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立春的京郊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树光秃秃的,裸露着不知何时搭建的旧鸟窝,地上也是一片褐色,衣不蔽体似的。
一阵春风“拂面”,就算是出门是打扮得再精致的人儿,头上的金钗珠玉,手上的云纹扳指缝儿里能磕出来半斤飞沙走石,若是那人不幸在刮风时张开了嘴,兴许还能咳出去二斤黄土。
奈何美人比花儿好看,甭说咳出来二斤土,就算让苏赫吃进去,苏赫也……
不,苏赫会拉着自家宝贝星星在城里吃好吃的去。
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山水,在乎博美人一笑也”,在哪儿博不是博呢?
苏赫低下头,看着正躺在自己腿上的穆烈,温热的手掌轻抚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连指尖都带着留恋。
穆烈也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眸正撞上苏赫那对统一热烈而真挚的眼睛,柔软的发在苏赫的手心里蹭了蹭,依依不舍的。
苏赫的指尖慢慢顺到发尾——那是一头红色的齐肩短发,和从前一样的自来卷儿,软乎乎的,带着特有的香味儿。
“这是其其格送给你的那根簪子?”苏赫瞟了一眼刚刚被穆烈摘到一旁的白玉簪。
这白玉在阳光下通透,簪头雕得那朵白玉兰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穆烈愿意和苏赫挨在一块儿,又怕折碎了这脆弱的玉簪,便摘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穆烈点了点头,发丝再一次蹭了蹭苏赫的手心,也蹭进了苏赫的心窝儿。
穆烈红着小脸又问道:“那哥哥觉得我戴着好看吗?会不会不配?”
“髻绾青丝发,冠抽碧玉簪。”
这是穆烈曾在小安子的话本中瞧见的句子。
玉簪绾青丝,青丝配玉簪,我这样一头红发……
苏赫一点儿也不犹豫,点头点得极其夸张:“配!怎么能不配?若是非要说不配,那就是这簪子上的玉兰花儿不及我们家星星万分之一好看,我家星星就算往头上插根树枝,那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
“哥哥又那我寻开心……”穆烈捂了脸,心想这“铁憨憨”平时不说情话就够惹人心痒的了,这别不是也偷偷看了不少话本子才能说出这么撩拨人的情话儿来。
“我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苏赫闷声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瘦长的、扁扁的锦盒塞进穆烈的手中:“这是给你的新年礼。”
“这是……”穆烈猛地坐起身,仔细端详着盒子,疑惑地眨了眨眼,抬眼看向苏赫的时候又是满眼藏不住的惊喜:“哥哥给我的?”
“对~就是给我们星星的。”苏赫按了按穆烈的肩膀,又把他拉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穆烈的头顶,满心期待:“快打开看看。”
哥哥都呼吸萦绕在耳边,可怜穆烈手里拿着哥哥的礼物,没法捂着自己的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只得由着苏赫的动作不敢随便动弹,就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打开了盒子。
“这是……”穆烈先是愣了一下,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黄玉簪子。
这是和那只白玉兰簪一样的简简单单的一只,只不过这簪头是几朵黄色小花。
“这是皂角花?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簪子。”穆烈抬头看着苏赫,这次连眼睛都忘记眨了。
穆烈的心里又感动又无奈,他知道皂角花对于他俩的意义是什么,可……哪儿有人送自己心上人皂角花的啊!
苏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寻常的花样儿市面上都有过了,我不想让旁人跟你戴成一样的,想给你独一份儿的,可我是个武人,作画的功夫没那么好,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苏赫突然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总往外头跑,没好好跟先生学画画呢!
苏赫怕穆烈不喜欢,连忙又保证道:“我只想着能赶上你的新年礼,的确有些赶了,等回头我再寻着块儿顶好的料子,画个更好看的花样儿来找全京城最好的匠人,给你做一只新的,保准让你满意的。”
原来是哥哥特地为我做的啊,还不许别人跟我戴一样的呢。
穆烈心窝窝里灌满了蜜糖,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矜持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女孩子,不用哥哥那么破费的。”
他可是记得小安子曾经说过,王府厉行节俭,福晋和王爷都不喜欢骄奢的儿媳妇。
苏赫捏了捏穆烈的脸:“就是男子我也是要给的,以后你就带着我送给你的,只许带我送给你的,其其格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就行,那簪子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儿,不算正经礼物。”
这话说得直白,理由说得委婉,他可不想自家媳妇儿为数不多的首饰全是小姑子送的。
穆烈又点了点头,不过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是哥哥送的,他才舍不得戴呢,万一磕了碰了的,他要心疼死。
穆烈把那簪子捂在心口的位置,抬起头望着苏赫有些固执的神情,笑得狡黠:“怎么,我带着别人送的簪子,哥哥醋了?”
苏赫“噌”地红了脸:“怎么可能,其其格送给你就说明她接纳了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这样啊~”
穆烈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随即又故作苦恼:“可是我好喜欢妹妹送给我的这根簪子,只想戴这一根怎么办?”
苏赫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穆烈会这样说,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他勉强扬起嘴角笑了笑,却不见颊边的那对酒窝:“没、没关系,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只白玉簪就戴着,等回头我寻一块白玉……”
穆烈可舍不得苏赫有一丁点儿的不高兴,他侧了侧身环起胳膊搂住了苏赫的劲腰:“逗哥哥的,只要哥哥送我什么我都喜欢,哪怕是送根树枝我也喜欢。”
苏赫转而又是难掩的笑意,低头捏了捏穆烈的脸颊:“你啊!”
穆烈抬起双手,也学着苏赫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戳了戳那对终于露出来的酒窝:“哥哥怎么这么可爱呀!”
苏赫握住了穆烈的手,在上头轻轻吻了一下:“再可爱也没你可爱。”
苏赫舒了一口气,拿起那只白玉簪瞧了瞧——这样的料子在贵族小姐眼中不算什么名贵物件儿,花纹也是简简单单的,可却是其其格很喜欢的一只,他记得有段日子其其格一直带着它呢:“看来其其格还挺喜欢你的,我记得她说过这支簪子她也喜欢呢。”
能得到哥哥的亲妹妹认可,穆烈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他捂着一颗乱撞的心:“我、我也很喜欢哥哥的妹妹……”
“‘哥哥的妹妹’?”苏赫挑眉:“这样叫着多别扭,你直接叫她妹妹就行,总归你也是她的嫂嫂。”
“嫂、嫂嫂?”穆烈顶着一张大红脸:“嫂嫂什么呀嫂嫂,哥哥不是说过,要明媒正娶才能定下身份么?”
听他这语气,倒是有了埋怨的意味。
对于这事,苏赫一样是克己守礼的,甚至连反驳都没想过,连忙认了错:“你、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的确应该成了婚才该改口的。”
穆烈原本只是想学着话本子里面谢的寻常恋人之间的羞涩,结果听见苏赫这话气得险些要回去撕了那些劳什子的话本子了。
那里头明明写着,“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之后,换来的是男子的海誓山盟,之后就是什么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了!
怎么这个“铁憨憨”、这个“铁憨憨”……穆烈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简直想替苏赫到他们这个朝廷里给他申请立一个贞节牌坊!
苏赫瞧着穆烈没有说话,心里没了底,连忙哄着:“我、我以后不这么说了,再也不说这样轻浮毁人清誉的话了,星星你别生气……”
他想从背后抱一抱穆烈,可手抬到他的身边,却换成了牵一牵衣角。
穆烈他更郁闷了,索性撅起了嘴,背对着苏赫:“我就生气,都要气死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这不吉利的话儿做什么!”苏赫皱着眉,严肃地为穆烈清着他口无遮拦的晦气,偷偷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压着想要抱住他的冲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星星你可千万别因为我气着自己。”
这语气委屈又自责,忽然让穆烈想起了西伯利亚草原上被人用猎枪打伤后的大狮子的呜咽声,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刚想回头抱住苏赫,告诉他自己没有生气,却又听见了“大狮子”的声音。
“我的确想让你做其其格的嫂子,做我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打从你跟了我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我知道君子当‘克己复礼’,可什么都抵不过一个‘情’字。
我的确对你……对你总有些难以抗拒的、为君子所不齿的想法,总也忍不住了……我想带你堂堂正正的从王府正门回家,哪怕一次也好,最起码是让我阿玛额娘瞧瞧我找了这世上多么好的一个人,我额娘她总说想见见你……你要不要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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