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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送药


沈寒星曾在边关感受过如寒刀割面般的冬风,习惯那样恶劣的天气,本身也不太怕冷。以前到了冬日屋里还会燃火炉,也是这两年才开始不用。他是男子,屋里又只住着他一人,根本不用考虑冷不冷这个问题。

        可就在昨日,他多了位夫人,还是有点娇气的夫人。

        沈寒星松开林星雪的手,林星雪还想再挠一挠,在他注视之下又实在不敢,只好低头继续研墨,偶尔用衣袖偷偷蹭一蹭。

        落言一回来,她立刻将研墨的位置让给落言,转身回西侧间。

        沈寒星看着急匆匆跑开的少女,清楚地看到她在轻轻挠生了冻疮的手侧。他垂眸继续执笔写字,心想这事与他无关,何必多管闲事?她若是将伤口挠破,到时疼的也是她自己。

        林星雪回到西侧间,梧桐尚未回来,她叫一个小丫鬟搬来一盆热盐水,将右手泡在温热的盐水中,缓解痒意。

        衣裳的墨点已经完全晕染开,正好落在绣着的白雪红梅上,显得分外突出。

        林星雪幽幽叹了口气,最终她还是逃不过要换衣裳的魔咒。

        约莫泡了一刻钟,林星雪才将右手抬起,用布巾擦干净右手,看着那处冻疮分外惆怅。

        她不是第一次生冻疮了,每次都是挠心挠肺的痒,偏偏又抓不得。犹记第一年生冻疮时,她那时不懂又忍不住,不小心将冻疮抓破,结果反复结痂也好不了,一直到来年春天才好转,如今食指内侧还留着一道明显的疤痕。

        梧桐回来时,林星雪正忍不住轻轻挠着。

        她一瞧,很快猜到是生了冻疮,赶紧握住林星雪的手,不让她乱挠:“我的好姑娘,可不能挠了,这是冻疮,挠破可得难受一个冬天。”

        林星雪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指了指衣裙上的墨点,示意要换一身衣裳。

        梧桐一边替她拿衣裳,一边安慰她:“夫人也别着急,其实这两年夫人生冻疮的情况明显好转,许是来年冬日便不会再生冻疮了。”

        林星雪无声地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只是今年怕是一样难熬,医馆开的那些冻疮膏都不怎么有用,别的法子她也尝试过,但是手上的冻疮依然会恶化,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好转。

        内室实在是冷,林星雪用最快的速度脱下外衣,套上新的衣裳。梧桐替她系盘扣时,忍不住念叨:“也不知将军为何不用火炉,仆役住的地方冷极了都会用火炉,反倒正房这边不准用。之前用小厮擅自在正屋这边燃火炉,当天就被赶出侯府,听说还被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也无人再敢私自在正房用火炉了。

        林星雪听完,心里分外惆怅。

        她觉得这个冬天怕是会分外难熬。

        “唉,”梧桐感受着屋里的冷,忍不住叹气,“真是苦了姑娘了。在苍岭县时是没有钱买炭火,好不容易回京了,竟然也不能用火炉。当初若不是将那点炭火都……姑娘也不至于手脚冻出冻疮,直到来年春天才好,连疤痕都难以消除。”

        梧桐心疼林星雪,这样的话也只能在人后说说。

        林星雪摇头示意无事,她抱住热乎乎的暖手炉,眼角弯弯地笑起。

        不怕,还有这个呢。

        梧桐怎会不知姑娘在安慰她,并不多说。

        两人一道往外走,林星雪走在前面,她刚走出内室,脚下忽然一顿,吓得梧桐抬头问她:“姑……”

        一声“姑娘”卡在喉咙里,梧桐看着落言推着沈寒星走近,后背生出冷汗。

        将军什么时候到的?她们刚刚说的话,会不会被听见了?那些抱怨的话若是被听见了,将军会不会为难姑娘?

        梧桐心里七上八下,林星雪倒是镇定得很。

        她弯起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看着沈寒星。

        沈寒星淡淡看着她,林星雪新换的夹袄衣领不高,隐隐露出脖子上的指痕。

        少女紧紧抱着暖手炉,从沈寒星的角度,正好能到她手上那片红肿的皮肤。

        落言推着轮椅走近,沈寒星经过她身边时,一抬手,落言停下。

        林星雪心口一跳,她其实有些心虚,若是刚刚那些话叫夫君听见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很娇气,会不会变得更讨厌她?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夫君并不想娶她,昨夜种种也是在欺负戏弄她,但她不想退缩。

        因为,除了他身边,她似乎也无处可去了。

        林星雪只觉得手中的暖炉在渐渐降温,她看见沈寒星薄唇微启,面上神色似能冷到人的骨子里。

        她越来越沮丧,更加笃定夫君是听见了那些话。

        她的心高高悬起,下一瞬,听见沈寒星冷冷地问道:“很冷?”

        嗯?

        林星雪诧异抬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夫君在问她冷不冷?

        那她该点头还是不该点头呢?

        夫君一直不肯燃火炉,想必是有他的原因。虽然她确实冷,但是平日里穿多一些便好。反正已经生出冻疮,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

        小姑娘这会儿完全是忘记了第一年手脚生出冻疮时的痛楚。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沈寒星目光微闪,一瞬间看着她像是在看个傻子。

        不冷,不冷能生出冻疮?

        他眉心生出不耐烦,敲了敲扶手,“我不喜欢人撒谎。我再问你一遍,冷不冷?”

        沈寒星第一次对女子有这么好的耐心,连落言都忍不住诧异。

        林星雪也意识到不能再撒谎,所以老实地点头。

        沈寒星见她承认,沉默半晌,才低声道:“麻烦。”

        林星雪闻言一愣,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勉强。

        麻烦,连他也开始嫌弃她是个麻烦了吗?

        可她也没缠着他一定要燃火炉,他又何必如此说她。

        少女明显情绪低落,这一次的委屈不同,似乎还掺杂着许多难堪与伤心。

        她默默垂目,安静地站在一旁。

        等到落言推着沈寒星进内室,她便带着梧桐走出院子。

        将近正午,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似乎能驱走些许烦恼。林星雪凭着记忆走向小花园,看向那两棵盛放的红梅树。

        她身上的安神丸快要用完了,需要抓紧时间制作几枚。

        昨夜会做噩梦,大抵也是安神丸将近的缘故。

        这么多年,她还是想不起落水前发生的事,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总是以噩梦的形式来打破她的安宁,梦醒后又什么都想不起,仿佛潜意识里在阻拦她想起那段记忆。

        林星雪和梧桐摘了几枝红梅,才慢吞吞地回东跨院。

        她一脚踏进明间,眼眸微微瞪大。

        走前还冰冷干燥的正屋不知何时变得温暖起来,厚重的门帘挡住外界的寒风,驱走人身上的寒意。

        “这是,烧了地龙?”梧桐迟疑地问道。

        毕竟她走前还在担心将军会不会因为那些话牵连姑娘,不想回来时竟发现屋里烧了地龙。

        林星雪也处在怔愣中,直到落言走出来,递给梧桐两个白瓷药瓶:“夫人,这两个药瓶分别是冻疮膏药和活血化瘀的凝露。冻疮膏药每日涂三次,夫人坚持涂抹伤处,冻疮便会好转,只是需切记不能挠破伤处,不然会更难好转。”

        林星雪看着那两个药瓶,有些反应不及。

        落言交代完便躬身退下,余主仆二人目光相对,处在震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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