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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云层之上二重天


希微悬于半空,剑气喷涌而出,隐有伤人之势。原机上人忙结出一道法印,将希微罩住。他自信斗得过这位已达知名境界的天才少女,却也不敢当着曲星凝的面出手。

        观景台上的军士和各府护卫个个如临大敌,死死盯着场中局势。

        “胜男,我不要紧,收剑!”曲舟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她懂陆胜男是什么人,这孩子能为了不连累师门名誉,为了自己的姐姐,孤身闯石桥寺法场,自然能为了师叔受辱与城中贵族为敌。

        陆胜男闻言,伸出右手两指轻轻一点,希微收敛剑芒,呼啸着落进主人背上的剑鞘。小姑娘森寒的目光在一众贵族身上扫了一圈,威胁道:“诸位且慎言,我的脾气可没有师叔好!”

        女眷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修行者的强大压迫感,就是胶东侯和莱阳王这种久经沙场战阵的人也是心有余悸。罗英彦博缩起脖子,如一只受惊的鹌鹑。这小丫头适才一掌轰塌一座石桥是人人都瞧见了的,亮剑时所释放出来的杀气何等骇人。

        “胜男?给弟子取这样的名字,也难怪国师大人能说得出‘谁说女子不如男’这样的话。”

        “小娘子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比得上”说话的人想起自己刚刚被一个小姑娘武力威慑,猛地闭了嘴。

        “放任弟子如此无礼,这就是云门山的规矩?”

        “岂有此理,我等不过是要辩礼明非,难道国师要以势压人,容不得旁人说话?”

        “女人便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如此凶悍狠辣,可没有男人敢娶!”

        “莫非国师自认自己还不如一个娘们?”

        眼见无事发生,贵族们迅速由惊惧恢复至优雅,尖酸刻薄又唾沫星子乱飞地指摘起曲舟和陆胜男的言行不当。

        曲舟毫无负担地承认,“三人行,必有我师。于剑术一道,曲某的确远不如胜男。论博学多知,又不如小平安。”她冲陆胜男点了点头算是安抚,微笑着继续问道,“那请问,女人该是什么样子?”

        “自然是贤良淑德,温婉端庄,柔情似水,怎可是此等喊打喊杀的夜叉模样?”那人撞着胆子回道,见身旁大有点头赞同之人,随即做痛心疾首状,“仙长身为国师,怎可将这样的人带在身侧?”

        曲舟立时护犊子回击,“在曲某看来,女子可以沉静婉约,也可恣意潇洒,弱柳扶风是美,泼辣健壮是美,轻声细语是美,声如洪钟也是美。无论男女,是人就该有百种活法,活得坦坦荡荡无怨无悔便好。凭什么非得活成旁人喜欢的样子?”

        陆胜男感激地看着自家师叔。

        羽笙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师叔如此轻易地就承认了自己不如旁人,不如小辈,不如弟子,他可是太无境啊!一路行来他看得出来,师叔对几个弟子的慈爱实是一片真心发自肺腑。从前他对这个挂名师叔有多瞧不上眼,如今就有多么得崇敬畏惧。这个人的思想观念,言行举止,处处与旁人不同,看似不合常理,却总让人打心眼里佩服,忍不住要追随效仿。他必须承认,师叔虽然年轻,可海纳百川的胸怀却是世上罕有。

        “女弟子在修行上有天赋的,不过凤毛麟角。仙长也不必因此便羞辱我等男弟子吧?难道云门将来会将家主之位交到一个女人手上?”一名玄天道小道士恶毒地看着陆胜男挑衅道,那意思是,你厉害又如何,终究不过一个女人,还能反了天当家主么?不知他是被陆胜男所展露出来的修为打击崩溃了,还是觉得师父对一个毛头小子恭敬有礼心中不忿。

        曲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我何曾羞辱过男弟子?难道我夸奖一个女孩子优秀,就是在羞辱男弟子?

        她想都没想便道:“这有何不可?未来云门家主自然是能者居之,德者居之,无关男女。”

        这话便如一滴冷水滴入滚油锅里。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有的掩嘴偷笑,有的目露鄙夷,窃窃私议,嘲笑讥讽,好不热闹。

        裴易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曲星凝,颤抖着声音问,“道长,你你真的如此想?”丝毫没察觉自己脸上已挂上了两行热泪。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曲星凝今日所为大出原机上人预料。按消息推断,云门山的人应该是将真宗僧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否则为何会杀圣主,灭长老,还接了这烫手的国师之位。摆明了是要跟真宗圣教对着干的。且不说他刚在凤仪城被刺杀,听闻出京路上便已与真宗僧人拔剑相向。可他竟不计前嫌,为一帮落魄无依的和尚出头。

        无罪开释也就罢了,还当众说什么爱信什么便信什么。这不就是在昭告全天下,云门不会重新布道,重建国人信仰?

        这话听着简单,却绝不简单。不说玄天道门,就是信徒广布天下的真宗圣教,也要时不时派弟子做些法会,展示些许手段,生怕百姓不再追随。云门久未入世,在修行届虽赫赫有名,在凡间却早成了故事里的一个词而已。

        本就无甚信徒,他再如此说,难道要做个没有信众崇拜的光杆国师?

        当初玄天道提出重归云门麾下,摆出的诱人条件也是自己宫观众多,有批数量不可小视的信徒。如今看来,云门似乎根本不在乎信徒的事。这种不在乎不是高阶修行者对凡人的不屑,而是云门对所有宗教的不屑。因为不将其他教派放在眼里,所以,无论百姓们信什么,他都很开心。这就是只差三层就登仙之人的自信么?

        反观己身,他一直以来争强好胜,所选中的门下弟子必是对他盲目崇敬的。但凡有一丝见异思迁,觉得其他师父更好的,他都不会要,甚至会马上逐出门墙。究其原因,还是骨子里的不自信。

        云门家主能者居之,德者居之,无关男女?能者居之,这四个字是他期盼了一生的公道。可这世间给不了他。可如今,这年轻人居然当众说,自己就是不如弟子,若女弟子有才有德,当家主也无不可。

        原机上人胸腹内气海翻腾,隐隐觉察到自己似乎摸到了更进一层的门槛。是啊,做好自己就好了,何必那么在乎旁人的眼光。这些年,他始终跳不出让别人敬畏自己,让老祖认可自己的樊笼,这才停步不前吧。

        裴易安赤红的双眼,感激的泪水,揪得曲舟心疼不已。哎,在古代,身为一个女人活着,何其艰难!处处束手束脚,满身才华也无处施展。

        英儿的爹娘,羽笙那当先被易女而食的姐姐,莫家那些控诉自己悲惨遭遇的女鬼,那个为了生儿子疯狂纳妾最后发疯的莫结钊,完全被当成了生育工具的张氏,一桩桩一件件,所见所闻交杂在一起,见过的没见过的,一张张面孔自她脑海中闪过。

        曲舟闭上眼睛,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娘一生劳碌,为老曲家养育四个子女,虽然对女儿也很好,可在产房外见到儿媳妇生出的是孙女时,满脸写着的也都是失望。自己身为女子,还总将“孩子倒挺可爱的,就是可惜少了个把儿!”这句话挂在嘴边。

        想到此处,她不禁冷笑,自己现在倒是多了个把儿了,可多个把儿又能怎么样?能三头六臂,万寿无疆?

        她一直想不通,为何深受儒教影响的亚洲文化圈都要重男轻女?

        身为女子,似乎生来就带着原罪,会被骂作赔钱货,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嫌弃,有的甚至会被血亲亲手杀死。若是再有个兄弟,从小就会被差别对待。即便是现在的中国,生儿子的也总比生了女儿的更得意些。

        是因为父系传承的宗族制度规定了,孩子只能跟着父亲姓。

        女子婚配属于外嫁,冒着生命危险生的孩子是老x家的。所以除了贵族富户,鲜少有父母愿意在女儿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女儿的教养都是为嫁人做准备,儿子的教养却是为了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在这鬼地方,身为女子,平等受教育和工作的机会被剥夺,只能在后宅绣花调羹汤,即便嫁人后做了主母,成为最出色的金融和人力资源管理人才,也得接受丈夫的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心平气和地与其他女人和平共处。

        男人三妻四妾流连花丛便是倜傥风流,女人却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连阻止丈夫纳妾都是无德善妒不能容人。若是真的移情别恋,还得被钉上耻辱柱,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说好的公平呢?

        男主外,女主内,本只是分工不同。女人分明承担着繁育后代的重任,却从不被给予应有的尊重。一边被教育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边还要被规则的制定者们嘲笑头发长见识短。

        究竟是要女人怎样?

        这样的制度,被残害的何止女人,还有那些只生了女儿的男人。可他们不敢为自己的女儿鸣不平,就算招了赘婿,除了保有孩子的冠姓权外,也不敢像对待儿媳妇那样对赘婿呼来喝去。

        他们必须让自己的独生女也遵循这个规则,否则又如何解释得清自己享有的父权和夫权地位的合理性呢?

        曲舟很庆幸,她生在一个相对进步的时代。从小读书受教育都是男女同校,从没人告诉她,你生来就不如男的,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大大小小的考试她也常常是第一名,每次升学,她都是凭本事考入的好学校。

        她想不通,生而为人,为何一定要在男尊女卑或是女尊男卑两个模式里二选一呢?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平等相处么?非得压对方一头不可?

        结婚就是结婚,分什么嫁娶?祖父祖母就好,分什么内外?取名就取名,非得加上个姓氏做什么?

        天哪,她真是恨透了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做才能回去啊!

        去你妈的国师,去你妈的法术,去你妈的王子,老娘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无视金海辰的眼神警告,认真道:“在座无论男女,都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曲某不解,诸位为何要如此看轻女子?甚至自己身为女子的,仍要自轻自贱?需知在遥远的地方,有些国度,女子可出仕为官,可参军入伍,可为宰辅,可为将帅。公主可承帝位,女皇治国□□。”

        这段话便如一道惊雷劈落,将沸腾的油锅直接炸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儿傍身,老了谁来床前尽孝?死后谁来祭奠洒扫?”

        “女子可为官?胡言乱语,岂有此理!”

        “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岂不天下大乱?天下哪有这样的地方?真是荒唐!”

        “难怪他要力保裴易安,居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云门竟派个毛头小子出山,德不配位,怎堪大用?”

        “生儿育女乃是母职天性,女子本就擅长这些,自然该圈在内宅里教养孩子,保证家族延续。女子天性放荡,若不悉心教化加以管束,任其抛头露面,李家妇生了张家种,血统传承岂不大乱?”

        卫珏也站起身,大声斥道:“阿舟,你混说什么?”

        曲舟知道跨时代言论定会引起震动,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石破天惊之效。初时的震惊与愤怒过后,便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

        “古语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历朝历代,凡有外戚专权的,哪个不是天下大乱?公主承帝位?一个娇养的后宫女子,看得懂奏章么?”

        “来日驸马该如何称呼?男子如何为后?可笑至极!”

        “一套战甲几十斤重,小娘子穿得动么?怕是刀都拿不起来!何谈上阵杀敌?”

        “莫不是要对着敌军大哭一场,直哭到眼泪鼻涕把人冲走!哈哈哈哈哈!”

        “字都不识得几个,如何奏对,如何为官理事?”

        “若真有这样的国度,也必定是那蛮荒之地的无名小国,无礼义,鲜廉耻,无有外敌,无甚政事。左不过是些儿戏般的鸡毛蒜皮缺斤少两。”

        就连云门众弟子也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一个女人可以出仕为官的世界,更何谈师叔所说的,公主承帝位做女皇。这番言论委实惊世骇俗。

        罗英彦博便秘般涨红了一张脸,愤怒地指着曲星凝,却说不出一个字。罗英宫湦不知是被曲舟哪句话给戳中了痛点,“你这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堂堂男子,为了取悦女人真是口不择言,滚回家去坐而论道,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惹人笑话了!”

        随行的礼部官员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半躺在座椅上,险些背过气去。此事听着的确匪夷所思,可凭空将小木屋变成大宅邸,就不超乎常人想象了么?

        一路行来,经历颇多,他对曲星凝早已崇敬至极,知他绝不是个信口开河之人,压着胸口,稳定心神,断断续续道:“国师如此说,莫非真的去过这样的地方?”

        “这是自然!”曲舟平静道。

        这些疑问压在她心头许多时日,实在是不吐不快!该说的话都说了,信不信由你。她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这些人怕是连脚下的星球是圆的都不知道,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当年地心说和日心说之争,不也是死了很多人的么?

        若不是顶着曲星凝新任国师的身份,有云门曲不归做靠山,真宗圣教在大周又已成了过街老鼠,她此刻大概也会被这帮人直接架到广场上去烧死!

        原机上人见曲星凝用充满怜悯与慈悲的眼神看着那些嘲笑自己的人,更加笃定,师叔祖定然没有撒谎。以他如今太无境的境界,若留心注意,怕是深海里一只小虾米的呼吸都听得到。

        玄天道门到底跟罗英家有着莫大的干系,出于好意,他狠狠瞪了莱阳王一眼,防止这货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蝼蚁看不到雄鹰所见之辽阔。诸位没见过,没听过,不代表没有。师叔祖如此年轻已是九重太无境,距登仙也只差三重境界而已,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妄加揣度的?”

        说罢,以弟子礼,深深一拜,满面虔诚问道:“敢问师叔祖,此地可还在欲界六天之内?此情此景,您是听老家主所言,还是飞升太无境时亲眼所见?”

        平安几个也围了上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曲舟心道,老娘飞升太无境时,倒真的是看到了这颗星球上发生的大半事情,那可一点也不享受,只觉得头痛欲裂,吵死了,烦死了。

        不过,仙凡殊途,原机倒真的给她搭建了最好的台阶将此事揭过。当即胡作高深,呵呵笑道:“曲某尚未登仙,自然还在欲界六天之内。原机,你果然见识非凡。此事确是曲某于飞升太无境时所见。欲界六重天,一天一世界。那时天门破开一线,曲某也不过偶然一游,却见二重天和三重天里有数国乃女皇治国,依然国富民强。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只有分工不同,却无贵贱之别。哎,万千气象,无处不奇,曲某所言不过其中万一而已!”

        语气既带着对往事的追忆,又带着尚不能在二重天久居的惋惜。

        按曲舟的理解,所谓欲界便如太阳系般是某个恒星系,二重天就是此恒星系里另一颗有生命的行星。冲出这颗行星的大气层,便是冲出一重天。

        所以,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撒谎或是胡言乱语。她看过那么多航天科幻电影,那么多太空纪录片,好歹知道木星和火星,好歹对宇宙是什么有个概念。既然说欲界有六重天,登仙便可不受欲望影响,那么,或许登仙就意味着冲出恒星系,走向银河系了。

        如今,她身处十二重境界中的第九重,飞出大气层,瞧瞧另一颗行星的生命图景,自然不算过分的。

        或许,若登仙成功,她就可以回到太阳系,回到地球了。

        或许,从前神话里的神仙便是如此。他们的坐骑其实是他们的宇宙飞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月球上没有嫦娥没有广寒宫,云层之上没有凌霄宝殿没有玉皇大帝了。因为神仙们本就住在太阳系之外啊。毕竟,到现在为止,人类也还没有冲出太阳系。

        银河系外又是什么?是曲函谷所说那位将所有行星当做游戏的“神”么?

        原机上人对欲界六天的理解却与曲舟天差地别。

        在他天圆地方的脑子里,二重天应该在云层之上。那里自是又有一片土地,一个全新的世界。六重天便是一层叠一层,想要飞升成仙,便要直直飞上去,突破六层世界。

        可他至今也不过只能在云层之下御剑飞行,与天生便有飞行能力的鸟儿也没什么分别。可曲星凝这般年轻,已经见识过三重天的世界。老祖是七重隐月境,是否已到过二重天呢?

        他对飞升的渴求超越一切,由衷赞道:“多谢师叔祖教导,弟子修行尚浅,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众人虽不熟悉新国师,却对原机上人颇为忌惮。听他喝止,早就停了对曲舟的讥讽议论,细细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隐隐后怕于自己所言是否已开罪了这位半仙。

        公孙客忙出来打圆场,“我等凡人没有轻身飞行的本事,哪里晓得这云层之上的事。所谓不知者不罪,还望国师切勿动怒!”

        “无妨,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曲舟不疑有他,站得有些累了,便召唤轮椅过来坐下,秀气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天外有天,曲某不过是想告诉诸位,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男女各司其职,生儿育女饭食浆洗看着虽小,却也关乎家族延续,国祚永昌。不认字是因为没机会学,不能将鸟儿关在笼子里圈养后,又嫌弃鸟儿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和野心。这便有失公允。女子甘愿牺牲自己照料好家庭,成全男子们建功立业无后顾之忧,实在不该被轻视怠慢。”

        到此刻,便是瞎子也瞧得出新任国师曲星凝保这位别驾千金是保定了!台上众人大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论武,他们打不过要拔剑砍人的陆胜男,论文,才女裴易安女扮男装的确将张氏女的官司打赢了。

        “说得好!”叫好的是白冕,陆胜男,裴易安,勉强帮腔的金海辰,似乎还有公孙大人的夫人。曲舟看了看莱阳王,猛然意识到什么,人人都带了家眷,怎得不见那位莱阳王妃?不是说他对王妃极为喜爱么?

        旁人大多从历史学、社会学、伦理学上,攻击曲舟所言,唯有这位莱阳王进行的是实打实的人身攻击。此刻,见国师目光停留在莱阳王身上,几个受过莱阳王欺压的只等着看这位在即墨城里说一不二的皇亲要如何吃瘪。

        “说的是人间事,国师将话扯到二重天作甚?张氏女一案暂且不提,此女在共济会身居要职,是多起动乱大案的幕后首脑,却是板上钉钉的。难不成国师也要管?”

        莱阳王目光一扫,剩下几个师爷只得硬着头皮将案情大致讲了讲,都是些类似于梁山好汉劫富济贫的直白行径。

        金海辰为了提醒曲舟别再继续越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曲舟越听案情越是头大,裴易安不仅一一作了驳斥,还历数了案件背后所涉官员的贪污渎职之罪,然后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曲舟只好以手支额,再以手掩面,在轮椅中扭成一只虫子,不去看她。

        大姐哎,你好歹否认一下罪行啊。我是国师,一力免去真宗信徒的死罪,又为你女扮男装打官司之事舌战群儒,已是犯了众怒,怎么还能插手与宗教事务无干的刑事案件?

        总不能说,二重天里官逼民反,打劫为富不仁的人不犯罪吧?就算死的是你们口中的朝廷鹰犬,好歹也是条人命啊,如果一个体制不保护自己的公务员,那谁还愿意为它卖命呢?她不是卫博謇,没办法下一道圣旨,来一出刀下留人的戏码。

        云门小辈还以为曲舟是旧伤复发,纷纷关切道,师叔你怎么了?不如早些回去休养。

        卫珏只觉得好笑,刚才他还大义凛然地要为天下女人求个公平呢,怎么一下子又蔫了。这家伙做事想一出是一出,倒还是知道分寸的。不过他每每横冲直撞,最后却总能化险为夷。难道这也是修行者才有的气运?

        如今想来,好像白冕一直以来的运气也是极好的。他瞧了眼身后,却发现白冕正盯着轮椅上的曲舟,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眼角带着笑纹。

        维权也要用合法的手段,这个道理曲舟自然懂得。只得道:“此乃军务政务,曲某怎敢擅专?”

        平安上前一步,解围道:“师叔,弟子觉得,此事还是交给公孙大人处置吧,若确如玉卿居士所言,乃是官逼民反,那这背后的大小官员也该严办啊!”

        一字未提裴易安在共济会这组织里坐第几把交椅,便将皮球踢给了公孙客这个老狐狸。

        真是个智多星啊!曲舟欣慰地看了看平安,慢慢挺直了腰杆,打算在众弟子的搀扶下上演病遁。金海辰赶过来,煞有介事地替她把了把脉,低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理不直则气不壮啊!”

        莱阳王虽是皇亲,可按卫博謇的安排,这些分封的异姓王只保留部分兵权,州府事务还是应该由州府各级官员处理。往日里,因为罗英老祖在,罗英世家又势力庞大,历任州牧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此时,当众提出来,莱阳王若是要脸,也不好再干涉。共济会说到底还没有水泊梁山的规模,远没有与朝廷谈判的筹码。自然所犯案件的社会危害也小得多。公孙客权衡裴易安背后的各方势力后再做判决,总能保下她一条命来。

        “殿下,殿下,老臣这里有一封万民书,祈请殿下过目。”

        “父亲?”裴易安忙起身相迎。

        许是城头上实在耽误了太久,老迈的裴别驾实在等得心焦竟登上了观刑台。他比自己闺女还是更老成持重些,知道国法威严。一封封陈情的奏折被莱阳王扣押。在公孙客处祈求多日,那老狐狸也不肯接这万民书。既然今日国师要亲自查问此事,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让最后的保命符见天光。

        他口中虽喊着殿下,两只眼睛却紧盯着曲舟,就像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是个手无寸铁的文官,防卫的军士们不好用强,这才让他气喘吁吁爬了上来。适才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他虽只听到只言片语,却也推断得出这位国师大人是站在自己女儿这边的。

        若他知道国师大人发表了一番与自己女儿平日在家所言相似的论调,大概也是要背过气去骂一句大逆不道的。

        所谓万民书,却是两样物事。一份字迹工整的文书,是裴别驾重新誊写的所有参与求情百姓的名字。还有一块白色粗布,足有十几米长,上附大小不一的掌印指印,还有五花八门的签名艺术。

        法律不外乎人情。曲舟看了看金海辰,“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金海辰回瞪,“那也不用你管!”

        大抵是为柳大人翻案立传,还用得着这位在文人圈里颇有影响的别驾,卫珏态度极是谦恭地将老大人扶起,又借着万民书很是慷慨陈词了一番,直说得几个泪点低的观众哭成了泪人,轻轻松松便给裴易安定了个情有可原、功过相抵、不予追究。既然尚没抓住同党,那组建江湖帮派一事,也是查无实据。临了,还显摆功劳似的偷瞄了曲舟一眼,“你看我棒不棒?比你自然多了吧?”

        公孙客知道,既然晋王殿下肯出面,就不用自己再去背锅得罪人了,很是积极地在一旁帮衬附和。莱阳王眼见外甥与那国师穿一条裤子,又不愿大水冲了龙王庙,只得提前退场,以示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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