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开花
夜色深沉，星光灿灿，苏赫枕着胳膊躺在房顶上，望着穹顶上的星河月光。晚风摇曳着皂角树，淡黄色的花瓣稀稀拉拉地落在树下。
“情爱本无过错，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是娶一不爱的女子，那是辜负了三个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大千世界，我遇见他容易么我。”
“人生得意须尽欢呀！爱一个人可得抓紧喽！”
苏赫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
“爷，您下次再往房顶上跑奴才可不来给您送衣服了。”夏末夜有些凉，小安子撅着嘴絮絮叨叨，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爬着梯子。
苏赫做起来，瞧着小安子笨拙的模样直乐：“那你也上来呗，上头的景儿好着呢！你瞧今晚上的星星可真亮！”
小安子曲着腿，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挪着小步，往苏赫边上慢慢靠近着，压根儿不敢往地上瞧，根本无暇看天上的星星：“爷，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武艺高超，小安子摔下去了还怎么伺候您啊。”
小安子好不容易才走到苏赫身边，给他披上了衣服：“爷您披着点，现在夜里凉了。”
苏赫拍了拍旁边的瓦片：“坐下，来陪你家爷看看星星。”
“哦。”小安子慢慢地扶着边上坐下，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爷，您今天心情不好？”小安子仰着头，看着苏赫的侧脸。
苏赫看了一眼小安子，又枕着胳膊趟回到瓦片上去：“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小安子直言：“您回到府上一直心不在焉地样子。”
苏赫没搭理他这一茬：“小安子，你看过多少话本子？”
小安子“闻话本子色变”，无奈又腿软站不起来，讨着饶：“诶哟，奴才不敢，奴才看得都是爷书房里头的正经书！”
苏赫一脸看破并且要点破的表情：“嘁，我又不说你，说说看呗。”
小安子缩了缩脖子，偷偷看着苏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就……就市面上的话本子我可都看过了……”眼瞧着苏赫瞪了眼，小安子赶紧捂着帽子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爷您刚答应过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苏赫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了控制脾气：“我书房哪儿有这么多话本子？”
“奴才是靠完颜少爷的话本子启的蒙，后来……奴才领了月钱自己也买过。”小安子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怎么着，靠完颜亭白地话本子启蒙你还挺骄傲呗？”苏赫的嗓门大了几分。
小安子又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
苏赫又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你知道……男风么？”这话问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小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啥？南风？今儿晚上刮得西北风啊？”
“啧，是那等情爱之事的男风。”苏赫瞪了小安子一眼，倘若不是夜晚，小安子就能看得到苏赫脸上的红晕。
“啊~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小安子连忙点头，他可是看过不少这等话本子呢，于是扬了扬下巴自信地解释着：“就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通俗点就是喜欢男人呗。”
“咳咳！说得这么直白，你也不害臊！”苏赫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呛的，还是害羞，总之脸通红的。
小安子偷偷看了苏赫一眼：“奴才以为只要两人真心相悦，并不是什么害臊的事。”
苏赫叹了口气：“哪儿有这么容易，自古男欢女爱所谓伦常，男风皆为士大夫所不齿，倘若被人知道了，八成千古后是要被写进《佞幸列传》里去的。”
“那有什么，反正您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关他士大夫什么事。”小安子才不管什么世俗，他是一辈子要伺候身边这位名叫苏赫的主子的，是命中注定的，也是心甘情愿的。
主子便是小安子的命，只要是主子喜欢的，就算是被世人唾弃，他也是心甘情愿站在主子面前挡口水的。
“这倒是……”苏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是，谁说我男风了？”
“啊？”小安子也懵了：“难道您的心悦之人不是那个洋……小穆吗？您可别骗奴才说小穆是个女子啊，奴才虽然挨了一刀，但也是个男子，自然是看得出来小穆是男子的。”自从穆烈给小安子送了两本书以后，小安子就特地认定他是未来福晋了。
苏赫地脸更红，仓忙坐了起来：“谁、谁说我心悦星星了！你这话仔细让额娘和阿玛听见，又要挨罚了。”
“嗐，这会儿不就您跟奴才么……爷您看啊
，您彼此想着对方，见到对方就会很高兴，您有好吃的也会第一时间给他，要知道从前这些您都是给格格的……”小安子如数家珍，一条一条地列着证据，每一条都像一块砖石，重重地砸在苏赫的头上，砸得他就要昏了头。
鬼使神差地，苏赫垂眸，嘴里冒出来了一句：“就算我心悦他，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凡我只是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大可不必顾忌，更何况如今内忧外患，不管星星有没有害过大清子民，阿玛都会认定他那一族的罪过……
“您是担心王爷和福晋？门第之亲向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人在成亲以前都没见过对方，压根儿就没感情，就为了传宗接代而已，您就……娶个福晋呗，反正那么多女子都爱慕您，然后也不妨碍您跟小穆……”小安子此时的脑海里回忆着那几段爱恨情仇的桥段，不禁有些激动。
咱家的贝勒生得俊，果然适合做多情公子！
苏赫皱眉：“胡闹！这不是耽误了人家！”
“您是看咱们府上王爷就娶了福晋一个，其实外头好多人家藏着不少妾室呢，奴才跟您说，奴才前阵子刚得了个新的话本子，名叫《闺中孽》，就是根据一位江南才子的真事儿改编的，那美妻娇妾在怀哟~”
“说得这般露骨，成、成何体统！”苏赫红着脸捂着耳朵。
“奴才这不是帮您分忧么，奴才可是真真切切地希望您能跟心悦之人长长久久……”小安子还挺委屈，奴才这可是给您讲得最新一卷得《闺中孽》，这话本子卖得可好了，旁人想看都还没有呢！
小安子这话说得苏赫更忧愁了，顶着一张红脸：“谁、谁说我心悦星星了……”
“真不是心悦么？”小安子表示不信。
“不、不是！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没收没收！”苏赫恼羞成怒，站了起来。
小安子忍着笑：“爷，您是要看吗？”
“才不看！我就没收……”苏赫踉跄了一下，红着脸心虚地说，快步往梯子那边走着。
“诶！爷您等等奴才！”小安子慢慢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追着苏赫。
苏赫心烦意乱了两天，终于又见着了这事儿的“始作俑者”之一。
梅冰的逃脱计划很成功，苏赫和完颜亭白在城南为他送行。
“行了，你俩甭送了，反正等过两年我爹气消了，我早晚得带着我们家呆子回家孝敬老爷子。”
“什么玩意儿？你是上面那个？”苏赫满脸惊讶，完全地不敢相信。
梅冰得意的扬着下巴，挑着凤目：“切，不行啊？”
完颜亭白倒是对苏赫另眼相看：“啧，现在懂得挺多啊？”
苏赫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两天他看了多少从小安子那儿没收来的话本子，拳头放在唇边，仓惶地咳了两声：“没有没有。”他的耳廓微微泛红：“行了行了，你……早去早回。”
苏赫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早点儿回来，别让梅太医真一着急把我俩给毒了。”
完颜亭白冲着梅冰点了点头：“山高路远，一路珍重。小当归，照顾好你家少爷。”
当归背着行囊，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
梅冰也点了点头，笑道：“咱们仨虽然一起长大，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他凤眼一瞥，看着苏赫跟肚子里憋着话似的，闷声笑了：“行了，你就不是能煽情的主儿，不难为你了，有什么话等你给我接风的时候再说吧。”
“嘁，谁要给你煽情。”苏赫撇了撇嘴。
“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再见小斧子！再见亭白！”
梅冰挥了挥手，潇洒地将手背在身后，走在官道上：“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完颜亭白望着官道上渐行渐远的影子，不禁感慨：“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在玉的，随性洒脱，随着自己的心意。”
“追求不同罢了，若是真要你朝着那个方向走，恐怕你还要后悔呢，走了，回去伪造不在场证据了。”苏赫拿肩膀撞了一下完颜亭白。
“说的也是。”完颜亭白单手背在身后，跟着苏赫入了城门。
“诶，你跟清欢怎么样了？你还真打算藏一辈子？”
完颜亭白没有回答，看着繁华的街道，他自然是不想藏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呢，抓紧点儿吧。”完颜亭白拍了拍苏赫的肩膀。
“诶啊？我抓紧什么啊？”苏赫一脸茫然。
完颜亭白闷声笑着：“既然喜欢就赶紧表明心意，他生得那么好看，你就不怕被人抢走了？”完颜亭白松了手，留苏赫一个人呆在原地：“我回家陪我娘子去了！”
过了半晌苏赫才反应过来：“什、什么就表明心意呀！”
“自己想！”完颜亭白露出两个小虎牙，背着苏赫挥了挥手。
有颗铁树要开花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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