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个故事:庄园游戏 39
然而这迂回之术并非易事。
这一年,除了薛先生,宅邸里的男主人只有两个,萨沙十岁,戈登十二岁,都还只是小孩子。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与钱虹结盟的立场,一个是薛先生的独子,一个是几乎如养子般被加以疼爱的堂侄。在钱虹和薛先生没有另诞子嗣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根本不必把前者放在眼里。
实际上,他们破坏自己的计划还来不及。
唉。
那一阵子,钱虹常伫立窗前出神。本来,她将彻底结束她不为人齿的“职业生涯”,改头换面,连同她的两个妹妹过上烈火烹油的日子,成为真正的薛府女主人。快三十年来,能够成为一家之主,哦不,是富有家庭的一家之主,一直是她的愿望,是漫漫黑夜隐忍中远处的微光。眼下苦心经营却几乎快毁于一旦,薛家亲戚嘲讽的眼神如芒在背。她几乎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生在为人情妇的隐辱中度过。
一只松鼠从树上跌落水中,扑腾不已。钱虹怔怔盯着,指甲慢慢扣进手心,几乎攥出血来。
痛苦日子中平常的一天。陪薛先生吃过午饭,本要同往常一样送他回卧室休息,但这次薛先生拒绝了,说是有事。钱虹多嘴问了一句,就一如既往被丈夫怼了句“不关你的事”。她没再多言,吩咐好佣人,只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坐在小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面前的浓缩咖啡,窗外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刺耳的聒叫,钱虹皱了皱眉。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
甬道上,陆管家正带着一位年轻人,缓缓向宅邸大门走来,身后跟着的佣人拎着一些行李。
瘦高的身躯,皮肤苍白,脸型俊俏,鼻梁窄而挺,嘴唇薄薄的,略有吊稍的眼尾。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
薛稷,终于来了。
得知对方的身份后,钱虹自是欣喜若狂。欢迎晚宴上几乎喝醉。
现在,岂止是微光——整个世界的门窗就像同时都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喜事,让钱虹从每日忧心忡忡变得容光焕发。薛先生有时狐疑,皱着眉头观察她。
仿若重生的钱虹沉浸在失而复得般的狂喜之中,毫不在意。每夜床前的祈祷,内容从期盼自己快快怀孕,变成了急切地希望薛先生病情恶化,早日归西。
钱虹不需要纠结让谁去和薛稷怀上孩子。
她有两个妹妹,但大一点的妹妹钱琮有个特点——她长不大。虽然是个美人,但从十岁开始就没有再发育过。此年与薛稷同岁的她,看起来仍是十岁的模样。
只有钱蓉适合。十九岁,尚算美丽的少女,温柔。
钱虹于是隔三差五地安排他们在府邸外见面,并督促钱蓉尽快将他“拿下”。
可当时进展太慢了。更加令钱虹不满的是,薛稷那边仍还没有太多反应,钱蓉就似乎已经对对方产生了感情。
这样下去会坏事。
在一次约会中,钱虹毫不犹豫地用药品解决了自己担心的问题。钱蓉没有反对。
如果一次没有成功,她做好了再来多次的准备。
薛稷的外出频率变多,这让薛先生产生了怀疑和不快,他不希望薛稷在外面搞出任何麻烦,于是安排了心腹去跟踪。当发现薛稷经常去酒店,似乎是与人会面后,他果断决定采取行动——薛稷必须为家族负责,保持好的名声,迎娶门当户对的女性。多次观察又经薛先生授意后,心腹带人在酒店开始了行动。
遗憾的是,心腹并不是这方面的内行。那天在酒店还没等展开行动,在大堂里就被薛稷发现了。而令心腹震惊的是,与薛稷共享下午茶的,竟然是钱虹钱夫人。当时钱蓉已在房间等待,没有被发现。
薛先生回想起,这阵子不仅薛稷频繁出门,自己妻子出门的几率也比以往多了些——很难不把这两件事往一起联想。今天心腹又撞见他们在酒店相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薛先生这样想着。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想象中的不伦之事并不存在,而自己的妻子是个中介者的角色。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表明钱虹和薛稷有不伦之事,但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酒店,推测又不止一次,所以绝不在薛先生的容忍范围内。
从那时开始,薛稷就被幽禁到四楼,几乎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是惩罚,是管控,也是报复。出于自己的颜面,薛先生并未处理钱虹,只几乎不再与她讲话,又将心腹远派,封锁了这次酒店事件的所有信息。
对于薛先生的冷漠,钱虹不以为然。她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未知好坏的消息。
似乎她未来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在这个消息上。
十几天的时间,简直像十几个月,压力如巨蟒般越缠越紧,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刻意。
她终于接到钱蓉的电话。
“姐,我……来了。生理期。”
巨蟒猛地抽紧身体,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钱虹的脖子。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再次的消瘦和不间断地出神,让钱虹再次成为薛家亲戚用眼神静默嘲讽的对象。
就在这几天,薛先生读报时突然猝死。没有人愿意去追究他的死因。
律师表示薛先生生前有立下遗嘱,但要六年后才公布。由于没人能确定自己是优势继承人,所以大家的精力都放在偷偷找到遗嘱上,而非质疑。
薛先生死后,薛稷依旧被幽禁在四楼,陆管家为了防止钱虹与薛稷有苟且之事,竟找了三个信得过的仆人轮流在门口二十四小时看守,密不透风。不过,她的动机,也许……只是为了防止钱虹怀孕,她不想看到自己永远的女主人、薛先生的前妻,多年以来辅佐薛先生所积累经营的一切,有一分钱落入这个她看不起的女人手中。
不过,当薛家人合力防止被“撺掇革命果实”的气氛,逐渐转为对彼此的猜忌和提防时,钱虹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不愧是她,简直是条铁泥鳅。
她盯上了宅邸里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有些管道也兼做佣人铃,一头在房间内的床头,另一头连接佣人的房间。另一些管道仅用来通风。在这样巨大的建筑中,这些通风设施非常重要,大部分通风管的直径完全可以宽宽松松地爬过一个人。她经常半夜潜入那些通风管道,还在垂直方向的通风口内壁装上了方便人垂直上下的蹬板。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她把钱蓉偷偷带进府邸她的房间,让钱蓉进入通风管道,沿着那条自己已经探过不下十次的通道,爬向薛稷的房间。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探路成功的时候,薛稷吓得大叫后退,门外的佣人猛拍门,问他有什么事。就是那次,她告诉了薛稷自己要把钱蓉运进来见他的计划。对方没有一刻犹豫地同意了。
那十几天,钱蓉根本没出薛稷的房间,没有人会进薛稷的房间,餐食只是放在门口。
钱蓉再次出现在钱虹面前时,已经怀孕了。但她不想走,说这段日子简直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日子。“不许闹。回去,好好养着肚子,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
任凭钱蓉的眼泪一串串滴落。
钱虹告诉薛稷钱蓉怀孕的事时,对方轻浮地扬起了嘴角。他扒在钱虹的耳边,低声说:“加我一个吧。”
钱虹斜眼瞟着他,扯了扯嘴角。她早看出薛稷并不只是个被关久了,欲望无处宣泄的纨绔子弟,他早就对遗产摩拳擦掌,也嗅到了钱虹的想法和计划。一个被全家族排挤的人,只能外求。
所有的关节终于即将打通,钱虹心中的计划全面清晰起来。“活人为王”,活到最后的人“独自”继承遗产。钱虹使用她的“本职特长”和分赃许诺,买通了薛先生的律师隐瞒真正的遗嘱,伪造新的遗嘱,并在我长大、可以参与遗产竞争前,绝不公开。她将把两个妹妹,还有我,带入庄园,联合薛稷,配合操作,想方设法让我胜出,继承遗产。其他人的“假死”,一方面可以暗中杀人,另一方面,也让这场游戏在薛家成员看起来相当公平。当然,薛稷不会“死”,他要操控剧情走向,以中立者的角色引导其他人的生死,确保他活着的方法是,不能让他在遗嘱中有继承的资格。
这是一个比谁活得久的竞争机制,当然,实质上是一种谋杀叠加自相残杀的机制。这个机制将最大化利用薛家人之间的嫌隙矛盾——唯一的少主人萨沙、备受老主人青睐的堂侄戈登(简直比亲儿子还亲)、跃跃欲试的薛妹薛薇,表面上看来还有薛稷。更重要的是,这个机制看起来对钱家一派的继承竞争者们非常不利,所以即便可疑,也更容易让薛家一派把注意力集中在内部的互相焦灼上。
钱虹最终确定这个机制前,也比对过其他几种方案。首先,如果遗嘱中遗产是大家平分,自己能拿到手的实在少得可怜,又由于钱虹自己势单力薄,完全有被全部克扣的可能性,何况自己这么多年的“抱负”,为的绝不是这仨瓜俩枣;第二,如果把遗嘱写成是钱虹自己单独继承,薛家人一定会起疑到扒根追底,就算不起疑也绝不会承认这份遗嘱,遗嘱是伪造的这件事一定会暴露,甚至会将自己灭口;第三,如果把遗嘱写成是薛稷自己单独继承,这家伙搞不好会独吞。
钱蓉生下我后,我们一直生活在破败的顶楼,远离人群,做出几乎被城市遗忘的姿态。现在想来,钱琮也应该是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为接下来的改命计划做准备。
在我出生后第三年,钱蓉进入薛府成为女佣。
在我六岁时,律师站在了薛家全体家族成员面前:“遗嘱公开的日子到了。”
庄园游戏,拉开帷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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