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容不下第二人

“那孩子只有三百岁，是她在人间捡回去的，那孩子酷似她之前的亲生子，自那之后，她就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着，她许是太过思念自己的孩子了。”

        回想起那日夜中，她满脸泪水的站在我面前，苦笑道：“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了阿殊，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们这些神仙，大约一辈子也不能体会到这种痛苦……”

        “他不信我……当年明明说好，我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之后他就再也不走了，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也负了我，他就偏信了那个贱人，该死的不是我的孩儿，是她，她和她儿子都该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罚我那后半生，原本得到的，全部失去。罚我孩子，不等我看上他一眼，就死了……”

        “血债血偿？”她反问我，黑色的面纱下，那张容颜苍白如纸：“你说的对，血债血偿，我杀了他一家，这个负心的男人，我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杀了他的儿子，我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阿殊，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有事，绝不会，哈哈哈哈……”

        我记得她彼时狂笑着流眼泪，那种滋味，也许真的很痛。

        烛光华然，我枕着他的臂弯声若蚊蝇：“长泽，这一辈子，你千万，别不要我……”

        翌日司药仙子一早便来给我治身上的伤，我身上染了戾气，帝尊大人说过若是想继续修炼仙法便须得将体中的毒血给逼出来干净，而最好的办法便是洗髓，洗髓之人必定是司药仙子，也唯有她才懂得洗髓的法子。

        司药仙子原是老医神的小徒弟，当年同她师姐司药星君一起拜入医神的门下，学成之后她师姐便留在了九重天，继续侍奉在师父的身畔，而这位仙子便来到了冥界，听说她是因为一个神，才甘心前往冥府，永不回天界，再后来她师姐被封为星君，而司药仙子也成了地府医仙之首，手下有好几百个小喽啰。

        她给我搭脉，姣好的面容上娥眉蹙了蹙，试探道：“殿下您体内……良宵神君已同下官说过，殿下体内的三根神骨丢失了一根，但不知殿下的神骨，丢在何处？”

        我别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敷衍道：“本君也忘记了神骨丢在哪里了。”

        “下官昔日承蒙恩师指点，同恩师云游四方，曾在三界之巅听祖神大人提及过瀛洲神族，瀛洲神族的天命君主生来就有三根仙骨，根根可替人塑骨造魂，再续前缘，此乃瀛洲君族的秘密，即便是远古大神他们也只以为，神骨丢失便再无逆转的机会，可下官却听说，只要神骨未毁，便还能归于本身。”她垂首款款道：“殿下您的神骨在何处丢失，便在何处取回来便好，但殿下您不记得是在何处丢失，这神骨，便同毁了没有什么区别了。”

        神骨此事，我也是在三万年之前才听说的，那时候老神官在同洛子枫下棋，犹记当日花开似锦，老神官捋着胡子道：“殿下，她终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这是瀛洲神族的宿命，亦是我们的宿命，天意如此。”洛子枫面色凝重，彼时我还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亦是不知道我天生少了根神骨这件事，其实是洛子枫编出来的。老神官淡淡一笑道：“那日，老臣走了趟冥界，顺便去看了看老臣的故友司徒判官……”

        洛子枫的抬起头，眸光黯然：“她现在，怎样了？”

        老神官道：“老臣特意请判官大人查了一番轮回薄，上面记载那姑娘的三世圆满，魂魄也已经在转世轮回之中修养完好，现下，已经和普通凡人无何差别，老臣托在人间云游的故人收她为徒，只求在几生几世后，君上还能同她，再续前缘。”

        “那便好。”洛子枫沉沉道。

        老神官捋了捋胡子，闭上婆娑双眼：“哎，若是当年君上你未执意将神骨给了那姑娘，或是将神骨再其未轮回前取回来，君上你……便不必险些遭那大难了。那姑娘，轮回了三生三世，神骨早在轮回中消磨为灰烬，君上这样做，可曾悔过？”

        “悔？本君如今该是庆幸，庆幸那三根神骨还有些用，庆幸，我能救得了她……”

        老神官摇了摇头，约莫是觉得洛子枫执念太深，便再未劝诫他些什么。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瀛洲神族的神骨原来是可以自己取回来的，可我和洛子枫，一样是执念太深，当年我既然能将神骨给了长泽，如今，我就只盼若他日我不在，神骨可以替我留在他的身畔，朝朝暮暮。

        “洗髓之法太过痛苦，殿下饮罢了这盏汤药之后便会昏迷，小仙届时再施法给殿下疗伤。”她呈上了一盏茶给我，茶碗里是乌黑的汤药，我看着那乌色汤汁愣了片刻，昂头一饮而尽，司药仙子的药比瀛洲老神官药的功效好许多，滚烫方流进肺腑，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司药仙子后来如此给我洗髓的，我半分感觉都不曾有，倒是云里雾里总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我还小，在去人间历劫之前不常生病，爹娘在的时候总有办法将汤药灌进我嘴里，可到了人间，那些东西却是我主动要喝的。我羡慕锦瑟，羡慕她每次生病都有世安在身边照顾，也羡慕她是世安心尖上的女人，我第一次受了重伤，是他在我床前亲自一勺一勺喂我喝药，那时候汤药虽苦，我却甘之如饴。

        将神骨给了锦瑟之后，我常常痛的夜不能寐，但我却不想让他知道，我怕他会担心，也怕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会吓跑，那年我喜欢站在桃花树下看花落，只是因为世安也喜欢常常在桃花树下站着。我此生九分的兴趣，都是因着他喜欢，我才喜欢……

        至陆家大难前，我都从没有同他说过一句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可他却早已洞若观火，将我的一切，都看的透彻。

        “陆世安，你知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啊……”他去大泽山采血莲前夕，我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的祈求他，他终还是拒绝了我，他说：“小绾，你还小，或许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这句话，白渊当年亦是同我说过，彼时我手里拿着他采下的桃枝，天真的同他表明自己心意时，他却说：“阿绾，你如今，还不懂那些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她，怕是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索性当年白渊同我说的清楚，彻底斩断了我俩之间还未萌芽的情愫，若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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