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路不明的信笺
“奴婢刚刚回去住处,就看到它搁在桌子上了。”陈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问下来今儿个没人进去奴婢住处过,后来奴婢仔细检查,发现后窗外头灌木丛里有半个模糊脚印,此外就……就没有踪迹了。”
云风篁脸色很难看:“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摸到你屋子里送信,回头但凡有点恶意,你这颗脑袋怕不也要被借走?”
陈竹连忙磕头道:“奴婢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说这话有什么用?”云风篁冷哼一声,“还不赶紧去查!”
见陈竹爬起来要下去,又吩咐,“记得悄悄儿的查——留丹堂才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宫可不想借月小筑也丢人现眼的叫人怀疑本宫治下无方!”
打发了陈竹,她看着手中信笺,再次蹙紧了眉。
这信笺之前是密封着的,封套上写着贤妃亲启,陈竹见着后就没敢拆,直接呈了上来,里头只一张桃花笺,写着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约她明晚去兰舟夜雨阁畔的故地一晤。
兰舟夜雨阁是云风篁去岁来避暑时住的地方,在今年年初的行宫走水里毁于一旦,至今未曾重建。
要说那附近有什么故地,她下意识想起来的就是从春半山庄回来后,跟公襄霄深夜会晤的那一方芦苇丛。
……这就尴尬了。
倘若这故地没错,这信笺显然是用公襄霄的语气写的,只是怕被中途截获才掐了称呼跟落款。考虑到公襄霄的外家跟皇城司的关系,他有这能耐不稀奇。
可万一呢?
万一是公襄霄不慎走漏消息,被其他人利用来钓云风篁呢?
而且就算真是他的意思,万一会晤过程被人发现哪?
自从春半山庄的事情之后,戚九麓前往定北军中任职,云风篁同公襄霄的关系就冷淡下来,这期间基本上没有再联络过不说,前番宫中便宴,殷芄主动给皇帝献舞的那一次,凑巧进宫的公襄霄去席上凑热闹,双方略说了几句,也是疏远的很。
这会儿忽然递这么个东西进来,怎么看怎么可疑。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去的好——可问题又来了,皇帝今非昔比,可不是从前没几个人当回事、耳目闭塞的时候,谁知道这信笺送到陈竹桌子上的过程,是不是已经让淳嘉知道了?
那么云风篁只是不去赴约,却不跟皇帝说明,皇帝会不会心里嘀咕,觉得贤妃对自己不够坦白?
要是跟皇帝说明的话……那要是皇帝其实不知道,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经过早先淳嘉三番两次扯戚九麓的教训,她可不会再傻乎乎的相信这天子的宽大为怀,以为主动招供就会没事儿了。
真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云风篁思忖片刻,决定先去套一套淳嘉的话。
“陛下可还记得兰舟夜雨阁么?”这天傍晚的时候,她派人去醒心堂跟淳嘉说,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请皇帝过来品评一二——皇帝当然不相信贤妃有这样的手艺,但还是欣然过来了。
云风篁遂让人将厨娘精心烹制的酒菜呈上,陪他小酌了几盏,看着气氛正好,趁势说道,“借月小筑虽然也好,妾身这两日却有些想念旧居了。”
淳嘉含笑说道:“这才去年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记得?”
就露出有些惆怅的神情,“你刚住进兰舟夜雨阁的时候,淑妃还在呢。这日子过的可真快,转眼就一年过去了。”
云风篁没想到他会联想到淑妃,她在吃醋跟继续套话之间犹豫了下,决定选择后者,就意思意思的安慰道:“淑妃姐姐向来最是贤惠知礼,在天之灵定然也不想看到陛下为了她难过的,还请陛下节哀顺变。”
“朕对淑妃的敬重你也明白。”淳嘉故意咬重了“敬重”二字,柔声说道,“翼国公对朕忠心耿耿,他膝下只这么个嫡女,专门送进宫来伺候朕,结果年纪轻轻的就去了,至今也没个水落石出的说法,每每想到这儿,朕都觉得有愧于翼国公啊!”
“陛下何必如此,这事儿也不是陛下想的,归根到底是纪氏那起子不是个东西。”云风篁这会儿还不知道翼国公进宫找皇帝的事情,但也感觉到话头不对,目光闪了闪,就说道,“而且陛下若是想要补偿翼国公一二,眼下不是正好有个机会?顺婕妤在宫城生下四皇子,按着规矩该有封赏的。不若陛下给她个好位份?”
淳嘉打量着她神情,说道:“顺婕妤之前的位份封号都是爱妃定的,这会儿晋位,合该听听爱妃的意见才是。”
云风篁道:“婕妤之上是九嫔,九嫔如今昭仪、修仪、修容、修媛可不都空着?陛下看呢?或者陛下若果觉得九嫔还是低了点,夫人、妃位如何?”
“……九嫔是低了点。”淳嘉边说边思索着要怎么在不惹贤妃生气的前提下,委婉劝说这妃子以后对云卿缦母子以及大皇子好一点——其实皇帝觉得贤妃对大皇子还是挺好的,毕竟他时常过来借月小筑,也算是看着贤妃怎么带两个孩子。
不能说事必躬亲,但绝对保护的十分周全。
否则这宫里他亲政前多少皇嗣生都生不下来,遑论皇长子的招嫉程度?倘若贤妃手段心思不够妥帖,大皇子怕不早就三灾八难不断了。
总之皇帝不相信贤妃会对大皇子不利,毕竟贤妃自己没儿子,大皇子又是皇长子,她没理由对这孩子不好,更遑论谋害这孩子。
但要说贤妃会对云卿缦母子俩做点什么……皇帝觉得这倒是不无可能。
主要他对这娘儿俩,也不是很在意……
可淳嘉不在乎云卿缦跟四皇子,却还是很在乎翼国公的。
这毕竟是庙堂重臣,还一直对他十分忠心。
人家嫡女已经死在宫里头了,现在请皇帝照顾点儿庶女还有亲外孙,淳嘉不可能拒绝的。
此刻思索了一番,天子就说道,“毕竟是你跟淑妃的妹妹,朕去她那儿次数本来就少,要是位份还不够,总不能时时刻刻指望你照顾,那也太叫你操心了。朕看不如就直接封个妃罢,也好让她用心照顾四皇子。”
“……”云风篁眯着眼看他。
淳嘉一脸镇定的喝着茶,一副“朕就是觉得亏欠淑妃才想补偿下云卿缦母子可没有其他意思”的样子。
“那妾身就代卿缦谢陛下隆恩了。”少顷,云风篁皮笑肉不笑的起身福了福,“却不知道陛下打算给卿缦另拟封号呢还是用着之前的‘顺’字?”
淳嘉本来想说就顺妃挺好,但想到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让云风篁觉得云卿缦就算封了顺妃也不过如此,日常还是想欺负就欺负?
他于是考虑了下,说道:“改封‘燮’罢,也让她记得爱妃的回护之情。”
云风篁道:“哪个谢?该不会直接用妾身原本的姓氏罢?”
“燮友柔克的燮。”淳嘉缓声道,“与她之前的封号‘顺’也有着联系,再合适没有。”
听着仿佛很有道理,但云风篁是被家族按照嫡子教养的,哪里不知道“燮”的本义有调和协调的意思?
她立刻猜到淳嘉给云卿缦选这封号,却是在委婉表达希望调解自己跟翼国公府的关系的用意。
站在淳嘉的立场上他这么做无可厚非,但对于云风篁来说就……
贤妃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哼笑道:“陛下都这么说了,妾身自然是谨遵圣命!”
“怎么就不高兴了?”淳嘉叹口气,伸手搂住她,温言道,“可是不喜欢?若是如此,换一个也成。”
云风篁推了他一下,没怎么用力的那种,将脸转向旁边,淡淡说道:“却不必,陛下亲自拟的,那是给卿缦恩典,妾身还能拦着吗?”
淳嘉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朕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要是想拦,怎么就拦不住了?”
“妾身算什么呀,凭什么拦着?”云风篁眼中开始弥漫起雾气,难过道,“那可是翼国公的亲生女儿,妾身当初能够名列礼聘懿旨,还是借着翼国公府的名头呢,这会儿总不能恩将仇报,将陛下亲自挑的觉得很适合卿缦的封号给改了?归根到底谁叫妾身父兄愚钝,没能早早的给陛下效劳呢?”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淳嘉头疼道,“不是说了不翻旧账了吗?”
云风篁就索性哭了起来:“是,妾身知错。可妾身就是委屈!妾身也没拿卿缦怎么样啊,她的妃位封号还都是妾身给她要的呢,她妊娠期间妾身要是一点儿不照顾,她能过的这么太平顺遂?!”
“就算妾身进宫靠了他们的相,这情分也还的七七八八了吧?”
“这会儿怎么就要敲打妾身,要妾身跟他们娘儿俩和睦相处了?!”
“朕跟你商量个封号,哪里就敲打了?”淳嘉忙说道,“朕就是觉得这封号谐音你原本的姓氏,让翼国公府上下记你的好呢!”
云风篁擦着眼泪冷笑道:“陛下还是别提妾身从前的姓氏了,提起来妾身就忍不住想起那些糟心的人与事……陛下那会儿也不知道心疼妾身!”
淳嘉啼笑皆非道:“那会儿你都还没进宫……”
大家根本不认识,你让朕怎么个心疼法?
“没进宫难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了?”但云风篁自有一套歪理,她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指责皇帝,“是陛下的子民遭了罪受了委屈,陛下凭什么不心疼?!”
淳嘉颇为无语,噎了好一会儿才搂着她直叹气:“成成成,是朕的不是,朕叫爱妃委屈坏了……却不知道爱妃要怎么才能原谅朕?”
“妾身哪儿敢跟陛下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云风篁哽咽道,“妾身想起来去岁跟陛下在兰舟夜雨阁的种种,结果话还没说,陛下就又是淑妃又是顺婕妤的,合着陛下心里,最记得的还是翼国公的一双亲生女儿,那妾身还有什么说的?谁都知道妾身这个云氏女不过是个冒牌货,哪里配跟忠肝义胆的翼国公的骨血比?”
“你又说气话了。”淳嘉无奈道,“你可是朕的贤妃,朕对你的心意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生怕云风篁继续不依不饶,他赶紧亡羊补牢,“说到去岁兰舟夜雨阁,朕可记得你是怎么坑朕的,大晚上那一嗓子,害的朕次日在母后她们跟前好生尴尬!要是换个人朕怕是一年半载的都不想见了,偏是你,朕舍不得责怪,只好自己忍了!”
“谁叫陛下那会儿对妾身忽冷忽热的?”云风篁哼笑道,“妾身心里气不过嘛……再说妾身当时进宫才几天,难免还有些任性。”
淳嘉见她语气缓和下来,心头一松,笑着垂首用额头蹭了蹭她面颊,道:“朕怎么对你忽冷忽热了?忽冷忽热还能任凭你戏弄啊?”
云风篁幽怨的睨他一眼:“那天晚上陛下在那儿孤零零的吹笛,妾身想去陪您,想了那许多法子您都不理会,一个劲的赶妾身走……”
她心想事不过三,已经扯了云霜腴云卿缦打岔了,要是天子敢再提袁楝娘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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