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您好，两杯豆浆，五根油条，再来个炸麻团。”
“好嘞。”
新鲜出炉的食物很快给塑料袋蒙上一层雾气。可得快点回家，不然吃到嘴里就不爽脆了。
穿过楼前小巷，小雀蹬蹬蹬跑上楼梯，一把推开门：“我回来啦~”
正在衣柜前翻箱倒柜的乔简探出头来：“啊谢谢，你先吃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小雀叼着根油条，把吸管插进豆浆杯，凑到乔简身边。乔简低头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
“吃完再弄吧。”小雀说，脸颊像仓鼠一样鼓起，“话说今天你不出车？”
“嗯。今天出城去。”乔简放下衣服，叹气，“要是能再租个大点的房子就好了。”
小雀在他这儿住了快一星期了。本来乔简让小雀睡床自己打地铺，但晚上两人睡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小雀铁定窝在他怀里，说了多少次都没用，搞得乔简这一星期都得穿着外衣外裤睡觉。
不过这不是最麻烦的。乔简房间的空地也就只够一个人打地铺，两个人挤在一起谁都睡不好。乔简又没钱再买张双人床，无奈只好把床往墙边推，让他们两个至少打地铺能打舒服了。
但是衣柜在墙边，床推过去就开不开柜门了。乔简想从柜子里拿点衣服和东西，还得把床再推回去的。
两个人在桌边肩并肩坐下。乔简咬了一口小雀专门给他买的麻团，被那酥脆的口感惊艳得挑起眉毛。
“好吃吧。”小雀笑，“你口味一点也没变，还爱吃这个。”
他接着说：“乔哥，要不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在学校里也学过野外生存的，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安全城外太危险了，多一个人在你身边，至少能有个照应。”
“傻小子，学校学的能跟真实的一样？”乔简笑，“别瞎担心了，我一个人轻装简从，来去都轻松，遇到异种跑的也快。”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我。”小雀哼，“我要是个alpha，或者哪怕是个beta，你还能不带我去？”
“你要真是个alpha或者beta，我会带你去的。”乔简并没有刻意安慰小雀，“但你是omega，所以我不能让你冒险。每种性别都有它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小雀，你没必要强求自己非要跟别人一样。”
很难讲小雀有没有被他安慰到，不过确实也不再强求了，只是很郁闷地咬着嘴里的食物。过了一会儿他问：“乔哥，这一次任务，咱的钱能赚够么？”
这回轮到乔简跟他一样郁闷了。
核战的辐射令人类分化出了第二性别，对其他生物的影响更甚。不可名状的诡异生物现身地球，将人类视作敌人与食物，人类哪怕没有完全丧失现代化的手段也难以与之对抗，一度被这些统称为“异种”的怪物逼到灭种边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人类无意间发现，异种竟然普遍十分惧怕人类分泌的信息素，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终于，凭借上天给予人类的馈赠，人类在战后时代站稳脚跟。目前全球剩余的五亿人生活在坚固的安全城中，与异种谁也灭不了谁，于是事实上达成了互不进犯的默契。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安全城中的生活跟战前没有什么区别，但这种安逸的生活是有代价的。每个安全城内必须保有一定数量的可分泌信息素人群，否则就很可能像小雀的老家瑶城一样，被异种攻破，造成屠城的惨剧。
omega的信息素对抗异种的效果并不好，关键还得看alpha。维持alpha的人口占比对于全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但第二性别具有遗传性，要想孩子是alpha，父母中至少要有一方也得是alpha才行。像乔简这种父母都是beta他却分化成alpha的可以说凤毛麟角。
所以alpha必须要繁育后代，而且信息素等级越高的alpha越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以便将自己优秀的基因传递下去。目前法律规定，所有的alpha在三十岁之前必须拥有自己的后代，否则需要支付高昂的罚金。乔简虽然舍弃了从前的身份，但他装不成一个beta，就同样要面临这项限制。
不过其实吧，他以前并不愁，因为他现在使用的这个“乔简”的身份，原来的主人信息素等级很低，只到d，哪怕要交罚金，万把块钱顶天了。可之前ao互助会的人提到他可能会交很多的罚款，这让他有点奇怪，就去查了一下。
好家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信息素评级被改回了他本人的评级，扎眼的a++，距离最高的s级只有一线之隔，这让他的罚金飙升到两百万，货真价实的卖了他也赔不起。
放在从前，他早就甩了乔简这身份提桶跑路了，但现在不行，他身边还有一个小雀。他已经答应了小雀不会再抛下他，不能为了区区两百万就食言……吧。
想到这里乔简也不由得碎碎念：既然要改他的档案能不能把他的年龄也改回去啊？他实际只有二十七哎好不好。
说不定这两年他就找到老婆了呢。
anyway，事情已经这样，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之前乔简拜托自己的人脉帮他留意赚快钱的门路，前两天得到回信，有一队异种研究员前阵在城外考察时殉职，遗体已经被运回，但其中一位遇难者的家属在入殓时发现那位研究员的外套遗落在了城外，他的订婚戒指也随外套一同遗落。搜救已经结束，官方不可能为了一些遗物再让搜救人员冒险进入到异种可能出现的区域，这位研究员的家属就拜托民间的门路，看能不能把东西找回来。
对于乔简这种高等级alpha而言，这并不算多困难的任务。
“吃完早饭了我就出发，顺利的话三天就能回来。但不管怎样，一周之内我肯定会返回。”乔简说，“你乖乖呆在家里等我，中午到斜对门张姨家开火，我都跟她说好了。晚上你要是一个人睡觉害怕也可以去她家借宿。钱就放在这张桌子的左边抽屉里，你想买东西就直接拿。”
见小雀还是不高兴，乔简揉了揉他在头发，“你既然留在我这儿，那我至少得多赚点钱让你吃好住好。这是我该做的，你就别操心了。”
小雀这才勉强点头。
乔简把食水睡袋还有定位仪等装备装了一包，一同送到车上。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张姨从窗口喊他要给他点自己烙的饼，乔简于是又上去了一趟，然后跟小雀挥手道别，开着自己的出租车慢慢出了小巷。
安全城并不是一座座孤岛，不同城市之间由水陆空不同交通方式连接在一起，只要是在安全城之间来回活动，那民众出行与战前并无本质上的不同。但要想离开安全城的保护区域，情况就不一样了。只有一小批特殊的人，比如向导、具有资质的民间侦查员，可以申请到离开安全城的特殊通行证。而这些人中一百个里九十九个都是alpha。
乔简上次申请的通行证还差半个月过期，正好够他完成这项任务。alpha也分三六九等，等级越低申请越困难，之前他为了拿到这一纸证明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每次拿着它出城又会被盘问很久，今天倒好，工作人员瞅了他两眼就放行了，让乔简有点自嘲地生出了“a级的信息素也确实有点用哈，不光是让我赔两百万”的想法。
穿过出城专用通道，乔简正式来到安全城外。
乍看上去，安全城内外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由于没有人烟，显得格外荒凉。修得还不错的小路一路弯弯曲曲地延伸，直到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乔简继续驱车前行，一个小时后到达公用宿营地，停车，开后备箱取装备。接下来的路就得步行了。
“……”
乔简低头，跟躺在后备箱里的朱承阙同学眼对眼。后者朝他嘿嘿笑，向他挥手sayhello。
乔简把后备箱关上。
里头传出砰砰响：“哎？哎！乔哥！放我出去啊！”
“那么喜欢后备箱你就在里头呆着吧。”乔简说着，钻进驾驶座倒车。
“不是，乔哥，别生气嘛！”小雀不消停，“既来之则安之嘛，何必为了我再空跑一趟，白白浪费一次你的出城机会。乔哥？乔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我害怕。”
乔简拉下手刹，下车，又一次打开后备箱。
小雀依然蜷在那儿，看见乔简了，立即做伏低做小状。
乔简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跟紧我，不许乱跑；第二，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自作主张；第三，遇到危险赶紧撤，不许逞强。听懂了没有？”
小雀立即小鸡啄米。
乔简这才把小雀从后备箱里拉出来。这小兔崽子准备还挺齐全，背了个包，里头装了些压缩干粮，三瓶水外加一条毯子，并且双脚一落地，他就十分狗腿地将乔简的背包接过去。
乔简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脑门，忍着没再多说什么，领着他向山里进发。
天逐渐黑了。
两个人扛包确实比一个人走的快。两人比乔简预计得更早地到达目的地，也就是遇难研究员遗体被发现的地方。然而很可惜，乔简和小雀没能在这里找到他的遗物。再往深里去就可能遇见异种了，乔简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觉得这次机会难得，小雀又确实不拖后腿，于是决定休整一晚，明天再试探着往里走走看。
百年前人头攒动的城市早已被草木掩埋。大自然的侵蚀下，钢筋混凝土的造物只剩下断壁残垣。乔简在半倒塌的断墙后找到一个背风的角落，清理了杂草，点燃了篝火，跟小雀一起填饱了肚子，然后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着睡意降临。
“刚才捡柴火遇到几只兔子。”小雀躺在乔简的睡袋里，“安全城外的动物可以吃吗？”
乔简嗯了一声。“明天顺利的话，咱们打一只做烤兔吃。”
小雀：“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喜欢小兔子，所以家里每次做兔肉，我都问那是小白兔吗？我不要吃小白兔。后来保姆跟我说那是小灰兔，我就吃了。”
言罢，两个人都笑了。
“哥。”小雀说，“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出十万块钱，只为找回一枚戒指？”
“可能那个戒指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吧。”
“你不怕他讹你？说那衣服口袋里除了戒指还有别的。”
“没事。他们只要戒指。事主明说了，外套口袋里的其他东西我都可以拿走。”
“真幸福啊，那个人……”小雀说，“死了，还有人那么惦念他。”
乔简勾了勾嘴角，想说什么，却发觉小雀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
乔简为小雀整理了一下睡袋，没忍住，还是轻轻摸了下小雀的头发。
小雀的发丝看着柔顺，其实很强韧，甚至有点扎手，像他这个人。
乔简看着小雀，低垂的眼眸里，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情。
这样的小雀，这样的自己，让他恍惚他们回到了曾经的时光。他们还在学校里，一切都还未发生，他们是那么的单纯，相信未来光明美好。
“抱歉。”
乔简轻轻地说。
他必须跟小雀保持距离。
并非逃避他做过的恶，只是有些旧事好不容易才被岁月尘封，他不敢再面对。
但是小雀失忆了。
无论在他们分开的这五年里，小雀他做过什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至少此时此刻，他依然身处单纯赤诚的十九岁，无依无靠，一旦连自己都放开他的手，他恐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更何况乔简始终对小雀怀有愧疚之心。
所以那天在医院里，乔简最后还是在omega分配计划的回执上签了字，把小雀领了回来。
理论上讲，他们是夫妻了。但乔简不会把小雀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他只是会陪着小雀，直到小雀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
乔简闭了闭眼睛，将小雀带来的毯子盖在身上，望着跳跃的篝火，承担守夜的职责。
不知道过去多久，睡梦中的小雀突然抖了一下，口中呜呜咽咽，好像做了噩梦。
乔简轻轻拍了拍他，忽然眼神变冷，手上力道加重些，并在小雀睁眼那一刻捂住他的嘴，把他可能发出的叫喊封杀在萌芽。
乔简附在小雀耳边，轻声说：“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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