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换他成仙

我阖目：“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陨落了，就是……魂飞魄散，我们神仙若是死了，便会灰飞烟灭，没有转世，也没有来生，我自幼是随着哥哥长大的，但我哥哥，平日里很忙很忙，都没有时间管我，我从很小开始，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星星，一个人住着一座冰冷的宫殿。阿殊，比姐姐幸福多了，至少阿殊还有阿娘。”

        “阿殊的确比姐姐幸运，阿殊的娘亲很疼爱阿殊，但是阿殊已经在这好多年好多年了，阿殊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小娃娃往我怀里蹭了蹭，很难过的哼唧了声。我握着阿殊的胳膊，笑道：“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总是闹着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是后来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固然好，但那些好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比自己的家中要凶险很多。在家里，至少有你阿娘护着你。”

        “姐姐见过外面的世界？可不可以给阿殊讲一讲，外面还有纸糊的老鼠和卖糖人的伯伯么？”

        “有，外面的世界很美很美，不仅有纸糊的老鼠，还有画着燕子的纸鸢，猴子模样的糖人儿，和风一吹便能转起来的风车……”

        ……

        尸山这里，似乎没有昼夜，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也瞧不见星辰。阿殊在我怀里睡得很沉，白骨上搭着几朵枯萎的野山菊，我抬手拾起了一朵，放在掌心观望了许久。

        鬼母神色匆匆的寻了过来，许是怕我对这孩子做了什么，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俯身正要去唤他，我温柔的抚摸着小娃娃的头，淡然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个孩子做些什么，他只不过是睡着了。”

        鬼母伸出来的手顿了顿，凝眸看我，皱紧眉心：“你若是敢对他做些什么，我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落到了你的手里，便没有多少机会能够逃得出去，只是这个孩子，很合我眼缘。”我继续抚着他的背，他趴在我腿上睡的沉重，我浅浅道：“你不该这样对他，你以为吸了神仙的仙泽灌溉给他，他就能一直活下去么。你这样做，恰好是害了他，他是个鬼，若非顺应天命立地成仙，日后即便你给他脱胎换骨，他也是个六道不容的鬼仙，他身上的仙气会侵蚀阴气，你急于给他找仙骨，大抵也知道了他命不久矣吧。”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逆天改命也好，六道不容也好，这些，我会替他受过。”女人眉心的彼岸花格外妖艳，她动了动朱唇，沉道：“做一个鬼，太难，所以我只能牺牲你，拿你的仙骨，换他成仙。”

        “但你可有想过，这些是不是他想要的，你现在助他投胎，太还能好好的活下去。”我问她，她垂首，讽笑出声：“轮回，那是最痛苦的事情，你们这些做神仙的又怎么知道，每一次轮回，都是上天的惩罚。我曾那样一心一意的对世人，可世人却视我如弃子，我不想再做人了，阿殊，我也不要他做人。”

        我低眸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你这样认为，我亦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后不后悔，已经同你无关了。”她俯身抱起了阿殊，转身离开时却脚步一顿，许是想起了点什么，回身复又同我道：“我劝你，还是死了逃走的心，这整个尸山尸横遍野，你的仙气早就被这里的阴气给遮住了，旁人寻不到你，你也走不出这座山！”

        我昂起头，看着她的背影，镇静的理了理广袖。

        不害怕，是假的。遥想当年我还是懵懂年代，痴迷打架，整日去寻找宫中的神官玩闹，自诩仙法道行还不错，而那些神官又时常让着我，生怕将我给伤出个好歹来，令我越来越以为自己很有本事。隔山差五去挑衅九泽之内的神仙，索性场场都侥幸赢了，但，我早便该知晓，这世上，原本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譬如长泽，又譬如这位鬼母……

        腰间的那枚玉佩还泛着冰冷，鬼母说的对，这里阴气弥漫，早就将我身上的仙气给掩盖住了。长泽，他大抵会以为我离开人间会乖乖回瀛洲，而瀛洲那边，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我会被人给劫持了。

        指尖摩挲那块凉意，我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浑浑噩噩的闭上眼，既然不能逃出生天，那便让自己活着的这几日过得好些吧。

        阴风阵阵吹的我浑身颤抖，我搂住自己的膝盖，凤吹的发间玉簪珠玉叮当作响，听着这清脆的声音，我便更加害怕了。自幼时开始我便一个人看云起云落，本该习惯，可却在与长泽相伴的这些时日里，我害怕了孤独。

        不知这漫漫长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去，我闲来的时候多是在睡觉，也唯有在梦里，这长日才不会那样难熬。

        风起时有人踩碎了洞外的落叶，我警惕的睁开眼睛，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洞外奔着过来，扑到我面前蹲下，手中还握着一把银色钥匙，正要给我开锁。

        “阿殊……”我气若悬丝的唤了他一声，他小小的手握着钥匙，用力一别，便将我脚上的铁链打了开，捞住我的手着急道：“姐姐，你快跟我走啊。”

        我踉跄的站起身，被他扯去了洞府之外，漫天繁星闪烁，白骨哀哀深处有萤火忽明忽灭，乌云遮住了明月，勉强还能看见脚下的路，阿殊握着我的手往林子深处跑去，荆棘划伤了我的手臂，我捂住隐隐做痛的胸口，颤抖道：“阿殊，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他的衣衫被树枝划破，整只手都冰凉入骨，拉着我跑出一片榆树林，停下步伐紧张道：“阿娘要抽了你的骨头，阿殊知道那一定很疼，但是阿娘不听阿殊的话，阿殊没办法，只有让姐姐走，顺着这条路就可以离开这座山，姐姐你快走啊。”

        “你要我走？”我顿了顿，阿殊松开我的手，推了我一把要我离开：“阿娘脾气不好，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走啊，走啊……”言罢便一转身，消失在林子深处，我捂住自己的胸口，昂头看了眼漫天的繁星，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尸横遍野，稍有不慎便会摔下去。

        我没想到阿殊会这样帮我，不过这是条生路，唯一的生路，我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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