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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凡人之力


祁天灯升至半空后纷纷爆破,空气中泛起一股精油的香气。与此同时,城墙各处有士兵向四周挥刀砍杀。

        白冬阳将那和尚拖了过来道:“这群恶僧污蔑陛下是恶魔转世,与真宗为敌是要祸乱人间。纠集了一批愿为圣教献出生命的死忠信徒,唤作传灯人。不止各城门守卫,百姓中也混入了不少。这些隐匿于城中的僧人便是灯使。这厮父母是城中商户,因知道今夜有大劫,便冒险从密会之地溜出来报信。”

        军中也混入了传灯人。

        “□□!”曲舟怒从心头起,剑抵那和尚脖子上,厉声质问,“这水有什么猫腻?”

        那僧人疯笑起来,“尔等失了信仰,追随恶魔为害人间,罪恶的灵魂需要被圣水洗涤!愚人!”

        陈聿阳道:“真宗圣水号称可治百病,使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金海辰看着城墙上被围攻而死的传灯人士兵,叹道:“不过是让这些痴人悍不畏死罢了!”

        那些天灯既是信号又是致幻剂。一时间,城中各处哀嚎声四起。百姓们暴怒发狂,开始互相攻击,有的惊惧尖叫,四处逃窜。被杀的人立时便被猖兵借尸还魂,攻击起周身一切活物。不过才几个喘息,似乎满城都已是被附体的丧尸。

        传音符中传出众弟子的声音,云门小辈已迅速守住了各处城门的缺口。招财、进宝频频道:“多谢道友!”剑安反复强调,“在下剑安,此名乃星凝道长所赐,取仗剑天下除暴安良之意!”

        富贵庆幸道:“城门不宽,两个人倒也守得住!”

        陆胜男道:“如今腹背受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平安哆哆嗦嗦道:“这些百姓分明手无寸铁却迎着刀口往上撞,这可如何是好!”

        羽笙气道:“那换你来对阵恶鬼?”平安赶忙求饶,“别,我想办法让他们睡会儿!”

        恭喜和发财经常搭档,合作默契。恭喜极为简捷道:“好一个里应外合,借尸还魂!”发财忧心忡忡道:“已经冲进去不少,不知那城尹能否应付得了!”

        猖兵士气大振,更加凶猛地攻击城门。箭矢已消耗殆尽,守城官兵见到城中乱象,忧心家人安危,战意全无,不少人惊惧到跌落城墙。

        自进了凤仪城,曲舟就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走。她总把自己当作局外人,便都不甚在意。此刻亲眼瞧见原本繁荣安宁的一座城变得生灵涂炭,实是愤怒已极,双拳捏得骨骼作响。

        驴子在一旁道:“真宗那些秃驴这是要给你个下马威!既如此,舍了这座城罢了!凭你的本事,全身而退不成问题,何必陷在这一场里?”

        小辈们在苦苦支撑,当务之急是减轻守城压力,为土地公重布驱魔阵腾出时间。

        曲舟丹田炁海翻滚奔腾,纵身跃至空中,凭记忆结印施咒:“天雷隐隐,神雷轰轰,龙雷大作,□□翻波,社令雷火,霹雳纵横!”

        一时间,千万条闪电从天而降,将夜空劈得亮如白昼。她全力施为,直到喉头处涌上一股血腥气才松脱了结印的手。声势震彻天地,一个五雷咒就法灭了城外剩下的一半猖兵。鬼差们缩回裂缝,躲了一阵,再出来时明显勤恳了不少。

        只一击便让局势逆转,军心安稳,马仕攀大惊,“尔乃何人?”

        驴子骂道:“愚蠢!哪有你这种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当五雷咒是甚么?”

        曲舟吞下口中鲜血,手扶城墙支撑住身体,从脸上撕出一个笑容,对城下恶鬼叫阵道:“来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曲舟何惧?”

        她不过想让这世道对普通人再温柔些,想让大家都能活得像个人,顺便安安静静谈个恋爱,从没想过去动谁的奶酪。管他阴谋阳谋,城中百姓何辜?

        城外攻击稍缓,可城中百姓却依旧无法恢复平静。平安慌乱中大叫道:“是劳情阵!中术之人被三尸神控制,会将潜藏心底的愤怒邪恶全都释放出来。师叔,必须尽快找到隐匿在城中施法的灯使!”

        地上那真宗僧人尚未从劈开天幕的五雷阵中缓过神来。曲舟单手拎着他御剑凌空,祭出张引风符,结印喝道:“风来!”

        立时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转瞬间便将弥漫在全城的圣水雨雾吹得一干二净。那僧人在空中吓得吱哇乱叫,曲舟道:“那帮王八蛋在哪?三!”

        二字还未出口,那僧人大叫道:“我说,我说,饶命啊,饶命!”

        惊呼声中,曲舟御剑而去。她流星一般降落地面,将那僧人扔到甜水巷一处院中。

        暗处闪出十数名护法僧人。如意剑出鞘,化为十数柄,将他们压制得动弹不得。曲舟全身被护体金光覆盖,迈步直入后院,如入无人之境。

        眼见拦不住,一名僧人边叫边逃,“不好了,大神官!大神官!”

        院中僧人修为都不算低,但与太无境的曲舟相比还差得远。她一掌将门拍开,扑面一股冲鼻的燃香味道。六个中年红衣僧人闭目坐于一个五星阵中,全都满面病容,身体打着激灵左右晃动,似乎在献祭什么。

        突受外力袭扰,阵中心的神官睁开眼,神态倒还自若:“好霸道的真炁!如此精纯的修为已是多年不见。”

        曲舟伸直右臂,握住回归的如意剑,向前一指道:“贫道第一次杀人,手不利索,挑个死法吧!”她说的是实话,于对方而言,却无疑是极大的侮辱。

        阵中一名僧人脸色煞白,喷出一大口血。他们献祭的邪物顺着伤口猛力地吸取着他体内剩余的鲜血。眼看就只剩半条命了,他犹自破口骂道:“你们杀我圣主,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曲舟被气笑了,“有趣,永明城教义怕是该改一改了,换成‘凡事恶人先告状’才更合适!”

        她最听不得圣主二字。此刻方有些理解了那日屠戮围山之人的曲通明。

        那大神官轻蔑道:“我等甘愿为圣教而死,死又何惧!”

        闻听此言,剩余的几名苦苦支撑的施法僧人也都睁开了眼睛,双掌合十齐声念道:“护我圣教,光明永存!护我圣教,光明永存!”

        平安小声道:“师叔,劳情阵共有四处阵眼,施术者献祭自身性命来驱使三尸神操控人心。这阵法十分邪门,弟子只听过没见过。”

        曲舟仔细一瞧,果见每名僧人身前都用鲜血画就了一副图案。似是三个瘦长的人形扭曲盘旋,像三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

        见他们命不久矣,又一副被洗脑彻底视死如归的样子,曲舟深知对这些僧人刑讯逼供是没用的。□□越痛苦,他们反倒越觉得自身为光明正义而死的伟大,却视她为邪魔歪道。

        杀人需得诛心,戳破他们信仰的伪善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她施术将奄奄一息的六人收进了神镜中。镜中全是当下凤仪百姓惨死的景象,心性单纯的幼儿不受劳情阵控制,惊恐地看着周边发狂的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不止。

        曲舟道:“人啊,多么丑恶的东西!看看他们,欲望难控,丑态毕露,□□掳掠,自相残杀,诸位好大的手笔!就为了教训卫氏王族,给我一个下马威,便要拉城中数十万百姓陪葬,这就是尔等的光明?将人性中的恶刻意激发出来,亲手打造一座人间炼狱?我竟不知,天上地下哪位神尊嗜饮凡人之血!连小民之命都不爱惜,这样的神明信来作甚?非我信徒便该死,这就是贵教的普度众生?”

        但凡存了一丝人性,都不可能对眼前所见无动于衷。众僧不忍再看,摇头否认道,“幻象,都是幻象!他们背叛光明,这是应受的惩罚!”

        光明和黑暗由谁来指定?他们心中的恶念还不是你们释放出来的?

        瞧着他们心中开始动摇,曲舟接着道:“人啊,又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今夜浴血奋战的军士、小吏、衙差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太玄宫那些半吊子道人,从未享受过诸位享过的万民尊敬。可面对强敌,他们并没有临阵逃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中忧惧仍能逆势而上,此方为大勇。你们视城中百姓如蝼蚁,可以随意揉搓丢弃。贫道这些师侄,年纪虽小,却从不觉得身为修士性命便比凡人高贵多少。人当生而平等,士、农、工、商、僧侣、道人都是生命,只是行当不同。春种秋收,生育繁衍,让这世间充满烟火气,生机勃勃,多姿多彩的便是凡人之力。若世间只有一种颜色多么无趣!”

        “阁下如今荣登国师之位,自可如此说!”那神官修为最高,镜中稍作喘息,犹自不服气。

        曲舟顺势道:“我治下,管他信什么,什么都不信也没关系。”

        “卫氏贼子背信弃义,动用军力驱逐迫害圣教僧人,还谈什么让百姓自己选择?”众僧反驳道。

        “贵教就当真完美无缺?不事生产,多年来信徒们勒紧裤腰带出钱出力供养了多少僧侣老爷?”曲舟直指他们是寄生虫。

        “僧侣皆是神使,身份尊贵,自当该被供养。”一名僧人挣扎道。

        “既是神使,身怀异能,便该普惠凡人,为何反过来要凡人供养?”曲舟冷哼,“他们的女儿也被送进寺中供人玩乐,或病或死,容颜老去后便逐出寺院又不被世人接受只得流入勾栏院。”

        “我等皆专心苦修,从未借圣女双修来提高修为。”又一名僧侣气息奄奄道,“是她们自愿献身奉神,大周境内百姓向来虔诚!”

        “你们不曾,那别人呢?贵教干涉诸国朝政,政令出必得符合教义。贵教这教义高明与否暂且不论,单就僧人涉案无罪这一条就荒唐可笑。自愿?百姓见了你们除了跪地磕头任凭摆布,哪敢有什么冲突?”

        “你”被说中痛点,众僧沉默不语。

        “今夜之事,打着驱除恶魔的名号,不过是杀鸡儆猴,惩罚叛教之徒。选中各位来执行,真的只是因为诸位修为高深,佛心坚定?废佛令颁布至今,诸位在城中传教起事,可是人人都愿跟从?得知真宗僧人失了特权不再受国法保护后,多少百姓满心欢喜,恨不得寻机报复,诸位自是比我清楚。”曲舟坚信,他们虽愚忠,想必也早就看不惯自己教中一些僧侣的做派。

        “来不及了,教令不可违,劳情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我等签了血契,都已油尽灯枯!”那神官幽幽叹道,“三尸为神,你这法器虽厉害,又能挡住几时?”

        自进入镜中,六人便脱离了阵法中邪神的控制,这才暂时保住了性命。

        “国师,一切安好?”卫珏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因着用了云门弟子的传音符,他语气虽然关切,称呼却谨守礼教。

        “曲舟,你注意安全!”金海辰焦急地嘱咐着,

        适才的交涉,众人都听的分明。曲舟一时激愤,说的话颇有些大逆不道之嫌。听到卫珏满是关切的声音,心中满是宽慰温暖。除了卫珏,她在此间也算不得有什么执着。

        阵中祭品消失,三尸邪神便循着气息四处寻找。曲舟虽不在阵中,又有金光护体却也已被那团黑雾包围。

        尽管已经努力稳住心神,曲舟体内仍升腾起一股燥热之感,脑中全是与卫珏行云雨之事的画面,止不住的回想起两人亲吻时的感觉。她一晃神的功夫,五名僧人已被黑雾从镜中吸走。没多久,身形就被吸收殆尽。有两个临死前仍高喊‘护我圣教,光明永存’以壮声势。

        镜中最后的法生神官苦笑道:“我一生奉神,祈求众神能恩赐光明,宽待世人。所做所为皆尊神旨,他们不敬神明自然会被诸神所弃。”

        “若是神错了呢?”那团黑雾将门外的几名低阶僧侣也卷入其中,曲舟没想到找到了阵眼,也无法即时破除劳情阵,更没想到留守的灯使竟全都与三尸神签了血契。

        “神怎会错?他们创世造人,既降罪便是世人的过错。”法生双眼满是绝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你爸妈生养了你,你爸妈就绝对不会做错么?你自己心中就没有是非对错?若万事都靠神的指引过活,那便不是人,只是傀儡罢了。”曲舟心道,人是不是他们造的还两说呢。

        两人说话间,被扔在院中那僧人已被吸到了阵眼附近。他尖叫着抓住曲舟的道袍,“道长救命!我不想死,我还没寻到双亲,见他们最后一面!”

        曲舟看那黑雾也甚是碍眼,抽出如意,斩断了那缕缠绕他的黑线。

        法生口中喃喃,“难道我真的错了?不会的,神怎么会错呢!”他自行走出神镜,用尽全身力气向阵中邪神挥出一击,整个院子都随着震了三震。

        那黑雾只松散了片刻,便又汇聚起来。法生佝偻着身子痛哭起来,生命之火渐渐熄灭,他苦苦支撑道:“今夜的目标不止这一城百姓。他们得了一位王子的血布入阵中,誓要与卫氏不死不休!”

        “王子?哪位王子?”曲舟急问道。

        法生来不及说出更多就被彻底卷入黑雾中消失不见。

        “殿下?晋王殿下?”曲舟头皮发麻,焦急地对着传音符吼道。

        “我在!”听到卫珏的声音,曲舟松了口气。

        他们一路随行,大部分时间都同坐一辆车架,油皮都没见卫珏破一点。那前朝太监策划的刺杀也并未近身。

        与卫氏不死不休?他们掳了太子?绝不会,一国太子不见,必会举国大乱。或许,只是得了太子的血。可阵布在此处,离京城未免太远,那东西还能隔着千里将人生祭?

        “阿皎?小阿皎!”卫皎身边虽有梁嫣芷保护,但防不住府中照顾饮食起居的仆人,若里面出了一个传灯人便糟了。曲舟急出一身冷汗,拎了那唯一剩下的和尚御剑便走,“殿下可有龙山王的消息?”她被黑雾缠过,已然熟悉那邪物,循着气息追了过去,身后一团黑雾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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