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重天

三重天，听说那里是离人间最近的地方，站在三重天上，可观人间烟火，可揽九天星辰，还可见心之所向。

        一路上他都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行过琼楼玉宇，过往侍奉的仙女皆是退立一旁，不敢直视。我偷偷想要将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可他，却乘机将我攥的更紧些，后来便索性直接命令道：“小绾，不要动。”

        被他发现了，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道：“长泽你，你这样握着我，怕是旁的神仙看见，会想多。”

        仙云裹着五彩神光萦绕在天边，他扬唇稳重道：“不会的。”

        我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时，却被他抢先道：“修为不足的神仙是不可进入九重天下的那八层天，唯有本座握着你的手，才可将你平安带去三重天。”

        “可，也不用这么早便……”我轻声嗫嚅道，他嘴角噙着淡淡笑色，全当做没听见，继续握着我的手行去云海深深处。

        长泽说的对，若无上神修为，平常的神仙是不能进入其它几重天的，九重天乃是天帝居处，正是有天帝与众神的仙气压着，九重天才可容纳神族几万仙人。九重天的仙气浩瀚，最为滋养神族仙人，而余下那八重天，虽说仙灵之气与九重天不相上下，可强闯进去，便会被那里的仙气灼伤身躯。

        上古史册中记载，前去余下那八重天需从云境而入，云境在九重天的天尽头，平日里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只是今日长泽带我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有人把守。

        长泽拂袖启了云境，流云深处须臾间便凝出了一道雕刻着玉色龙头的银门，门那里的光颇为刺眼，我抬起广袖遮在眼前，长泽握紧了我的手，温声安慰道：“别怕，这光不伤人，我带你进去。”

        我试着放下广袖，勉强去接受那道刺眼的光，他掌心涌出少许清凉，自我掌中传至骨血，脚下的步伐很慢，我皱着眉头，心头颤颤巍巍，余下那只手亦是情不自禁搭在他的腕上，他低眸柔柔看了我一眼，凝起术法拂袖将那道光驱散，而彼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格外叹为观止。

        三重天的夜色，竟是这般华丽。

        手依旧紧握着他的手，我呆滞了半晌，眼前天灯挂满树梢，红绸自空中垂下，流光飞逝，像是盏盏绽放的青花。

        “这里是……三重天？”离人间最近的地方，星辰高高悬挂九天，微风不燥，繁花似锦。

        长泽道：“是三重天，这里，就是三界众生的尽头。你眼睛里看到的这些，都是三界众生的生命里，最为美好的回忆。也有，你的。”

        “我的？”我沉吟问道，他颔首，松开了我的手，风入广袖，翩然而立。“小绾，你忘记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愣住，手指僵硬的动了动，心内憧憧，牵强的扯开唇角道：“长泽，你该不会是，弄错了吧。我的生辰……”晃了晃头，心尖莫名泛着酸意：“我同你说过，我记忆不太好，六万年前我生病烧坏了脑子，自己的生辰也忘记了。”

        恰好我记不起来，恰好洛子枫也从未和我提起过。

        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竹笺，递于我：“便知道你忘记了，本座前些时日路过司命府，同司命寻的。”

        地仙自出生那日便会被记入族中史册，册中囊括生辰与一生所经历的大小劫难，而那本册子拢共有两份一模一样的，一份被珍藏在族长，另一份则是会送达九重天司命府。我接过那竹笺，笺上记载着一行生辰八字，我默念了遍，脑海中，还是没有半分印象，指腹描着竹简上的墨色大字，我迟疑道：“这，是我的么？”

        他浅声问道：“你哥哥，从来没帮你过过生辰么？”

        我苦笑道：“没，我六百岁的时候就继承了瀛洲储君之位，洛子枫他终日忙于政事，很少亲自前去看我，日子久了，我便习惯了一个人自娱自乐，生辰……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我娘帮我过了一次，那时候，我娘还亲手给我做了长寿糕，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我已经忘记了长寿糕的滋味，也忘记了母亲的眉眼。”

        诸天星辰缭绕飞逝，忽明忽暗，红绸舞动，不晓得从哪吹来的桃花，落地便是盏盏红莲。长裙落入水面，足下云朵清澈，如同一渠长河，通铃声远远荡漾而来，盘旋在耳畔。

        “小绾，你闭上眼睛。”他走近我，大手搭在我的肩上。

        “嗯？”

        树梢头的一盏明灯徐徐落下，浮在我的眼前，他从身后揽住我的肩膀，附在我的耳廊旁沉沉道：“闭上眼睛。”

        我迟钝了半会子，乖乖闭上眼睛，他执起我的手，指尖触及一片暖意，脑海里掀起了弥天大雾，但不足眨眼的功夫，便消散的干净。那里，好像是无渊海……

        彼时的我年纪尚小，个子只有娘亲一半高，无渊海上浮了两只孤零零的小船，船内有烛光微弱，花色潋滟。娘亲俯身抱住我，温柔道：“绾儿，这是长命灯，爹娘亲手为你点上的长命灯。有了这两盏灯，绾儿一生都要快快乐乐的，不要，让爹娘担心。”

        “娘亲，绾儿不想让爹娘离开，娘亲，可不可以不走？”小绾儿搂住了娘亲的脖子，娘亲眼角泛着浅浅泪光，含笑道：“孩子，这世上不会有人陪你生生世世，你要学会长大，学会忍受孤独，爹娘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保护着哥哥和绾儿。”

        小绾儿委屈的不作声，娘亲便将小绾儿从怀里捞了出来，指着海那头的绚丽烟花道：“绾儿，你看，那是你爹爹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烟花璀璨，映入我的眼中，我伸出手，木讷的想要触摸那灼热的烟花，眼前朦胧。

        “小绾，可看见了什么？”

        我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长命灯，还有烟花。”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慢慢道：“你还想看些什么？”

        我思索了半刻，睁开眼睛，双手合十道：“我还想看，人间的四季，我还想看天上云卷云舒，想看四海潮起潮落，不过，我最想看的是流星雨，听老神官说，流星陨落的地方会有好东西，可惜我的回忆里，没有这些，我想了整整五万年，但至今都没见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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