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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医院


阳光变得柔和,闻野闻到空气里很微弱的油漆味。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闻述皱了一下眉,他走近了一些,声音带了些温度:“生病了?”

        闻述冷漠又自私,他永远把他自己放在第一位,闻野不止一次希望闻述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但可惜他不够坏。

        “没有。”闻野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过了几秒,身子稍微侧了侧让闻述进来。

        闻述在沙发上坐下,他看着穿着家居服的闻野,很平静地问:“怎么住在这儿。”

        闻野整个人瘫在灰色的懒人沙发上,上衣领口歪歪扭扭,他脑袋向后仰:“唔,和女朋友吵架来着,没地方住了。”

        闻述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一些,“你可以回家,爸妈早就不生气了。”

        闻野没接话,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颗糖,胡乱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硬糖把左腮顶的鼓鼓囊囊。很快,闻述闻到很甜腻的水蜜桃味,廉价的水果香精,让人感到不适。闻述不自觉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抽纸,纸张的触感有些奇怪,他往外用了用力,纸没有抽出来,但忽然从纸盒里蹿出来一只黑色的蟑螂,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趴在闻述的手背上。

        塑胶蟑螂的制作粗糙,后腿断掉了一截。

        眼前的光亮被遮住了一些,闻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弯腰把蟑螂重新塞进纸盒:“万圣节的时候宋沅买来吓人的,谁也没吓着,就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闻野的声音有点哑,但语气里的笑意很明显。

        闻述对这种毫无新意的玩具不感兴趣,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想到刚刚蟑螂停留的触感,站起身往洗手间走。

        白色的门虚掩着,透过不宽不窄的缝隙,闻述闻到了很重的鱼腥味。闻述怔了怔,抬手打算推开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着浅金色的门把手,把那道缝隙关上了。

        “这里水管坏了。”闻野没看他,只是偏了偏脑袋,说:“去厨房洗。”

        闻述看了闻野一眼,没有反驳,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

        闻述似乎不想多待,他随意抽了张厨房用纸把手擦干,便走到门口穿鞋。

        “周末回家一趟吧。”闻述重新站直身体,侧过头看闻野,“妈妈打算做你喜欢吃的蒸鱼。”

        闻野站在客厅里,嘴角平直,半张脸隐在被窗帘遮住的光影里,显得眉目很深。

        “她哪会做饭。”闻野笑笑,看着闻述投来的目光,接着说:“我比你了解她。”

        “妈妈打算让周阿姨做。”闻述重新换了一个叙述方式,闻野觉得听起来舒服多了。

        似乎也没打算得到闻野肯定的答复,闻述推开门打算离开,闻野忽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闻述转过头,对上闻野的视线。

        “那个展览是几号。”闻野问他。

        “下个月初。”闻述看了看闻野,又说:“如果你想去的话,你和宋沅去也可——”

        “不用。”闻野很快打断,他停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让给我。”

        闻述看着他,说了一声好,然后推开门离开了。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闻野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到紧闭着的洗手间门前,推开了门。刺鼻的鱼腥味迅速钻进鼻腔,肚子很鼓的草鱼在浴缸里一动不动,有几只河虾已经死掉了,但宋沅执意不愿意捞出来。

        闻野垂着眼看着,他在想,如果刚刚闻述看到这一浴缸的鱼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震惊,冷漠,反感,或者——

        闻野很快把那个念头压下去,重新把门关上了,他回到卧室,看到亮着屏幕的手机。

        是来自宋沅的短信:今天很晚,不用接我。

        闻野趴在床上,被子蒙着脑袋,手机屏幕的亮光有些刺眼,闻野眯着眼,指腹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退出信息界面,在手机上定了一个三小时后的闹钟。

        可能是因为发烧,闻野睡的很不安稳,做了几个断断续续的梦,他就醒了。外面的天色暗了一些,太阳消失在很厚的云层里,闻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闻野从床上下来,看见扔在地上的药盒,才想起来早上的药忘了吃。他坐在床边,把早上的药量连同晚上的,一起扔进嘴里,就着昨天没喝完的矿泉水,咽了进去。

        在衣帽间随便换了件黑色卫衣,闻野从卧室出来,路过洗衣房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堆得很满的脏衣篓,香槟色的床单被有些暴力地团成一团,像是垃圾一样扔在衣服堆里。闻野收回目光,穿上外套走到车库,发动了车。

        或许是还没到堵车的时间,闻野一路畅通无阻,在最后一个路口,闻野拨了一下转向灯,方向盘向左打,车子再一次停在早晨停下的位置。

        距离宋沅下班还有很久,闻野把车座放倒,戴上卫衣的帽子,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宋沅花了很长时间,说服正在生理期的沈风提前下班,踩着7cm高跟鞋的沈风拧着眉毛,十分执拗的要求留下为他泡咖啡。

        “你觉得你的上司连咖啡都不会泡吗?”宋沅坐在椅子上,抬眼问她。

        沈风抿了一下嘴,然后说不是。

        “还是你认为你可以帮忙处理项目报告?”

        沈风无法反驳,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公司。

        处理完最后一份项目报告,宋沅把电脑合上,转着椅子面对巨大的落地窗。远处蜿蜒的黑色山体看起来和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或许是灯火太多,就连月亮都不怎么亮了,宋沅这么想着,重新把椅子转了回去。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沅正低头回信息,因为那些项目经理的提案太过匪夷所思,宋沅回复的字眼变得有些刻薄,用了类似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大脑萎缩,我怀疑在做梦等词语。大概是在兴头上,宋沅几乎是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

        手按在宋沅肩上,但却没把他推开。

        “宋总要看路啊。”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宋沅抬起头,发现闻野正垂眼看他,瞳孔很黑。

        闻野的头发乱糟糟的,在灯光下,宋沅能看见他眉骨上轻微的压痕。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沅往后退了两步,把手机放下。

        闻野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侧过头,笑着问:“我要是说我一直在这儿等,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心动啊。”

        宋沅也抬着眼看他,目光有些复杂。

        闻野收回目光,把车钥匙摸出来,笑眯眯的说:“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蠢。”

        在宋沅开口说话之前,闻野加快了脚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微微倾**,伸出手臂,冲宋沅做了个请的动作。

        雾气在黑夜里翻涌,宋沅站在有些空旷的停车场,身体显得有些单薄。宋沅走过来,但是没有上车,他微微抬头,看着闻野。

        “你脑袋过来。”宋沅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闻野怔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把头低下去。

        冰凉的温度贴上额头,小拇指的指腹按着眉骨,手没有离开,闻野听见宋沅问他:“药吃了吗。”

        闻野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吃了。

        手从额头上离开,闻野看着宋沅从车尾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自己坐上去。或许是闻野一直傻站着,副驾驶位的车窗匀速下降,宋沅的脸一点点露出来。

        “打吊针的钱你自己掏。”或许是觉得威慑力不够,宋沅微抬着下巴,对他说:“还有今天的费用,我是不会给你结的。”

        闻野低头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宋沅平时是怎么管理公司的,明明生气也这么可爱来着。

        车子一路往东开,到中心医院门口,宋沅把车停下,还没下车就被收费的大爷敲了窗户。

        “小伙子,你看你这车都停在两个车位中间了。”

        宋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坐在旁边的闻野解开安全带,然后说:“你下来,我来停。”

        “不用。”宋沅十分冷漠地拒绝,他下了车,用很轻地声音问老人:“请问我交两个车位的停车费可以吗。”

        老人愣了一下,宋沅接着说:“还剩下这么多车位,也不缺这一个。”

        资本主义和莫名其妙的逻辑取得了胜利,宋沅带着闻野来到医院,测完体温后顺利的取了药,挂上了水。但宋沅比大部分病人还要娇气,他坐在输液大厅的硬座上,表情不太愉快。

        “要不你先回去。”

        宋沅瞥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把没有编辑完的短信删掉,替换成更加刻薄的语言,把不满撒在项目经理身上。

        对着手机按了半天,宋沅才把手机放下,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闻野的手背,宋沅愣了愣,把手指搭在闻野手上。

        “怎么这么凉。”宋沅皱着眉,准备叫护士的时候,被闻野拦住了,“吊水都是这样的。”

        宋沅显然对闻野的解释不太满意,但他没说什么,重新低着头看手机,看了一会儿,避开针头,把手放在闻野很冰的手背上。

        闻野看了宋沅一眼,但宋沅依旧沉浸在打击在项目经理的快乐中,左手手指有些不灵活地按着键盘。

        第一瓶液体输的速度很快,还剩下一点的时候,宋沅打算去叫护士换第二瓶,他刚刚站起来,就听见闻野喊他。

        闻野看了他一会儿,才对他说:“闻述今天来家里了。”

        宋沅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地颤了一下,眨眼的速度变得很快。

        “他来给你送展览的票,说你很想去看。”

        输液瓶变得空荡荡的,针还扎在血管里,红色的血开始在针管里回流。

        “他看见你了。”宋沅说。

        “嗯。”闻野点了点头,手背的痛感逐渐变得明显,闻野动了一下手指,但宋沅没看到。

        “所以呢。”宋沅垂眼看他,吐字有些模糊不清,“你怎么和他说的,说你借住在我家吗。”

        闻野只是看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对宋沅说:“如果我说实话了呢。”

        手背的疼痛让闻野渴望答案,不留余地,成为善于折磨自己的天才。

        “如果我给闻述说我在和你同居,我在被你包养。”

        “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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