劳力，一下子无法无天。那池中邪祟过于能耐，专摄人心魂，引得周围的普通人也生了轻声念头，血池大涨。”

        当时的宋氏本就因为修习血咒宗室内人寥寥无几，灵力强大者更是没几个，宋小公子资质平平，因而天葬派早些年就开始寻觅内门外灵力较强的女子嫁予宋小公子。既是为了能够延续血脉，也是为了宋氏能诞下灵力强盛的后代。

        不是丧夫就是丧子，敢问哪位女子愿意。

        施血咒者，需以身为祭，以灵为约，稍有差错就会殒命。宋氏不忍让宋小公子送命，便让当时身怀六甲的宋程氏修习。

        “什么！让孕妇去！”陆然一脸惊讶，简直丧心病狂啊，这宋氏脑子抽了吧。

        宋子仁说这话时候也频频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些都是明先生说的，据天机阁记载，这位夫人是碧云派首席剑修，其灵力比当时的宋小公子不知强多少倍，能活下来的几率无疑更大，当时局势紧迫，此夫人也是甘愿如此。”

        剑修，血池……如果辛无常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苍穹仙尊》赔偿案。他有个哥们当时跟他讲有个植物人就是投身血池，她的家人从她游戏录屏里找到了其他玩家，并向游戏公司和这名玩家要求精神索赔，理由是他们的女儿被pua。

        游戏里也有pua？这种消息辛无常就当个傻逼消息听了听，虽然听说最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还来血池打卡悼念什么的，人还没死就悼念，辛无常更觉得傻逼了。

        “后来呢，这位夫人活下来没？”陆然催着故事。

        宋子仁叹了口气：“活是活下来了，但一代美人剑修自此身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的怨念咒，连生下来的孩子也丑陋万分，面露邪相。”

        孕妇体内的孩子为宋氏血脉，她顺利修行了血咒，但由于池内怨念太强遭到了反噬。

        “宋氏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到底是位居七大派之列，宗族决议把这孩子葬了，怕生事端。这点我族内后来有明确记载，曰，后世宋氏族内若胎为邪相，多为怨鬼附身，当诛之。”

        路两旁的焦黑树上栖着不少乌鸦，这些乌鸦好像已经习惯了盯着人看，不知是不是期待着能饱餐一顿。陆然被盯得全身不自在，肚子里还突兀地发出了咕噜声。

        他同派中众人匆忙行了五天才到了重明山，根本没个喘息就被拉来天葬池，他但凡能说出一句“我不去”也行，但是在当时的大殿上，他要是敢说一句硬话就估计被人直接击杀在地。

        想当年跟着陆明庭的他是何等威风，陆明庭也是个有良心的主子，有什么险境都是自己去，怕他们碍手碍脚，哪会来这种鬼地方。他乜了一旁的辛无常一眼，却觉得他这神情有些熟悉……

        辛无常左手背在身后捻着剑穗，眼睛低垂，似在思考。陆明庭的影子不自觉的叠加到辛无常身上，毫无违和感。

        陆然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累。

        而此时的辛无常在想一件事，玩家居然能在游戏里……生孩子？虽然他确实也听说在游戏里乱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体验，生孩子会不会疼……这游戏也未免太强大了，不过也可能是传说有误，亦或者游戏为了粉饰是非搞的传说。

        哪个母亲会忍心看自己孩子这么死，宋程氏不肯，便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让我猜猜，该不会最后这个鬼子把他妈妈害死了吧！”陆然在旁边听故事听得兴起，积极参与其中。

        宋子仁摇头：“没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救助了不少人。本来这位夫人就是个善心肠，在外帮人除除邪祟为生，孩子散养惯了，也长得实在瘆人，终有一天，被人……”

        旁边的小弟子们大概都听说过这个传说，一时都低下了头。

        这个夫人是真心喜欢宋公子的，不然不会为了他差点抛弃性命，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能走多远，大概还在天葬派管辖的地方。

        “那孩子被斩杀后由门内弟子带回，扔在了天葬池里，一时间像是鱼归大海，怨念横生，宋氏不得不出来镇压。”

        “不是吧，不是吧！别和我想的一样，这个傻女人不会又要！”陆然就像个看剧吃薯片也堵不上嘴的机关枪，情绪十分激动。但瞧着天葬派众人的脸色，怕是事实就是如此。

        “以母之躯，平子之怒。”

        在陆然眼中或许这只是个传说，但辛无常听到这里却十分难受。若真是玩家做了如此牺牲，其父母确实难平心中愤懑，至于其中细节，估计是顾念女儿名声而没有详细透露。

        想到此处，辛无常又问道：“所以这墓碑从前就有？”

        宋子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不是，是明先生来此地之后第四、五年上募捐建造的。”

        据宋子仁说，这位书院的明先生曾是天机阁的弟子，几十年前来此教书，这里大多数传说和秘辛都是他在整理造册。

        乌鸦忽然腾空飞起，周围的焦黑散者一股恶臭的味道，天色见晚。没想到这位神秘的天机阁弟子家门上着锁，众人只能无功而返。

        若是系统还在，大概会在他们来到天葬镇的时候出一个对话框【请寻找明先生拿到线索】，然后在他们到达明先生那里的时候再蹦出一条【明先生已经外出，是否等待】。

        系统消失很久了，不经让人生出些想念。辛无常在很多人很多地方见过这样的对话框，以及在陆明庭身上看到的那句【是否与对方搭话】。

        如果当时他拒绝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最后满手鲜血，也不会如此境地。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够重来的事情，更何况若是再进一次游戏，只要见到那个人，谁能移开眼睛。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他们之前身后有两个尾巴，再看，哪里还有鬼影。

        说起来，那鬼也没留下名字，找上重明派又跟着他们来此地的目的还是一概未知，别是请来个大麻烦，那可就糟了。

        回到镇上投宿时又途径另一片焦林，但此处树木更为低矮。

        “夏天时候，天葬池的恶臭能绵延几里地，于是宋氏先祖在天葬池一侧种桃树镇邪，在另一侧种下柳树铸墓，你们脚下这片土地，一月之前还是一片似锦桃林。”

        “如今已经傍晚，入了夜怕是不利，我们还是先找店家休息吧。”宋子仁挨过身子来，想套点近乎，刚才光顾着说宋程氏的故事了，怕是怠慢了人，便道：“听说碧云派的大小姐如今还在昏迷，不知如今可还好？”

        宋子仁斟酌后还是决定先从红颜佳人说起，但辛无常只是回应了几句他不沈清楚，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想给他拉红线，也搞不懂为什么没有一个看得出他真正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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