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仪
其其格到承乾宫时,书仪格格正坐在芍药花旁画着绣样。
书仪格格自幼聪慧,诗书绘画更是天赋惊人,虽然不过金钗之年,可作诗绘画的功底比年龄相仿的皇子们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眼下画的仅仅是个绣样,可笔下的花瓣就像是身旁那朵芍药花掉下来的似的。
“芍药花下描余容,书仪真是好意境。”
书仪被吓了一跳,抬头瞧见是其其格,笑靥如花,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拉着其其格的手到一起坐下:“你总算来了,叫我好等。”
其其格可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小姐妹”,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我也想早点儿出来,可今儿一早阿玛就办差事去了,额娘又不在家,只能求着我哥带我来,你也知道,他这人向来不喜规矩束缚,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的。”
书仪的睫毛颤了一下,莞尔一笑:“‘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自然是不愿束缚在这四方之地的。”
其其格笑:“我哥他哪儿如你说得这般高洁傲岸,他总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其实就是无拘无束惯了,不过若不是这宫里有你,我也不愿意来。”
对于外男,书仪一向不敢多言,可又实在想知道:“那……他把你送来,又进不来后宫,是在外头等你还是……”
“我哥他才不会傻呵呵地在外头干瞪我呢,他应该去侍卫处了。”
其其格大大咧咧的,在某些方面很是迟钝:“难得来一次,不提我哥了,我瞧着你这绣样画的极好,不知是要绣个什么?”
“唉!”书仪有些不甘心,瞧着绣样面露愁容:“前些日子听你说绣了个香包,便有些心痒,也想绣一个,可这绣样挑来挑去不过就这么几个,平淡无奇,无论怎么画都不叫人满意。”
其其格一瞧:“若你画的都不叫人满意,非得把王希孟气活过来不行,这香包总共就这么方寸大小,无非就画个花鸟鸳鸯,哪里还有什么新鲜样子?”
书仪的脸微微泛红:“你若真这样比,才真是要把王希孟气活过来。”
其其格突然想起来什么,豁然开朗:“我倒是想起来个新鲜花样!”
书仪被她下了一跳,心里跟着好奇,赶忙问:“什么花样?”
“你还记得我前段时间跟你提的我要绣的香包吗?”
书仪点了点头。
其其格道:“我那个香包是绣给我哥的,我问他想要个什么花样儿,你猜他要的什么?”
“什么!”书仪听得入迷。
其其格讲得津津有味:“他竟然要皂角花儿!”
“皂角花儿?为什么是皂角花儿?”
“谁知道呢,我哥喜欢呗。”其其格耸了耸肩。
书仪这样的金枝玉叶哪里见过那样的寻常物件儿:“皂角花是什么样的?”
“嗯……黄白色的,有四个花瓣儿……我哥那儿就有,回头我从他那儿给你摘点……”这话一说出口其其格就给否认了:“不行不行,我要是敢去折了他的花儿,他得灭了我。”
苏赫院子里的那株皂角可是他的宝贝呢!
书仪若有所思:“原来贝勒这么喜欢皂角花呀……”
其其格点头:“我哥可不是一般人。”
书仪嫣然一笑:“左右我也想不出新的花样,不如你陪我去御花园里转转,看看还有什么花可以作花样。”
“好!”
那边苏赫本想着到侍卫处找完颜亭白,却刚巧遇到刚从养心殿出来的恭亲王。
毕竟出身于皇家,皇帝对皇贵太妃尚能看起来母慈子孝,可对恭亲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没有多少兄友弟恭,一下早朝,恭亲王便被皇上召到御书房陪皇上下棋。
“皇兄日理万机,怎么今日有兴致召臣弟来下棋。”恭亲王言语仪态尽显谦恭,与昔日做阿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六弟多谋善虑,有你替朕排忧解难,如鱼得水,还不许朕忙里偷闲?”皇上坐在罗汉榻上,扬了扬下巴,意味深长地笑着,手里随意玩弄地几颗羊脂白玉的棋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恭亲王慌忙行礼:“臣弟不敢,皇兄是君,臣弟身为人臣,为皇兄分忧是应该的。”
皇上笑:“六弟这是做什么,今日朕召你来不过是让你陪朕解解闷儿,不必在乎这些君臣之礼。”
恭亲王依旧跪在地上:“臣不敢。”
皇上拿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叹了口气:“唉,你瞧瞧,做个皇帝把兄弟情份都给做没了,这皇帝当成孤家寡人,没意思。”
恭亲王俯身俯得更低:“皇上仁德,顾念兄弟情份,可于臣而言,这普天之下千千万的百姓皆是您的子民,臣弟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啧,”皇上用手指捻着白玉棋子:“从前那般,朕记得幼时六弟常被皇阿玛夸赞聪慧善良,想来这千万子民你也能胜任,朕也乐得清闲,如何?”皇上的语调突然提高了些。
“皇上慎言!臣万没有半分大逆不道的心思!”
恭亲王的额头直接贴在了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头:“臣愿一生效忠皇上,输胆剖肝!”
“扑哧!”
皇上笑了:“朕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六弟这么严肃做什么。”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恭亲王:“罢了罢了,朕下棋的兴致都被你给搅合了,这玉棋子赏给你了,你走吧。”
恭亲王跪在地上又行了大礼:“谢皇上隆恩!”双手接了玉棋子,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恭亲王皱着眉头,脸色说不上好。
路过的太监宫女们瞧见恭亲王的脸色谁也不敢吱声,毕恭毕敬地行礼,生怕这位主子会迁怒。
“王爷。”苏赫双手捧于胸前,向恭亲王行礼。
瞧着恭亲王的额头,又是从养心殿方向来的,苏赫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并不打算说出来。
恭亲王的脸色稍微好些,嘴角也有了一丝弧度,问道:“苏赫?你怎么在这里?”
苏赫如实回答:“九格格召家妹入宫,臣来送她。”
恭亲王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苏赫说得是什么:“你难得来,好久没在宫里见你了。”
苏赫哭笑不得:“王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昨天刚见过,还把我见得思乡来着。”
恭亲王心情放松了些,笑骂道:“你呀,倒是记仇。”
苏赫也笑,拱手行礼道:“我一闲散的外姓贝勒,怎么敢跟堂堂亲王记仇。”
恭亲王舒了一口气,冲着苏赫扬了扬下巴:“既然来了,不如……”他想着由头,左看右看,看到了手里装白玉棋子的玉瓮,说道:“不如来陪我下盘棋?”
苏赫本就是贵族出身,家里也有御赐之物,这装棋子的玉瓮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瞧着用料和雕刻纹路的工艺便知道是宫廷御制、天子御用,摆了摆手,笑道:“别,圣上御赐之物,我可无福消受,你还是好好珍藏着吧。”
恭亲王也笑:“我堂堂亲王,难不成还没有个棋子?罢了罢了,瞧你也不像是爱下棋的样子。”
苏赫被一语中的,却不尴尬,反倒露出了两个酒窝,笑着行礼道:“谢王爷,恭送王爷。”
恭亲王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抬手拍了拍苏赫的肩膀:“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像个孩子似的。”
他的眼睛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摆了摆手:“罢了,有事儿就去忙你的吧。”
苏赫的酒窝又深了几分,拱手行礼道:“是。”
恭亲王看着苏赫的背影,眼睛里黯了黯,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宫里设了侍卫处供轮值的侍卫休息,现在青天白日的,侍卫大多都在外当值,完颜亭白一个人躺在炕上,双臂盘在脑后,嘴角时不时的往上扬。
“得赏了还是捡金子了?嘴角都快挂耳朵上了。”
完颜亭白闻声立刻坐了起来,看到是苏赫进来了舒了口气:“吓我一跳!”
苏赫靠在门框上,双臂盘在胸前,挑了一下眉。完颜亭白下了床,穿上靴子调侃道:“哟,贝勒爷不是一向讨厌宫里规矩多么,这两天进宫有些频繁啊。”
苏赫耸了耸肩:“嗐!我阿玛和额娘都不在家,九格格召其其格进宫,我送她来的,等她出宫了我再带她回去。”
完颜亭白故作伤心,捂着胸口,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啊,唉,‘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苏赫一掌拍在了完颜亭白的胸口上,斜眼鄙视他:“啧啧,男子汉大丈夫长得黑点挺好,要那么白作什么,跟白面首似的?”
完颜亭白被苏赫那一巴掌拍得胸口生疼,心口更疼。
作为名儒世家出身的武将,完颜亭白打娘胎里出来就没黑过,身上更是没有半点武将该有的身形,总是有股文人气。
完颜亭白揉着胸口干咳了两声:“下手真够狠的,我字都取得是亭白,白点怎么了?”心里犯嘀咕:你自己不就挺白的么。
苏赫虽说从小见了天儿的往外跑,这面皮的颜色比不得完颜亭白,更穆烈那般西洋人的白,但在男人堆里算是白净的,一看就是个贵族公子哥儿的模样。
“当年魏先生可跟我讲过,离咱们清国挺远一地儿,那儿的人黑得跟炭似的,回头你就找一那儿的媳妇儿,生出来的孩子保准黑!”
“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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