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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


苍龙抱斗紫宸边,金鸟腾晖玉阙前。

        诺大的帝都皇城,琉璃瓦搭在红墙上,外头的人瞧不见里面,里头的人抬头望着四方的天。

        这里是整个大清最显天威的地方,一点儿风水也不能被破坏;这里护卫着当今天底下最尊贵的氏族,应是普天之下守卫最为森严、最不容侵犯的。

        若是那金碧辉煌之下早已被腐蚀成了虫蚁们横七竖八勾结交错的窝,哪怕这不是真的,只是这类谣言传了出去,那这北京城变成普天之下最热闹的笑话不说,恐怕这先祖们苦心营造的大厦也有将倾之势啊!

        苏赫闻言面露难色,可眼光却是透亮又坚定的:“王爷的意思是……除了要找到这东西的源头,还要找到那些底下的暗道?”他瞥了一眼桌上那油光的、妆点精致的小盒子,但只是瞥了一眼,便不愿再看它。

        “你?”

        恭亲王抬眼,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笑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你孤身一个,孑然一身,能寻遍整个北京城?”

        苏赫一片赤诚之心,语气沉稳坚定:“若有愚公移山之志,总有一天的确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没有那个时间可以让他耽搁。

        “只是什么?”

        恭亲王忽然想到了什么,忍着笑:“只是你一早便在皇上面前立了誓言,外患一日不除,你便一日不娶妻,所以就算真有愚公移山之志,也没有愚公那子子孙孙无穷尽报效朝廷的力?”

        苏赫摸了摸鼻子:“王爷可别取笑臣了。”

        “苏赫贝勒一片赤子心,本王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取笑呢?”

        恭亲王合上手中的折扇:“我是想告诉你前些日子京郊种田农告诉我的一个道理,‘人有多大劲儿,便使多大力,其他的交给老天就行,总不能真把人给逼死吧?’这话糙理不糙,反正本王觉得挺有道理,尽力而为,尽人事而听天命,懂不懂?”

        如今恭亲王手上的权已经被卸得七七八八,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就连从前效忠他的旧部下也逐一获了罪。

        昔日先帝膝前最风光骄傲的儿子,短短不过几年的光景,变成了府前门可罗雀、终日只得饮酒消愁蹉跎时光的“朝廷蛀虫”,当真是叫人唏嘘。

        梁平不忍心看自家主子自我放弃,便规劝着主子趁着春光无限好多出去走走。

        原本恭亲王是不乐意的,毕竟他一个王爷什么奇景没见过?

        可这一走不要紧,恭亲王竟真发现了乐趣——蹲在田间地头跟老农们聊天谈心。

        果真是美景消愁。

        苏赫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所以……真的就我一个?”

        “啪”地一声,恭亲王打开了折扇,倚在桌前:“你看本王现下像是还有人手的样子么?”这神情怡然自得的,仿佛遭遇冷眼的不是他一般。

        苏赫有些犹豫:“为何不将这事禀报给皇上……总能快些。”

        恭亲王拿着扇子点了点桌上的“益寿如意膏”:“就这么个小盒子,还是我碰巧得来的,就算给了皇上,告诉他这里面就是那东西,你觉得他能信么?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宁杀无错’放到这儿可不合适。”

        恭亲王不能告诉苏赫,哪怕是告诉他他那个皇兄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了,恐怕也只会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把它私下寻进宫来。

        “臣知道了。”苏赫拱手行礼,却不见起身。

        恭亲王微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臣想问,查这件事是您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末了,苏赫又补充了一句:“自去年您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开始。”

        “苏赫啊……”

        恭亲王眯了眯眼,沉默良久,也不再把玩手中的折扇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苏赫是如何觉得的?”

        苏赫想都没有想:“臣是大清国的臣,博尔济吉特氏世代效忠爱新觉罗氏。”

        “我……自然也是希望大清长盛不衰,千秋万代的。”

        恭亲王垂眸:“怎么,还不肯起来?”

        苏赫这才直起了身,可依旧是眉头紧锁。

        恭亲王拍了拍苏赫的肩膀:“行了,打从听了这消息你就没笑过,本王还怪想你脸上那俩坑的。”

        苏赫也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原本该有酒窝的位置:“没办法,这俩坑不想出来,臣总不能剜下来一块儿吧。”

        “在最笑不出来的时候才该笑一笑,总不能让别人瞧见你心里头存着破落事儿吧?”

        恭亲王笑:“现在苦一苦脸也就算了,但你好歹要笑着从王府出去,这样苦着一张脸,可要叫人家说我恭王府里设了私刑,对大清堂堂簪缨之后多罗贝勒威胁恐吓。”

        苏赫神情凝重,刚刚的美味佳肴如今全是如鲠在喉:“您说得轻松,感情我这是吃了一顿鸿门宴,早知如此,我倒宁愿去被什么人威胁恐吓一番。”

        恭亲王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骂:“你这简直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小霸王,甭说是旁人,就连姓爱新觉罗的都要被你诓上一番,谁敢威胁恐吓你?”

        苏赫吓得直瞪眼:“王爷慎言!这么个莫须有的帽子扣下来,臣的祖宗八辈儿都要遭殃!”

        “瞧你吓得……”

        话正说到此处,王府的丫头端上来了一个顶大的食盒。

        “行了行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这吃不了的也都给你兜起来让你带走了,我这儿啊实在没什么可招待你的了,走吧走吧。”恭亲王下了逐客令。

        苏赫瞥了一眼那食盒,不由自主地寻了寻味儿——不用多问也知道,那食盒里除了他点名要的那两道菜,还有其他点心一类的东西。

        不论是什么,都要趁热吃。

        苏赫不再多言,拱手行礼道:“臣告辞。”说完便便提起了食盒要往外走。

        “慢着!”恭亲王叫住了苏赫。

        苏赫回头:“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同样的一句话,苏赫在半个时辰前也说过。

        恭亲王摇了摇扇子:“这么不情不愿的?”

        苏赫连忙摇头:“臣可不敢。”

        恭亲王不再逗苏赫:“如今那东西是在京中妇人小姐圈儿最先发现的,女子最为单纯心软,又在闺阁中见不到世面,最容易轻信于人,回去叫你家中的女眷小心些。”

        苏赫拱手:“臣替家中女眷谢过王爷了。”苏赫不欲多留,便自行起了身转身要走。

        “苏赫。”恭亲王又叫了一声。

        苏赫回头:“王爷还有什么事?”

        恭亲王轻轻笑了一下:“一切以平安为前提,切记尽力而为。”

        “是。”苏赫垂眸行礼,不过这次却没有自行离开:“王爷还有什么事要嘱咐?”

        恭亲王摇头:“回去吧。”

        待到苏赫离开,恭亲王将扇子放到了桌子旁,回头看着梁平:“你说,我该不该让他去查这件事儿?”

        梁平垂眸,不欲回答:“属下不得非议主子。”

        “啧啧,真没意思。”

        恭亲王撇了撇嘴:“罢了罢了,本王也不能护着他一辈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膝盖站起了身,瞧了瞧外头的天,冷笑一声:“呵!什么‘也无风雨也无晴’!梁平,把这扇子烧了,别叫本王再瞧见它!”

        梁平得令行礼:“是。”

        恭亲王理了理袖子将手背在身后,向后堂走去:“走吧,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也该能开口说话了,咱们去瞧瞧,等了这么多天,可不要叫本王失望啊!”

        ……

        自恭亲王府出来,天便是乌云密布,阴嗖嗖的见不着太阳,一如苏赫此时的心头亦是压着惨淡愁云一般。

        苏赫不敢说恭王府的风水不好,却想说自己定是跟那恭王府八字不合命犯太岁,不然为什么回回都是这样。

        他瞧了瞧手中的食盒:“这个时辰……星星应该还没吃饭呢,正好我也吃不下这些,不如就带去给他吧。”

        苏赫满心欢喜,可还没往前迈两步,便又想起了刚刚听恭亲王说过的那些话。

        “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不论是秘道还是查那东西,注定要同洋人打交道,但不论同谁谈起,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我记得你会说些西洋话儿,也被派过跟洋人打交道的差事,算是同他们有些交情了,不过洋人诡计多端,多得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最为阴险狡诈,近日凡是有那些个差事能推便推了吧,少同他们说些话,省得被套了话去。”

        “罢了罢了,你自己掌握分寸吧,若是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来点儿什么,那也是极好的。”

        ……

        星星他……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跟星星有关系呢?星星他才那么小,暗道非一日得已建成,总要是经年累月的。

        而且星星他身娇体弱的那么一个小人儿,是顶怕黑的,怎么敢走地下那黑黢黢的,蛇鼠乱窜、虫蚁满地的小路呢?

        此事定然同他没有关系。

        苏赫自认为没有想错,便心生欢喜的去寻穆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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