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跑!
她汗毛倒竖,本能的开始奔跑,连荆棘丛也顾不得了,裙子上身上很快挂满了荆棘刺儿,如同一只慌不择路的刺猬,在黑暗中做着最后的抵抗。
她又想起了徐叡,他不会是拿自己当诱饵吧?
就算是诱饵,自己后头还有用处啊,也不能说舍就舍了呀!
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越来越没有章法,她恨死了身上的衣裳,颜色太浅了,黑暗中最显眼!而那个影子已经逼近过来,在相距不到三十步的时候,影子对着她掷出了一枚梅花镖。
梅花镖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痕迹,掠起一阵疾风,照着闻予锦的后心直直而来——
这一刻,闻予锦明白,当死亡将人笼罩住的时候,人是有感应的,她被这种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住的时候,没能跑得更快,在那一个瞬间,她甚至浑身动弹不得僵硬的像块石头。
她闭上眼睛,又要死了,希望不要痛太久。
——下一瞬,身后传来金石相交之声,而她被一股巨力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像是铜铁铸造,她又被撞得生疼,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顾不得他是她的东家,顾不得她把他骂了千百遍,顾不得男女有别,她紧紧的扯住了他的衣襟,进而抱住了他。
是徐叡。
他总算来了!
徐叡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到底没说什么。
他把闻予锦往上推了推,闻予锦顺杆上爬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两个人以拥抱的姿态看着不同的方向,而他一手半托着闻予锦,另一只手解决了黑衣刺客。
几乎一招毙命。
闻予锦趴在他肩膀上,没有看到他利落的剑花和狠厉的姿态,但是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解……解决了么?”
她声音颤抖,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徐叡想把她扯下来的动作就那样停了,只低低的应了声:“嗯。”
“呜呜呜……总算解决了!”闻予锦开始哭,这一回哭的汹涌澎湃:“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她抽泣着,哪里还有白日里矜持的模样:“有你这样当东家的么?把人拉来就不管了,连口吃的也不给……呜呜呜!”
徐叡:……
等她发泄的差不多了,徐叡道:“再哭,又要把刺客引来了。”
“嗝儿!”闻予锦一下子止了哭,因为止得太急,还打了个响亮的嗝儿,跟着整张脸都涨红了。
她从徐叡身上滑下来:“虽然刚才是你救了我,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刺客也不会来杀我,我虽然没事,但心里着实吓坏了,你作为东家,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儿什么……补偿?”
连着两个“虽然但是”,徐叡嗤笑一声:“刚才怎么没见你有这胆子?”
闻予锦:“我……嗝儿!”
脸都又烧起来了,算了算了,不要钱了,这人抠门的很,按照两人签署的契约,她每次帮他办事,会得到五到五十两不等的银子作为酬劳,就跟打发乞丐一样,那时候她光顾着保证“要求”,这酬劳上面就有些吃亏。
大意了,她当时怎么就签字了呀。
那边,徐叡将刺客全身搜查了一遍,又清理了踪迹之后,喊上正在摘刺儿的闻予锦:“走了。”
“哦。”闻予锦累极了,刚站起来一不小心又向下载去。
徐叡拉了她一把,才没至于摔倒,但他拧着眉,好像在质问,闻予锦便主动开口解释道:“好像脚扭了。”跑得时候没顾上,现在坐一会儿再站起来简直要人命。
今天可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结果徐叡好半天没说话,似乎在嫌弃她这个累赘。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心里却已经怂了,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要不你走吧,然后回去喊人来抬我?行么?”
徐叡一嗤:“不怕了?”
“怕……”怎么可能不怕,她的语调带上了十二分的祈求:“所以你能快一点么,东家叔叔,我真的害怕!还疼……”
徐叡却忽然烦躁起来,好半天,他把后背留给闻予锦:“上来。”
“啊?”
“上来啊。”啊什么啊?唱戏么?
闻予锦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背她,这可太出乎意料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她立即爬上他的背:“多谢东家叔叔。”
徐叡半天没说话,只是沉默的背着她,他的肩膀宽厚又坚硬,闻予锦觉得安心极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没丢下她就勉强还是个好东家。
然而,徐叡开口了:“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乱攀亲。”谁是你叔叔?倚小卖小的。
“哦。”闻予锦低低的应了一声,又小声的问:“我们是回马车那边么?”
“不回。张芳和谢俊已经死了,马也死了。”现在回过头来看,她离开马车是对的,如果还在马车里头,可能第一个死。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头忍不住一跳。早在她大喊出声,而两名护卫没有回应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所以才在密林里狂奔。现在猜测得到证实,心里更沉重了。
他的声音和夜色一样低沉,她分辨不出来他的情绪,但她想,他肯定是难过的,能记住两人的名字,总归比对待旁人更亲近一些。
“世子若是心里难过,就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你是在安慰我?”称呼改的倒是快。
“您需要安慰么?”
“不需要。”
“嗯。我也这么觉得。”
她曾经有想过,徐叡是什么样的人。
和传闻中的一般暴戾冷血么?传闻未必属实,眼见也未必就真,她到现在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一刻,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心是安宁的。
黑暗中,两人的交谈声渐渐几不可闻,只留下徐徐前进的脚步声。
“我们得找个……”话说道一半,徐叡选择了闭嘴,这叽叽喳喳的姑娘好久没说话了,她睡着了。
往日里清浅的呼吸,此刻却有些重,估计是累坏了。
她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肩膀上,那股熟悉的香气缠绕着他,这还不算,她奔跑中散落的长发垂下来,划过他的脸颊下巴,贴着他的脖颈,风一吹便钻进他的怀里,有些痒,这是他不太喜欢的感觉。
他想叫醒她,临了却又没叫,大概是懒吧。
……
闻予锦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她眨眨眼睛,恍惚了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处境。
山洞很浅,洞口堆着新鲜的带叶树枝,洞口上沿留着一个不显眼的换气出口;山洞里燃着一个火把,不算很亮,但是昏黄温暖;而她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是徐叡正在给她拔刺儿。
闻予锦缩了缩,徐叡松开她:“既醒了,自己处理。”
“好。”
夏日衣衫淡薄,轻而易举的就被扎透了。
那荆棘丛有半人高,她身上的刺儿不至于到腰腹,但有些已经在膝盖往上,针刺儿在她身上挂久了,这会儿□□,有一些扎得深的开始往外流血。
徐叡就坐在火堆的另一外一边,她的对面。
他看着她。
暖黄的火光下,她将手背手腕上的刺儿一根一根的往外拔,越拔越是熟练,等拔到脚踝小腿的时候,就不轻松了,每□□一根刺,她的眉头就皱紧了一分,还没拔完,就有血顺着伤口从她的小腿蜿蜒而下。
她吸着鼻子,任由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但眼神却一直专注的盯着伤口,继续拔……
徐叡觉得看不懂她。
寻常女子,别说自己拔刺了,恐怕哭都哭死了;她倒是也哭,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向自己求助,要说她倔强,她也不是,她好像就是单纯的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得把刺□□,疼也得拔。
他忽然想起老四中了毒箭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两个和军队走散了,他把老四安置在一处隐蔽的斜坡处,等他拎着个郎中回来的时候,四弟竟然拿着擦亮了的刀去挽大腿上的腐肉。
麻沸散没有,止疼药也没有,他就那么直接……
小小的少年嘴唇都咬破了,额头上全是汗,但也没叫一声,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闻予锦还在拔刺,徐叡觉得自己的情绪需要克制。
明明他自己受伤都不觉得如何,怎么偏偏她受了点儿伤,自己竟在揣度并笃定,她一定很疼了?
他压下超出预期的情绪波动,暗暗想,一定是想起了四弟的缘故。
闻予锦的五官皱在一起,不光眼睛哭得通红,连鼻尖都是红的,早上还光鲜的裙子已经破败不堪,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见徐叡看她,她也回看过来:“世子大人,就这点儿钱,我真的很难为您办事啊。”
徐叡:……
“您瞧瞧,我都伤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她拿出金疮药涂抹在细细密密的伤口上,时不时的还抬头去看徐叡,那意思,我都这么惨了,你还不给加个薪?
徐叡直接别过脸去。
她的脑袋果然不正常。
闻予锦叹气,小腿都被他看完了,现在转过头去又是几个意思?
也就是她自己的腿,这密密麻麻的伤口,刚才拔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涂上药,怎么看怎么渗人。她向来看不得密密麻麻的东西。
可惜徐叡这人心太硬了,竟是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不但不让自己喊叔叔,连个辛苦费都不给。
小气!
她原想着,等将来他的目标达成,自己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养老,再找个有权有势的长辈当靠山,那才真的是无忧无虑。本朝可立女户,但真正的女户又有几个?
“嘶……”那药触到伤口又是一阵疼。
徐叡依旧背对着她,冷冷道:“别的没带几样,这药倒是随身带着了。”
闻予锦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疼的,但还有心情开玩笑:“所以医药费有么?我要是疼死了,太后再给您指个媳妇,可就不一定如我这般聪明伶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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