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恪


苏赫揣着一包果脯,爬上了正值花期的皂角树,树被他踩着轻轻地晃动,淡黄色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肩头:果然么,还是这里的皂角花儿最好看!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平日里穆烈房间的窗户一向都是开着的,除非他不在。

        “星星!星星!”苏赫压着嗓音小声地叫着。

        “吱呀——”窗户打开了。

        苏赫被吓了一跳,险些从树上掉下去,等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伊万大叔,你也忒吓人了!”苏赫吐了一口气。

        伊万脸上的褶子皱了起来,笑着说:“抱歉,苏赫贝勒。”

        苏赫急切地往窗子里张望:“星星呢?我怎么没看见星星?”

        伊万如实答到:“殿下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苏赫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往事,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伊万笑了,垂眸答道:“恐怕苏赫贝勒今日要失望了,殿下他去了另一个教堂,今日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

        “哦,好吧。”苏赫果然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舒了一口气。

        “不过贝勒不用难过,您可以明天再来找殿下。”

        “好!”苏赫露出了一对酒窝,可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了:“谁、谁难过了!”

        他摆了摆手:“我走了!伊万大叔!”说完,便跳下了树,从伊万的视线里消失了。

        伊万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深邃的眼睛里却是忧虑和悲伤,最终合上了窗户:苏赫贝勒,希望您以后可以好好保护小殿下,父辈做的事情,请不要迁怒、记恨于他……

        苏赫一边往家走着,一边想:不对啊,今儿既不是什么“礼拜日”,又不是什么复活节之类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所谓另一个教堂早就被俄国人并为了俄罗斯馆,穆烈来这里,是为了听着面前这两个俄国人述职。

        “小殿下,总督大人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相信拿下阿穆尔指日可待,总督大人都得到了沙皇陛下的嘉奖,这也有您的一份功劳。”

        此时开口说话的人名叫阿列克,虽然此时穿着一身农民的服装,可却是个标准的沙俄大兵形象,身材魁梧健壮。他身后那个较瘦一些的人叫札恪,从面相上看更像是一个清国人。

        穆烈坐在桌子上,腰板儿挺得笔直,翘起二郎腿,两只手搭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喋喋不休地夸着自己父亲功绩的阿列克,有些不耐烦——这样子倒与他身上这身洁白的祭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双眼睛深沉似一潭死水,看似平静却好像时刻要吞噬着人一样,周遭的空气压迫得人喘不上来气。

        阿列克的目光恰巧撞上了穆烈的眸,不禁脊背发凉,他好像听见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又觉得这声音吵得耳朵疼。

        阿列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放松了些,继续说道:“总督本想借道瑷珲,可那里的清兵本来不自量力的抵抗,却不知为何突然撤兵。”

        穆烈歪了歪头:“这不是挺好的。”

        阿列克不禁多看了两眼穆烈,这位小殿下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相传过去欧罗巴的一些古堡里的公爵喜欢用少女的皮囊制成玩偶藏品,意为青春永驻,阿列克旅居欧罗巴的时候有幸见过被盛誉为最美丽的皮囊的那个藏品,都不及这位小殿下,这五官精致的仿佛挪动一分一毫都会让人遗憾。他渐渐地想着,忘记了刚刚的那个眼神。

        “好看吗?”穆烈微微眯眼,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列克不禁打了个哆嗦,是深渊!阿列克额头开始冒汗,不敢再看穆烈:“是我失礼了。”

        穆烈皱了皱眉,心里极其厌恶这个人:“等你什么时候这儿清楚了再来跟我汇报。”他抬手,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阿列克有些着急。

        可穆烈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再看他。

        “是。”阿列克单手放在肩上行礼退了出去,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敢骂骂咧咧:你个杂种算是什么东西,不然穆拉维约夫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到这儿,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臣服于我的胯下,成为我最精致的收藏品!

        屋子里只剩下了穆烈和札恪两个人。

        札恪的嘴角微微弯起,谦卑地单膝跪在地上,虔诚地亲吻着穆烈的鞋面:“殿下,我来了。”

        札恪的母亲是阿穆尔河对岸的清国农家女,父亲却是来抓奴隶的沙俄兵。

        与穆烈不同的是,他的父母并不是爱情,而是侵略,他的母亲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只是在血泊之中依稀听见别的匪兵叫他“阔日杜布”。那个男人以为胯下的女人死了,提上裤子便跟着部队走了。

        札恪的母亲不忍心带走这个小生命,勉强将他养到十岁,便含恨自尽。后来札恪为了给母亲报仇,北上渡河,进入矿场做了奴隶,杀光了名字里有“阔日杜布”的兵。

        向他这种身世的孩子并不少,只不过大多数都在劳工营死去了而已,尽管他身上也留着俄国血,可他痛恨俄国人。

        若是能为母报了仇,就算死了也值得!

        可若真是死了,那才叫做幸运。

        伯爵从劳工营里带走了最后几个孩子,在基地里做着惨烈的实验,札恪本来会和那几个孩子一样地死去,他甚至看到了母亲再冲他微笑——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带着笑的母亲,可真温柔!他的双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可还是尽力去够母亲的手,尽管虚幻。

        依稀间,他拉住了一双小手,有一个长得像小神仙一样的孩子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药丸。

        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孩子便是穆烈,那是他刚到基地的时候,无意间闯进了地下实验室,救了札恪。

        伯爵很高兴,因为札恪是实验特效药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孩子,不过这种高兴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并不想让穆烈知道这个实验,却发现穆烈进过了实验室。

        后来札恪才知道,那天救了他的那个小男孩已经被他的亲生父亲送到了训练死士的地方,最终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什么实验室。

        ……

        穆烈微微俯身,用手指提起了札恪的下巴:“快起来吧,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穆烈很信任札恪,他在的时候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札恪点了点头,站起来说道:“伯爵获得了沙皇的允许,废除了劳工营。”

        穆烈听了这个消息,愣了一下:“看来父亲大人终于得偿所愿。”

        “可他却把所有的矿工都编入了军队。”札恪顿了一下:“我在暗中蹿动了两次矿工暴动,但那些矿工一是没有枪支弹药,二是长期吃不饱饭,根本不敌军队,最终死伤惨重,剩下的怕了,又听说是伯爵主张解除的劳工营,都主动情愿加入军队。”札恪有些内疚。

        穆烈并没有感觉有多惊讶:“这是难免的事,毕竟恐怕从他打算解放劳工营开始就计划着这支军队了。”

        札恪有些困惑的说:“殿下,我觉得伯爵可能有些怀疑我了,从劳工营那件事以后,他在吩咐我的时候就好像留了一半,可这次又让我来清国,我有些看不透……”

        穆烈看向窗外,眼睛里闪烁:“呵,我自己有时都看不透我那个父亲。”

        穆烈叹了口气,又把头转了回来:“他这次让你做什么事?”能让札恪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一定不普通。

        札恪望着穆烈眼中琥珀色的深渊:“伯爵让我来换您。”

        “什么?!”穆烈瞪大了眼睛。

        札恪点了点头:“但不是现在,伯爵来打算等占领阿穆尔以后再派我来,但阿列克本是被派到尼布楚附近清剿剩余反叛矿工,却被发现与普提雅廷暗中通了好几封信,而普提雅廷素来与伯爵政见不合,包括这次解除劳工营,伯爵发现果然阿列克在清国境内滋事,怕计划被扰乱,让我去盯着他,我本想提前跟您通信,又怕信件被伯爵给截走,情急之下便暗中给驻守清兵传信驱逐阿列克,然后顺势带着他和剩下的几个兵进了北京。”

        穆烈微微皱眉:“你们突然不见,伯爵没有怀疑?”

        札恪答道:“怀疑自然是有的,但前段时间边界本来就乱得厉害,我们逃走之前,我已经让阿列克传信回去,说我们被清兵追击,必须南下,来这里也是伯爵准许的。”

        札恪顿了一下:“伯爵说让他借此契机查清驻守清兵南下的消息是真是假。”

        我这个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穆烈听了这消息微微皱眉:要动手了么……不,不会的,扩军只是第一步,还有武器、还有契机。

        还有时间……

        札恪见穆烈的神情凝重,压低了嗓音问道:“殿下,用不用把阿列克给……”他没继续说,但用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用不用把他给做了?

        穆烈摇了摇头:“不能在清国境内杀人。”不然契机就有了……

        穆烈又跟札恪说:“不但不能杀了他,他还必须到时间完完整整地卸任回去,还有你也是。”

        札恪点头:“我明白,殿下放心。”

        如今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好,事情还算明朗。

        穆烈舒了口气:“行,我知道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你……”

        札恪明白穆烈的意思:“殿下,我暂时留在这里替您看着阿列克。”

        穆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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