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云苑

一顶轿子载着华丽和温情的风，在四个脚夫晃晃悠悠的步履中缓缓在归云苑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象一朵飘动的云，随风停歇，轿帘上的珠串，  一摇一晃摆动的节奏，象一排排跳舞的小人，相互碰撞中发出轻柔的声响，象一路软语的歌唱，轿子里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青烟掀开帘子，一脸的惊喜和陌生，回头望了望轿子里的主人，把帘子掀得更高了些。玉影切着青烟的手臂，从轿子里钻出来，双脚轻轻着地，像一道虚幻的光划过。
  “归云苑？“她轻声地一字一顿地慢慢咀嚼这三个字，仿佛能从字里嚼出汁水来一般。
  又回来了，归云苑依然还在，真好。
  “还是青云泮好听”她稍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小姐，那就改名叫青云泮好了”青烟及时插嘴，她永远也无法猜透小姐的心意，经年累月的相处，她也从来不知道小姐的所思所想。
  玉影拍了拍青烟的脑袋：“那以后我说要去青云泮，你能知道我究竟是要去哪儿吗？”
  院门打开了，分男女站在道路两侧，左侧是男人，站了两行有一百零六人，年纪从六十多岁直至六岁。右侧是女人，九十八人老老少少一大群。
  看着这么多人，玉影诧异了一下，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青云泮常年就他们三人，忘了人类繁衍的速度了。
  她站在门口望着这些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惊艳和不以为意，其中更有几个男人面带猥亵贪婪的目光盯着她看，如果只是惊艳于她的美貌多看两眼也无可厚非，可这几人脑子想的全是龌龊事，这就必须要惩罚了。
  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美貌和年纪小，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美丽的一个小姑娘，一个月前他们全部“主子”被召集在一起，被告知归云苑真正的主人要回来了，他们惊讶和不可置信的同时，又非常地不以然的，“主人，什么主人？”。哪儿有主人几十上百年都不出现的，突然之间来个人就说是主人，唬谁呢。
  但祖父告诉他们，不管是不是主人，都要去见一见，任何人不许惹事。于是今天一家子人连主带仆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在了门口迎接所谓的主人。
  玉影走到最年长那人面前，“你是钟伯？”。
  “我是钟旭阳，姑娘是……”钟伯表情镇定，面上毫无恭敬之色，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归云苑，如今已是呼奴唤婢，仆役成群，早就习惯了自己才是主人。
  “钟伯，辛苦你们了”，她没有理会他的态度，转头对拿瓦道，“这个月给他们每人多发一倍的月钱”。
  她不怪他们，主人几百年不曾回来过，仆变主在所难免，人性的贪婪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何况是几代人几百年的漫长考验。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告知他们事情的真相，他们就得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了，认不清的就赶紧走，绝不强人所难，对于无理取闹者，那就不能怪她不讲情面了。
  “是，小姐”拿瓦在身后应了一声，玉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就往归云苑的主院而去。
  钟伯五十多岁，不当家不理事已经很多年了，现在是他的大儿子钟铭城当家，一个月前钟铭城接到消息，说是小主人要回来归云苑住一阵子，这不扯蛋吗，他们一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归云苑，这是他家的祖产，什么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主人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开玩笑，钟铭城只当是蕙通牙行给他搞的一个恶作剧，根本就没当回事。
  送消息来的是蕙通牙行的马宏平，从他在蕙通牙行做学徒开始，每个月都要往归云苑送一笔银子，银子从最初的五十两，涨到现在的一百两，他是个好员工，好学徒，东家安排的事他都会办得妥妥贴贴地，每月都将银子交给这家人最年长的长辈手里，并让他签字按手印存档。
  他这天也是奉东家之命来通知一声，因为不是送银子，直接就将消息通知给了现在的当家人钟铭城，然后例行检查一番，确保主院没有被人动过。
  但是钟铭城根本不相信马宏平的话，当然拒绝打开主院的门，主院常年关着，以前只有他爷爷才能打开，现在钥匙交在他父亲手里，父亲说以后也会交到他手里，嘱咐家里所有人，绝不允许进入主院，说里面闹鬼。
  时间久了，在众人眼里主院就是一座荒凉废弃的院子，是鬼魅蛇鼠虫蚁聚集地，请人去都没人会去。
  马宏平气鼓鼓地走了，主院不让看，东家交待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他回去如初禀告程楠锐，程楠锐哼笑一声，没说什么，他也是奉祖命执行，并不知其中原由，他通知到了，至于做不做，那是人家的事，他管不着。
  他也觉得此事荒唐，人家钟家上百年基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怎么现在说主人要回来了，别说钟家人不信，他不信，说给任何人听，恐怕都不会有人信。
  沅炎玉影在前面走，后面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他们对这位不速之客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好奇，看她年纪小又很漂亮，大家都不忍为难她，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们就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成年的男子们心里打着歪主意，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果无家可归，把她娶进钟家就可以了，给她一世荣华富贵有什么关系呢，女人们都提高了警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闯进了他们家里，还说自己是主人，哼，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似的。

  钟铭城不屑一顾，凭着一张嘴就想当主人，也太痴心妄想了，只有钟旭阳一个人心里开始不安，他的父亲临终前将一套钥匙和一张契书交给他，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契书是替人看守宅院的契书，钥匙是这座房子主院的钥匙，那是主人的起居室，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进入主院。
  钟旭阳的惊讶和钟铭城收到通知说主人要回来了时是一样的，等他父亲咽了气，办完丧事，清理父亲的遗物时，看到钥匙才想起父亲说的话。
  于是在一个夜晚，他悄悄打开了主院的门，那一刹那就颠覆了他有生之年的所有认知，什么破败荒凉什么废弃阴暗，全是骗人的鬼话，屋子里窗明几净，布置得非常的清雅贵气，每一件物品都昂贵奢侈，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像是主人从未离开过。
  他忍不住伸手去拿，要接触物品那一刻，又想起父亲的嘱咐“阳儿，里面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动，否则会有灾厄”，他自然不信，父亲也知道他不信，于是继续对他讲，“我曾祖不信邪，拿了个摆件品出去卖，得了五万两银子，曾祖高兴啊，发财了呀，主院里有那么多宝贝，每一件都价值边城，钟家人发达了呀，还挣什么功名，没钱了便卖一件宝贝，什么也不干，钟家人世世代代都花销不完，曾祖惴着银票高高兴兴地回家，他要大开主院的门，自己住进去。
  他连自己的起居用品都不要，直接就搬进了主院，睡在主人的床上，然而第二天，他身上起了红诊子，想着是久不住人的原因，于是命人将主院清洗了一遍，所有家具物品全都做了清洁，可他身上的诊子一直消不了，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最后，他卖物件得来的五万两银子全用来治病了，病好那一刻，他高兴地放声大笑，然后就突然断气猝死了。”
  “咱们钟家，只是替人家看守宅子的下人，不然，人家凭什么每月给咱们100两银子”
  钟旭阳想着父亲的话，伸出去的手停住了，虽然不知真假，可这屋子的存在本身就很诡异，他也不敢看了，直接锁了门退出来，还是让这院子保持原来的样子吧。
  此时看着玉影直接往主院去，熟门熟路的，他突然就觉得，她或许真的是这里的主人，而他们钟家，只是替她看守宅子的下人，这些年的富贵生活都是捡来的。
  知道是一回事，甘心情愿当仆人又是另一回事，钟旭阳不甘心啊，从钟少爷到钟老爷，一辈子都被人伺候尊敬，突然之间要伏低做小去伺候别人，突然之间要交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任谁也不甘心的吧。
  也不知这小姑娘是原主人的第几代孙，之前在哪里，凭着三个人就想要收回房屋，是不是也太小看钟家人了。
  钟旭阳跟在一群人的身后，想着各种可能，而他最希望的就是这些小辈们直接将这姑娘打发走了，然后他再做个和事佬，给姑娘一笔钱，让她去别处安个家，皆大欢喜，多好啊！
  玉影走到主院前，回头看着身后的一群人，笑了，“你们是要跟我一起进去？”。
  “这是我们家，你凭什么住进来？”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大声质问。
  “让她住吧，反正这个废弃的院子也没人住”另一个女孩似乎觉得自己很善良。
  “荒废的也得经过主人同意吧”一个男孩喊了一声。
  “主人？”青烟讥讽地一笑，“你们以为自己是主人？别人的东西用久了你就觉得是你自己的了”。
  “难道不是吗，这是我们钟家的祖产，我们钟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钟铭城不想跟她兜圈子，只想赶紧将她们打发走，省得这事儿一直悬着，闹心。
  “切，你住着就是你的了，你住客栈久了，那客栈是不是就变成你的了”青烟嗤笑一声，转身去给小姐开门。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有个年轻人上前来拽青烟，想将她推开，不允许她进屋。
  “钟伯，你来说，这是你们家的祖产吗？”玉影望见了跟在人群后面的钟旭阳，看看他要怎么说。
  下面一片嘈杂声，钟家的佣人们都议论开了，“啊，竟然另有主人”
  “可钟家人不是说是他们家的祖产吗？”
  “难道是侵占别人家的财产，那得赶紧报官吧”
  各种议论声起，说什么的都有，但绝大部分人都不相信玉影和青烟的话。
  “对，报官，哪里来的疯女人，闯进我们家来，竟然想夺我们的祖产，赶紧去报官”。
  “你们几个，赶紧去衙门报官”，钟铭城指使几个钟家的佣人，让人赶紧去报官。
  钟旭阳本想阻拦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就那么看着两个佣人往兴坪府报官去了。
  听到他们去报官了，玉影觉得这样也好，这家人是不能用了，而且，以后还得换一种方式守房子。
  她懒得再理他们，青烟开了门，陈旭阳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再看看开着的主院的门，很不是滋味。
  其他人忘了房子被侵占的愤怒，都伸着脑袋往里看，想看看这荒凉破败的院子里要如何住人。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屋子里竟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钟铭城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怀疑是父亲提前叫人打扫收拾好的，其他人也看过来，他们都不愿相信，父亲（祖父）竟然让人帮他们收拾了院子，一个难以想象有结果在他们心里泛起，难道，这个女子真的来历不凡，连祖父（父亲）都要忌惮她，难道这房子真的不是钟家的？
  这个疑问一冒出来就被强行按了下去，可那种叫做恐慌的情绪在大部分人心里泛起，有时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你自以为的真相未必就是事实。
  “你，你，你，过来帮忙搬东西”拿瓦随手指了几人，让他们帮忙将东西搬进主院。
  被点到的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本是要反抗来着，可还是不由自主就去帮忙了，他们东西也不算太多，几个壮劳力很快就搬完了。
  搬完东西的几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明明是想拒绝的，可最后还是乖乖听话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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