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独占花魁(二)争风
“我再不来你怕是要上天了!”卫珏板着脸训斥道。
罗英彦博这辈子都没受过此等屈辱。向来是他揍人,何曾见过人揍他?
他带在身边的护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哪个不是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的狠角色。对面房中却不过蹿出来两个小的,几个闪转腾挪间就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粗壮汉子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听说自己的侄子小侯爷被打的时候,他还有些幸灾乐祸。
罗英康吉这东西仗着自己有神格,能在太真宫跟随原机上人修行,从来不把他这个叔叔辈的放在眼里,活该被人教训。他想,八成是这货自负已修行入门,身边带着的又都是脓包,这才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表哥既然来了,那这抓着自己胳膊的定是白家世子了。瞧这如出一辙的衣服行头,小白脸一行人八成都是他的手下。表哥为何要为了几个狗奴才,下自己面子?
于是,他顾不得与多年未见的表哥寒暄几句,用另一只手指着曲舟面门,委屈地向卫珏诉起苦来,“这狗东西狗仗人势,敢骑到我头上拉屎。今天,我非扒了他的衣裳,挑了,倒挂在楼门口放血不可!”
听到这句话,雅间门口的陆胜男右掌一挥,招来桃木剑,就要上前砍人。敢放师叔的血,老娘先放干你的血!
曲舟将自己被扒光了衣服倒挂的样子,想象成一只倒挂在烤炉里的无毛生鸭。拦了拦陆胜男,向着卫珏有些无奈道:“这货是你表弟?”
为何这些纨绔子弟收拾起得罪了自己的人都如此狠毒?还有,曲舟又把眼前气焰嚣张的世子爷打量一番,这家伙明显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再不管管,怕是活不久了!
不知道为何,卫珏就喜欢看曲星凝脸上这种愤世嫉俗的表情。他观察过,曲星凝常会为了旁人的凄惨遭遇而红了眼眶。每次要动手打人前都会嘴角微翘,脸上挂着丝邪魅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一般。此刻他正用这种眼神看着罗英彦博。
卫珏点了点头。他清楚,自己若是不阻拦,就凭表弟的恶名与臭嘴,下场只怕比那小侯爷更惨。
“心毒,嘴臭,缺家教,您还是管一管吧。”曲舟评价道。
卫珏笑眯眯靠过来,贴着曲舟耳根道:“阿舟,你这话说错了,我们这号人生来的家教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这话说得曲舟无言以对。若是生下来就有人从言语到行动不停告诉你,你比其他人要更高贵,性命更金贵,的确很难期待这个人对人能多友善。
两人距离有些近,呼吸相闻,曲舟半边身子热起来,退了半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听到包间里乌圆暧昧讨好的叫声才反应过来,有这小东西在,白冬阳自然随时知道他们的行踪。
卫珏玩味地笑了笑,“原本是在隔壁吉士馆等你的。哪里料到,你在这儿又是作诗,又是与美清谈的,玩得不亦乐乎?身子既已大好,怎不与我说?”说着就抓住了曲舟的胳膊,半扶着她的身子。
曲舟觉得在异性恋的主场,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甚为不雅,便也没有激烈推拒,只隐在袖子里挣扎了一番,状似无事发生,风轻云淡道:“就出来,瞎逛逛,瞎逛逛!”
卫珏却扯了人不松手,“阿舟今日打了小侯爷,又训了小世子,现下可痛快了?”
自从刺史大人要求各府管束家中的亲眷子弟,街道上整治市容市貌以来,少爷羔子们便少了许多可玩的项目,只能窝在风月场所取乐。一个个早就憋坏了。今日有人挨了打,也算是个楼中的大新闻。原本听到惊叫声,楼上楼下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可一看打人的是莱阳王世子,挨打的是杨妈妈,稍有些阅历的都端出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架势。
包间里的关好了门窗,大厅里的则将脖子扭回到舞台上去,
杨妈妈如今在柳月楼的职位颇为风光得意。她又是风月场上的老人,故此进楼来耍的客人多数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这是杨妈妈做了柳月楼大管事后第一次被人打。以后还要打照面,怎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这热闹。
再说了,杨妈妈虽有些面子,但打人的是世子爷,这事便不奇怪了。谁让她活该倒霉惹恼了罗英彦博这活阎王?即墨城地面上,有几个是世子爷打不得的?世子爷打人要什么理由?你敢伸长了脖子看,他就敢看你不顺眼说打就打,谁让你没长成让世子爷顺眼的样子?世子爷哪天不打人了才奇怪!
说起来,自从琅嬅姑娘得了世子爷的宠,这位爷已经许久不在场子里闹事了。杨妈妈这段时日在世子爷面前也很说得上话,怎么就又惹得这小祖宗不开心了呢?
有精的,自然也有几个傻的,不但关注着事态进展,还不时播报出声。“快看,那漂亮的白衣公子出来英雄救美了嘿!”“哎吆,这几个小娃娃倒蛮厉害的。”“你说啥,这几人白天还当街打了小侯爷?”“乖乖这又是谁家的少爷?”“没打起来,来劝架的了!”“这帮少爷羔子就知道欺负老百姓!”“你小点声,小心让楼上那位听到了,把你脱光了仍大街上冻成冰溜子!”
他们敢如此讨论,自然是因为没听到罗英彦博那句表哥。
罗英彦博那句表哥喊出来时,二楼离得近的就已经跪倒了一片。能在风月场上混迹的人,大都不是傻子,出入柳月楼的更不是寻常贩夫走卒,多是花得起钱的官商子弟。今日哪个大人物进城了,稍一反应,就知道拦住了世子爷的是谁。没人缺心眼到将“参见晋王殿下”几个字说出口。事发地附近根本没人敢抬头看,又怎会有人知道,此处正有两个男人拉扯不清。
当然,这并不包括,仍被牢牢钳制的莱阳王世子。他看着领兵作战的冷面杀神表哥无比亲昵地拉着那小白脸的胳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曲舟抽不出手来,只好干笑着道:“官驿的晚宴怕是已经备好了,咱们两个若是都不在,刺史大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卫珏直看到面前的人整张脸都红透了才松开手,又凑近了些,闲闲笑道:“无妨,有海辰法师坐镇,还有礼部、大理寺那些随行官员在。国师大人身体未愈,本王怎有心情宴饮?看你这架势,可是还有什么热闹可瞧?”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可曲舟却听得清清楚楚。罗英彦博看刚才还凶神恶煞瞪自己的小白脸现下变成了小红脸,不可置信地死盯着表哥黏黏糊糊的眼神。
看来的确得收手了,这人真是表哥养的相公,还正当红得宠。兄弟妻不可欺,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若非如此,表哥怎会派八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贴身保护他呢?听说今日,罗英康吉那家伙被揍,也是小红脸的随从动的手。这可真是宠上天了!王妃嫂嫂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吵破天去。
见他怒气渐消,白冕也松开了手。
“一会儿有开-苞-夜”曲舟磕巴着道,越到后来,声音越轻。
卫珏笑得更开怀了,“那本王便一起凑凑热闹!”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只是低头跟罗英彦博耳语了几句,罗英彦博又跟几个戴绿帽子的吩咐了几句,很快柳月楼里就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瞥了眼挤满了人的丁字三号房,卫珏邀请道:“要不跟我去甲字一号房?我让这个混账好生给你赔礼道歉,国师大人海量汪涵,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曲舟看了看眼袋乌青,身子已然被掏空了的世子爷,按捺住心中想将他如挂炉鸭一般倒挂在楼门口的冲动,缓声道:“不了,突然换包厢,太过惹眼了些。丁字三号房很是不错。”
等罗英彦博带着卫珏回了自己包厢后,门口的几个姑娘才将惊魂未定的杨妈妈扶起来。杨梦月赶忙向曲舟行礼道谢。曲舟从腰间掏出一瓶伤药,扔到她手中,温声道:“说起来杨姐姐也是与我叙话才被打,在下怎担得起这个谢字。姐姐是治事理业的一把好手,可曾想过做个别的行当?”
杨梦月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在那位晋王殿下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有此一问绝非狂言。此时抛出橄榄枝,不过是做事周全,怕她事后再被罗英彦博找麻烦,赶忙顺着台阶下坡,跪下道:“公子若能助奴婢脱离贱籍,奴婢定誓死追随!”
曲舟欣赏地笑了笑道:“咱们不是主仆,只是共事而已。若遇事,姐姐还是首要护好自己,不必轻言生死。这几日姐姐自可处理一下交接事宜,应该也不会离乡背井去很远的地方。我还得再想想。”
能得个自由身,是她一辈子的梦想。杨梦月喜极而泣,又是磕头不止,曲舟将她扶起后便要回房,杨梦月忙道:“这房间视野委实差了些,不若奴婢去安排一下,稍后公子挪到舞台前方的雅座观赏表演?”
曲舟心道,一会儿夺花魁的开-苞-夜可是要与朱录事争风吃醋,上演两男争一女的戏码,还是不亮相的好。当即摆了摆手,“不碍事,左右我也只要柳江怡一个。杨姐姐去忙吧!”
当晚开-苞-的女子果然如杨妈妈所说相貌平平,直到传说中的花魁娘子柳江怡出场才让人眼前一亮。这女子皮肤惨白,面庞清瘦,身子单薄,锁骨线条明晰,胸前无半两肉,丝毫不带烟花柳巷的脂粉气和庸俗气息。她站在台上,轻蹙着眉,脸上的笑容显然是强挤出来的。但与周边那些女子一比,却鹤立鸡群气质出众,尤其胜在宁静淡雅的书卷气上。
见到真人,曲舟一下子明白了那位流连花丛的莱阳王世子为何独独留下这朵花不采摘。不是怕了裴别驾,而是柳江怡根本就不符合世子爷的口味。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看着却像没发育的黄毛丫头。脸虽美,身材委实太过干瘪。
丁字三号房里,平安施展出元光术,云门众人在房间里便可将楼下众生相看得清清楚楚。八个小姑娘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
随着姑娘们的一个出场,几个小辈也热烈讨论着哪个好看些,哪个姿色稍差一些。到了柳江怡这里更是两极分化严重,喜欢的自然觉得她美极了,不喜欢的表示完全不明白她哪里能担得起花魁的名号。
曲舟轻轻摇了摇头,略有些失望,柳江怡也不符合她对美女的审美取向。原本想着自己穿越到封建时代,化身翩翩公子哥在青楼里调戏美娇娘,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的,哪里想到如此出名的柳月楼里也就那琅嬅姑娘有做当红头牌的本钱。
那强迫别人委身于他的朱鸿跃看起来斯文有礼,长得非但不猥琐,还颇为俊俏,面皮白净,身形不胖不瘦,手执一柄折扇,做一副书生打扮。他端坐在厅中正对舞台的雅座上,眼神追随着柳江怡的一举一动,满脸痴迷,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身旁坐着个满脸谄媚的中年男人,半个身子歪向一旁,点头哈腰地跟他说着什么。
“第一轮便是竞价。朱大人放心,下官早已安排好了。柳姑娘的起拍价是二百两银子,不敢有人跟着加价的。”
朱鸿跃十分客气道:“有劳冯司户了!这段时日为了迎驾,大小衙门都忙得人仰马翻。这档口,本官还要霸占你休息的时间,也很是过意不去。”
那中年男人忙道:“朱大人说哪里话,伺候大人是下官应尽的本分。再说了,那等大人物哪轮得到我这小衙门去招待应付,下官闲得很。大人博学多才,柳姑娘秀美出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小辈们没空为朱冯二人的互相吹捧作呕,已然就柳江怡到底美不美这个学术问题展开了讨论。
“柳姑娘长得多好看啊,娴静温柔,肤若凝脂,凤眼斜挑,长眉入鬓,如此天姿国色,你竟看不出,你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招财对恭喜喊道。
“对啊,就刚才那段舞姿,虽只是简单几个动作,也看得出其功底深厚。一举手一投足,力量的把控都堪称完美。那一回眸,更是演绎出了曲子的余韵。”进宝附和道。
富贵反驳道:“回眸?哪个回眸?我承认她长得不丑,但与你说的天姿国色还有些差距吧?舞姿不过中上,双眼空洞无神,论动人心魄,比莫结钊府上那个云儿可差得远了!”
招财不服气道:“我看你就喜欢那等妖艳货色!此刻道心还坚定么?”
“师叔,你觉得呢?”几个小辈争吵不休,击鼓传花般将最后的决定权交回到曲舟这里。
这又不是在打投女团选爱豆,终究是少年心性。
曲舟呵呵笑着安抚少年们道,“各花入各眼,情人眼中才出西施。审美观人人不同,何必为了这种事吵得面红耳赤?要不民间怎么有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这种说法?你之蜜糖焉知不是他人之□□?美人嘛,关起门来自己喜欢就好,何必强求别人也喜欢呢?”
众少年都觉得曲舟说得甚是玄妙有理,但仍旧坚持道:“那师叔觉得柳姑娘美不美?”
曲舟保守回道:“不知诗文如何,但看外表,美则美矣,稍显寡淡了。”
原本只有五位姑娘要开-苞,杨梦月临时找来了两个想赚钱又难以出头的清官人,朱鸿跃又硬塞进一个柳江怡,便凑足了八个。很快,前面七个各自以五十两到二百两银子不等的价格卖掉了初夜。
终于到了为花魁娘子喊价的阶段,楼中客人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起拍价就是二百两银子。
对花魁垂涎已久者自然有之,可并没有多少人敢参与竞拍。那位朱大人正当红得势,裴别驾都被他整得死去活来,谁也不想让这小人惦记上。
朱鸿跃看柳江怡就像看着自己的盘中餐一般,不急不慢气定神闲地伸出了两根手指。花魁娘子绕是已经听了杨妈妈的嘱咐,心里依旧没个底,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往下淌着,恨不得后背生出一双眼睛看看丁字三号房有什么对策。
丁字三号房自然是有对策的,朱鸿跃话音刚落,门口的绿帽小厮就高声叫道:“丁字三号房贵客出价二百零一两!”
柳江怡提着一颗心,总觉得这区区一两不过是无用功。别说是朱录事,随便一个大厅散客的家底都压得住。往日花魁的开-苞-银子能高达上千两,大厅里的散客只跟得住一时,不多久就会被二楼包厢的有钱人压得没脾气。
今晚却奇怪得很,二楼包厢除了丁字房那位客人,并无人出价。大厅里稀稀拉拉几个叫价的,不过刚把价格推到二百二十两。
冯司户肥硕的身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就要记下来是哪几个王八蛋在搅局。朱鸿跃倒还坐得住,按住手下,重新叫价二百五十两。台上司仪话音刚落,丁字三号房门口的绿帽小厮立马高声叫道:“丁字三号房贵客出价二百五十一两。”
二楼仍是只有丁字三号房报价,大厅里虽又有人出到二百八十两,却并不像存心做对的。朱鸿跃终于将身子坐直,再报价三百两。这回他盯紧了丁字房包厢,见司仪话音刚落,二楼那绿帽小厮连进门回禀都不曾便喊道:“丁字三号房贵客出价三百零一两。”
岂有此理!朱鸿跃皱紧了眉头。
甲字一号房的视野极佳。罗英彦博房中,面向大街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那两个狐朋狗友早不知滚去了何处。卫珏就坐在面向大厅靠窗的位置,看着底下的热闹事,神情淡然道:“原来是要跟人打擂台,底下那人是谁?”
罗英彦博已穿好了衣服,看着还算体面。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鄙夷地道:“前几日见过他登门,好像是个什么七品的录事参军。见了本世子跟条狗一般巴结,倒在这端起了官老爷架子。这厮也是有趣,放着软玉温香的美人不理,偏喜欢柴火妞。”
“舅舅能对一个七品官另眼相待,此人想必有些本事?”卫珏端详着那书生模样的人评价道。
罗英彦博很是不屑,啐了一口道:“屁的本事。整天一副酸溜溜的做派,倒不曾听闻他做出何等样文章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他把柳江怡当个宝贝。没了裴别驾碍眼,既然喜欢直接把人摁到床上办了就是,偏要道貌岸然地走这过场。”
“柳江怡又是何许人?”卫珏来了兴致。曲星凝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七品官为难,难道是为了台上那清雅丽人?可他不是自称女人么?
罗英彦博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般,眉飞色舞起来,“这女人平日眼高于顶,若要见,先付二十两银子不说,还要附上亲笔所作诗文。她若喜欢,才肯相见。好些颇具才名的才子都折在这婆娘手里,要么被她嫌弃字丑,要么被她将诗文贬的一文不值,成为莱州笑柄。出身倒也算是清贵,她爹是前朝青州刺史柳如龙,也是个自命清高的主。”
卫珏有些吃惊,“这女子竟是柳如龙的孤女?”
“表哥可是瞧上了?”罗英彦博拍着单薄的胸脯道,“您一句话,我这就将人虏上来,什么狗屁诗文唱和,搞那套矫揉造作的东西有个鸟用。就是这婆娘该凸的地方不凸,该翘的地方不翘,瘦得跟个竹竿似的,摸起来可硌得慌。”
“胡说八道什么?”卫珏呵斥了一句。
罗英彦博讪讪住嘴,他身边的随从赶忙将朱柳二人纠葛中世子爷漏掉的关键信息向卫珏禀报。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卫珏低头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还是如此爱打抱不平!”
喊着喊着,报价已到了五百零一两。大厅散客退出竞争,丁字三号房仍比朱大人只多出一两。
“楼上那跑堂的瞎喊什么?你手底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朱鸿跃不再维持表面上的风度,一拍桌子怒道,“回回都只多一两,摆明了是在跟本官较劲。”
冯司户吓得连连作揖,“区区丁字房,谅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许是外地客商,乡巴佬没见过世面,撞上花魁开-苞,有几个臭钱烧得,竟敢到即墨城撒野。下官这就去二楼看看。”
冯司户对台上打了个手势。于是,竞价暂停。为缓解尴尬,司仪吩咐人将下一个环节的桌椅器具先搬上台。
柳江怡也没干戳着,不客气地自去桌案后坐下。回转了身子,看向二楼角落处的丁字三号房。望着冯司户攀爬着楼梯的肥硕身躯,悬着的一颗心渐渐安稳。杨妈妈说丁字三号房这位爷身份尊贵,相貌堂堂,气度仪表都是她生平仅见,定能助自己摆脱朱鸿跃的纠缠。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那伺候笔墨的绿帽小厮眼见冯司户上来,心知不妙,又不敢将丁字房顾客身份大有来头这事暴露出去,只好跪地禀报道:“是房中贵客要求的,不管朱大人出价为何,他都只高出一两,无需进房询问。”
冯司户喘了几口粗气,擦了擦脸上沁出来的汗水,“他不认识朱大人,你也不认识?”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可知道屋里坐的是何人?”
见绿帽小厮只顾摇头,冯司户也不敢硬闯,又骂了句,“妈的,去将杨大管事找来,老子迟早被你们这些废物拖累死!”小厮赶紧连滚带爬地叫人去了。
杨梦月没到,甲字一号房却先有一位来到丁字三号房门前,手里还托着一盘银票。冯司户认出来,这人正是莱阳王世子的贴身侍从,莱阳王府外院的二号管家赵得禄,忙行礼道:“下官拜见赵管家,赵管家,可是世子爷也瞧上了花魁娘子?”
若真是如此,事情倒好办了。只需如实跟楼下那位顶头上司禀报一声,他自然晓得进退。
赵得禄眼皮都没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恭敬地敲了敲丁字三号房的房门,轻声道:“世子欣赏公子诗文才华,特献上薄礼一份,还请公子笑纳。”
没多久,丁字三号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衣少年一言不发地将托盘收了进去,又砰的一声把门闭上了。赵管事后退几步,便转身离去,丝毫未见动怒。
冯司户越看越觉得事有蹊跷。从伺候笔墨的绿帽小厮到行事周到如今却不见踪影的杨大管事,处处都透着古怪。先前他与朱录事在后院逼迫柳江怡低头很耗了些时间,到底错过了什么?他不等杨妈妈前来,赶紧转动肥硕的身子滴溜溜下楼,奔到朱鸿跃身前禀报。
“竟有此事?”这事听着虽荒诞,但朱鸿跃的确亲眼看见赵大管事给丁字房那位送东西了,还连房门都没进。
“先前听人说过,今夜有人作了首好诗赠予杨大管事。杨大管事在那人房中多待了会子,还吃了世子爷一巴掌。如今却又和好了,房里那位怕是真的不好惹。”冯司户提醒道。
惹不起躲得起,朱鸿跃自然知道此刻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可那梦中的美人儿就近在咫尺,他朝思暮想了数年,怎甘心拱手让人。世子爷的这位朋友若是看上了他老婆,他都可以洗干净亲自送上门去。可偏偏就是这柳江怡,实在是他的心头好,否则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地等到现在。
他本以为柳江怡这样的女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可随着手中权力愈大,他不再满足于远观,而是想亲手摘花,让此女臣服。
被收留在江家时,他自负相貌英俊,原本就打算不管那江府小姐生得是美是丑,他都要求娶,借此攀上高枝,从此衣食无忧。连扮作迷路误入后花园,再玩出书信传情私定终身的把戏都计划好了。怎奈那时江小姐也不过才十岁,而他自己已经二十多岁,就算他说自己想入赘,江老爷也不会同意。这如意算盘便只好作罢。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江府秘密,惊觉自己其实已寻到了一条更快的捷径,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最开始,的确被莱州官场很是排挤了一段时日。可等他熬到八品上的官阶时,还是渐渐融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他不喜欢跟官僚打交道,经常跟着城中的文人骚客们出入风月场所,偶尔题诗一首也能博得个满堂喝彩。
初见是在柳江怡成了花魁之后。那日他们在柳月楼吟诗作赋,一众诗友都将未署名的诗作递到了柳月楼后院,想看看谁人能得花魁青眼。没料到柳江怡竟选中了他的诗作。
那时他并不知道花魁娘子就是当年的江府小姐。被小厮领着进入后院时,只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斜倚在湖边凉亭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到无聊处便随手丢了一把鱼食。
那日,他得见仙人,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瞬间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柳江怡不善饮酒,他们就只是在湖山畔饮了几杯茶,略说了几句话,又逗了逗湖里的鲤鱼。后来他便日日去柳月楼,更成了能常入花魁院中的座上宾,不知道被多少求见花魁而不得的文士嫉妒。
他从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也从未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不知为何,一个月后柳江怡突然态度大变,无论他怎么要求都是避而不见。他变换了名字,变换了字体,再递上诗作,看到的也只是一张满是恨意的脸庞,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七年过去了,每每都是冷脸待之,哪怕数次被逼迫开-苞,柳江怡也从未开口求他助自己脱离贱籍。
今晚是她头一次开口求自己。
朱鸿跃盯着丁字三号房,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让她台上参选,直接拿了开-苞文书,洞房便罢了。
柳江怡啊柳江怡,我对你用情至深,房里这人怎及得上我半分?
“一千两!”朱鸿跃不顾冯司户的阻拦,报价道。
万一,世子爷只是觉得丁字房这人有趣呢?万一,他只是想看出争风吃醋的好戏,并非真的与房中人关系亲密呢?绿帽小厮还没回来,丁字房如何跟着报价。朱鸿跃癫狂地想。
台上的柳江怡挥笔写了几个字,没听到丁字房的报价,不由搁下了笔。
曲舟看着眼前厚厚的五千两银票,咽了下口水。五十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十万人民币,五千两银子便是一千万,能买一千两百多个丫头。
知道罗英彦博是顶级纨绔,可谁出门带这么多现金?随手一送就是一千万?楼下那朱鸿跃为了抢花魁初夜愿意出两百万?他这是贪了多少钱?
“一千零一两!”陆胜男出门报价。
没等她返回屋内,朱鸿跃又道:“两千两!”
“两千零一两!”陆胜男冷冷地看着楼下脸色大变的男子。
世子爷果然没派人下来打招呼。好歹他如今算是莱阳王的人,世子真要做什么总该打个招呼才对。
朱鸿跃渐渐不再害怕。他就不信丁字房中那人还能为了睡一个清倌人出三千两银子。
这都能给柳江怡赎身了。
一旁的冯司户劝道:“大人三思,世子爷送去了厚厚一叠银票。若是斗财,咱们怕是斗不赢的。左右,出价最高的两家都能进入终选。第二关考诗文,您未必就会输给那人。”
“五千两!”朱鸿跃喊道。
他虽不惧诗文这一关,却也怕柳江怡继续跟他赌气。官场混迹多年,五千两还不能让他伤筋动骨。何况这不过是今日城西王员外刚送来的孝敬银子。家中婆娘不知道,左不过就是被看他不顺眼的同僚告一状,上报给刺史大人。
那些比他大的官儿,哪个不曾豪掷千金争风纳妾?他一直谨小慎微,低调行事,说是多年积蓄也不为过吧?他就不信那人还会继续跟价。
陆胜男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平平道:“五千零一两!”
楼上楼下之人俱是一片惊呼。次次只多一两,这哪是争风吃醋,分明是故意气人。
原本入楼想找机会吃白衣公子豆腐的人,哪里还敢多想。人家虽选了丁字号房,却不是真的没钱。难不成,楼上这位爷与朱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难不成此人与我有深仇大恨?
朱鸿跃也这么想着。无奈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大约有些多,实在落实不到具体哪个人物头上去。
按理说,有钱人都精明,知道什么物品该值什么价位。就算有世子爷赠送的银票,这人也该知道此时的价格已不是正常开-苞-钱,已然可以给两个当红花魁赎身了。房中那人难道不知?
朱鸿跃不甘心,他不敢相信世上会有第二个人为得到柳江怡肯如此砸钱。因为连他自己都已经动了,若是输了,倒省了钱,正好可以将人赎回家的心思。
曲舟岂会不知?出价到两千两时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行情,原本想着用罗英彦博给的这笔钱给杨梦月和柳江怡赎身。哪知道陆胜男这丫头,想都不想地直接报价了。
“这败家孩子!”曲舟原本不大灵活的身体突然就变得灵活了,抢出门去,把人拖了回去。
没等曲舟为后面如何赎身犯愁,看热闹看得尽兴的罗英彦博已让赵管家送来了第二叠银票,这次是一万两。
“乖乖,两千万人民币!两千五百个丫头!”曲舟又一次吞了口口水,“光送就送了一万五千两,你说咱们卖素斋不卖给这些家伙的话,怎么对得起他们手里的钱!”
平安诚心问道:“师叔,两千五百个丫头,弟子自然懂。可这人民币又是何币?弟子竟从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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