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


正如苏赫和梅冰想的那样,完颜亭白已经到了南京城外,现如今下榻于驿站,此时正在给苏赫写信,以报平安。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完颜亭白停了笔,看向门外:“谁?”

        门外的小厮道:“主子,那边儿传来消息了。”

        完颜亭白将没写完的信压在了一沓宣纸的最下面,冲门外道:“进来。”

        小厮进了屋,谨慎地关好了门,毕恭毕敬地朝着完颜亭白行了礼,便将一封信成了上来:“爷,丞相那边儿给您下了帖子,请您今晚去赴宴呢。”

        完颜亭白展开信,一边看着,一边点了一下头:“行,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小厮忧心忡忡,探了探脖子,小声道:“爷,小的总觉得这是个‘鸿门宴’。”

        完颜亭白抬眼,觉得这话从自己这总是闷声做事的小厮嘴里说出来有些新鲜,便抬眼问道:“怎么说?”

        小厮挠了挠头:“小的虽然不如小安子和当归机灵,却也是能看出来大人物们的脸色的,这次我们来……那些人实在是热情过了头,似乎您非赴宴不可似的。”

        完颜亭白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他们着急罢了,所以瞧着过分的热情。”

        他接着解释道:“如今京城那边增兵南下,这天京城里头的‘皇帝’有了压力,便不会再是那不紧不慢,他急着请我们去,是急于试探我们的态度,必要时逼着咱们做下决定。”

        有了主子的解释,小厮稍稍安心了些:“不是‘鸿门宴’便好,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带得人忒少,容易吃亏。”

        完颜亭白只是笑了笑:“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咱们晚上赴宴去。”

        “是!”小厮得令告辞。

        完颜亭白则重新回到了案边,他将帖子放到了一旁,将那张写了一半的纸抽了出来,只是在刚提笔时又顿了一顿,便将那张纸揉做了一团,又换了一张新的纸,这才写道:“一切平安。”

        完颜亭白没有告诉小厮,若他们今天的决定不能如那些人的意,这场宴席恐怕真的成了鸿门宴。

        ……

        苏赫别院的另一边,穆烈早在苏赫起身时便已经醒了,如今完全起身,他料到了若是梅在玉来,那么柳雁栖也一定会来,也更料到了他们为何而来。

        “柳大哥!”穆烈眉眼弯弯,似乎是盼着柳雁栖来。

        如今他和柳雁栖已经熟悉,不必再用那样生疏的称呼。

        谁知柳雁栖一下就注意到了穆烈的气色,着实被吓了一跳:“你这是……”若不是对自己的医术极其自信,柳雁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开错了药。

        他确认自己并没有诊断错误,那药虽然温和了些,需要长期调理才能见效,却不至于让穆烈的身体变得更差。

        可穆烈现在……身上哪里还有少年人的朝气,若不是顶着这张过分漂亮精致的脸,只会让人觉得他已经垂垂老矣。

        穆烈闻言苦笑,他明白柳雁栖的意思,却也只能摇了摇头:“说来话长了……”

        柳雁栖瞧着穆烈这笑比哭还惹人生怜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语气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穆烈垂下了眸,叹息一般的声音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柳大哥么……”

        柳雁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我可以帮你什么?”

        穆烈抬头,琥珀色的眸中星光黯淡,却歪了歪头,眉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柳大哥,你不想知道之前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柳雁栖却笑意温柔,怀着满心诚意地摇了摇头:“我是个大夫,不是衙门里的官差,亦不是村口的老妪,只管给人看病的。”

        穆烈笑脸,这次终于笑意尽达眼底,他挽起了衣袖,露出了臂弯的针孔:“柳大哥你看。”

        穆烈心中忐忑,他想,或许他可以完完全全地相信柳大哥吧……

        柳雁栖看着穆烈那满是小孔、甚至有些青紫的臂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并不知道何谓针剂,只以为是某种宫廷酷刑。

        在柳雁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曾经救治过一名被扔在乱葬岗的高门大户的丫鬟,那丫鬟看上去完好无损的,似乎并没有挨过什么打,像是染了什么急症,可衣服下面却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后来那姑娘道,这是那后院的女人们惩罚下人、或是妾室的手段,只肖一根细细地银针便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无法从脉象上诊断出来。

        可穆烈却道:“柳大哥,你知不知道西医?”

        “西医?”柳雁栖皱了皱眉,他自然是知道的。

        秦淮河边儿上有洋画家,自然也是有洋大夫的,只是那些个洋大夫动不动就要拿着刀,去割开人的皮肤,还要用线缝住伤口,治病的法子太过骇人听闻,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再胆大的人也不敢往前凑了。

        穆烈又道:“那柳大哥有没有听说过‘药剂注射’?”

        “药剂注射?”柳雁栖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那是……”

        “那是一种最新的治疗手段,通过将针管刺入皮肤里,把药剂直接注入人的血液里,让药物被快速吸收。”穆烈的语气平静,好似真的在解释着先进的医疗手段一样。

        柳雁栖闻言眼睛都亮了一亮,药物顺着血液经脉流淌至患处,甚至直接被注射至患处……

        一想到这儿,柳雁栖不禁喃喃自语:“这倒是个缓解急症的好法子,想来多少病人都能免除病痛。”

        穆烈却叹了口气:“若是用它的人是心地良善的人,的确是个好东西。”

        柳雁栖回了神,他望着穆烈胳膊上的伤,又结合刚刚穆烈说得话,终于明白这是怎么来的了,他心怀悲悯,面上却并无任何表露,先是问道:“那药剂是什么?”

        柳雁栖哪怕医者仁心,对未知的东西也有些束手无策,若是不能对症下·药,恐怕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什么东西?

        都是些肮脏的、不人道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穆烈眸色幽深,动了动唇:“我也不知道,那药液是透明的,冰冰凉的,好似细小的虫子啃食血肉,让人浑身发冷。”他平静地描述着,脸上不带一点多余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讲述其他人的事一样,只是那双苍白的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拳头。

        柳雁栖瞥了一眼穆烈的手,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继续问道:“那药剂有没有特别的气味?”他想要知道那药剂的中有什么药材。

        穆烈摇了摇头:“无色无味。”

        这下柳雁栖犯了难,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他对那药剂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无色无味,能让人气虚血滞的毒药,于是又握起了穆烈的手腕,仔细查看脉象,哪怕眼下乌青,却依旧专注心思。

        这脉象弱得可怕,似是病入膏肓,却又绕着一团生气。柳雁栖紧锁着眉头,秀气地脸紧紧地绷着:“这事贝勒知道吗?”

        穆烈却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不想让哥哥知道,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空担心罢了。”

        穆烈最怕医者皱眉,他只当柳雁栖是束手无策了,垂着头小声说道:“如果没有办法,那就这样吧。”可他虽然说着放弃的话,被柳雁栖握着脉象的那只手却并没有丝毫要收回来的意思。

        柳雁栖却摇头:“只要医者还没有说放弃,病人怎么能先放弃呢?总会有办法的,我和在玉一起想办法。”

        “那就多谢柳大哥了。”

        穆烈不愿再多说,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柳大哥会告诉哥哥吗?”

        柳雁栖轻轻摇了摇头:“我只管治病救人,只要不会延误病情,其他的我不会管。”他虽声音不大,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穆烈对柳雁栖多了几分相信,他又道了声谢,便问出了他原本想要问的问题:“说起来……柳大哥,您和梅大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一直知道苏赫在调查“益寿如意膏”的事情,也知道虽然那东西他从未涉及,可因这“沙俄穆拉维约夫伯爵的儿子”的身份终究是瓜田李下,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时,穆烈总避开这些话题。

        只是如今京中暗流涌动,而穆烈又深处暗流之中,他必须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推到烈日之下,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苏赫当作敌人。

        柳雁栖微微侧目,不暇思索道:“我和在玉不过是两个郎中,贝勒找我们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寻一些救人的法子罢了。”

        “救人?”穆烈故意问道:“我没听哥哥说有人受伤呀。”

        柳雁栖轻叹一口气:“还不是那益寿如意膏,简直是害人的东西!”

        “益寿如意膏?!”穆烈惊呼。

        柳雁栖偷偷瞧着穆烈:“你也知道这个东西?”

        穆烈人精一样,如何能不知道柳雁栖在偷偷观察自己?他如实道:“是呀,哥哥之前跟我说过,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不要碰那东西,最是害人!”

        柳雁栖紧抿着唇,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贝勒说得没错,那东西消磨人的意志,侵蚀人的身体,让人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整日整日只想着那东西,最终散尽家财,妻离子散,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柳雁栖说得详细,却并不是耸人听闻,穆烈闷闷地点了点头:“我不会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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