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自从在上次班级集体霸凌事件中立威之后，任旻璧的复读生活顺利不少，不再有人明目张胆地找她麻烦。
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中，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刘玉梅的病情总算转危为安，已经移出了重症监护室，住进了普通病房。
班主任出了这么大的事，惯例要组织同学前去探望，因着刘玉梅不太得同学喜欢，加之高考临近，时间紧迫，愿意去的人寥寥无几。
最终还是代理班主任陆露敲定了成绩本身就不错的男同学林郅远和最近进步神速的女生任旻璧。
人选公布时，除了两位当事人很淡定以外，班上同学都面面相觑。尤其是李智瑶，看陆露的眼神简直是一整个大迷惑，她不信陆露没听说过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更想不通她为何要做这挑事般的安排。
好不容易挨到课间，李智瑶委委屈屈地找到陆露，表示：“陆露老师，能让我一起去探望刘老师吗，我也很担心她。”
正在批改作业的陆露也是一脸迷惑地抬头，她挠了挠脑袋，有些想不通地说：“你不是才转来的吗？刘老师应该都不认识你，你去干嘛？”
轮到李智瑶沉默了，她着急上火，找的借口的确有些牵强。
最终还是任旻璧和林郅远作为代表一起去医院探望刘玉梅，任旻璧抱着班费购买的鲜花，林郅远提着班费购买的牛奶，两人在早高峰的公交车上被挤的歪歪倒倒，让她有点后悔非要省钱坐公交。
林郅远看见任旻璧被挤得马尾都松了，鬓边垂下几缕青丝，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在清晨的朝阳下被镀了一层光，整个人亮闪闪的，她又皱着眉，不复平日的淡定，看起来鲜活多了。
林郅远慢慢挪向那边，伸手扶住离她最近的栏杆，从后方将她整个人圈住，隔开了拥挤的人群。
任旻璧不着痕迹地往外退了点，别过头看向窗外。
“喂？干嘛这么躲着我？”林郅远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一手拎着牛奶，一手护着任旻璧，有些吃力，声音中带点喘息。
“问你女朋友去。”任旻璧没好气地说。
林郅远难得见她表情这么丰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凑近她悄悄说：“如果我说李智瑶其实不是我女朋友，你信吗？”
任旻璧这下来精神了，她竖起八卦的耳朵，果断接话到：“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林郅远期待着她对这个秘密做出反应，又因为她一副吃瓜的态度有些无奈，又有些失落。
于是他坏心眼地说：“我不告诉你。”话音刚落，看着任旻璧迅速跨下了脸，他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她嘛。”
任旻璧懒懒的不再搭理他，公交终于到站，两人按照陆露给出的信息在住院部找到了刘玉梅的病房。
刘玉梅大病一场，本就稀疏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她此刻正在家人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来，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小米粥。
看见任旻璧和林郅远提着大包小包来了，刘玉梅先是高兴坏了，苍白的脸上攀上许多喜色。继而又皱起眉开始唠叨：“都要考试了还来干什么，不知道多做点题吗，还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
“任旻璧，听说你最近进步很大啊，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千万别走歪门邪道。”
“你们班还来了个新同学是吧？”刘玉梅一边说这话，一边暗暗观察林郅远的神色，见他神色自若，这才稍微放下点心。
“刘老师您人不在，八卦却听得一个不漏啊。”林郅远打趣她。
“你别说，你们刘老师才醒就拉着我要听你们班的情况，还要给她挨个念月考成绩。”刘玉梅的女儿笑莹莹地接话了。
“您就好好休息，少操点心吧。”任旻璧也打趣到：“我还等着您赶紧回来给我换座位呢。”
探视结束后，时间尚早，逃学大王任旻璧不想那么早回学校，奈何跟着个尾巴甩不掉，她打量了一会儿林郅远，问到：“玩会儿再回去？”
见品学兼优林郅远豫了一下，任旻璧提起书包转身就走：“爱去不去。”
林郅远无奈地追上去，“姐，你怎么说起风就是雨啊！”
任旻璧秉持着只要胆子够大，随时都是假期的核心理念，火速购买了距离最近游乐场的半日票，因为是工作日，票价还便宜不少。
林郅远此刻真的谢天谢地，多亏今天探视病人，陆露允许他带了手机，不然只能蹲游乐园大门口干等着这位混世魔王了。
他一边在后边追得气喘吁吁，一边买了和任旻璧一样的票。
他们所有人以前都小觑了这位女生，低估了她的果敢和行动力。
她看起来纤弱，实际上大胆坚定，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所以她成绩突飞猛进本就算不得什么。
之前不是她不会，只是她不想。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园，工作日上午的游乐场空荡荡，工作人员比游客多，两人就跟包场了一样。
任旻璧非常满意，点评道：“这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林郅远看她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偏生她身材单薄，本就长得青涩稚嫩，倒是有十足的反差感。
任旻璧见林郅远嘴角含笑，不似平时端着，故意凑近说到：“林大学霸，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我们各设置五个挑战，谁输了，谁就要真心话大冒险，不可以拒绝的那种哦。”
不等林郅远答应，她继续说：“我的五个挑战是：连续坐五遍大摆锤后走直线，蒙眼出鬼屋，打气球全破，跳楼机翻花绳，过山车不闭眼。”
林郅远见她一副拿出杀手锏，暗中得意的样子，压根没想起来拒绝，他认真想了会儿，“那就坐旋转木马，坐摩天轮，逛小吃街，买纪念品，吃特色午饭。”
任旻璧一脸无语：“你这都算啥挑战啊，还都要花钱。”
林郅远理直气壮地说：“让你花钱不就是挑战了吗？”
任旻璧想一想自己的抠门程度，点头：“也对，那女士优先，先挑战我的呗。”
两人先去了鬼屋，对胆大的人来说，鬼屋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蒙着眼睛全靠摸索，指不定摸到什么，还不能辨别方向。
最终是任旻璧凭着经历多个世界锻炼出来的异于常人的感知力率先过关，她摘下眼罩，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鼻尖沁出点点汗珠，得意问道：“真心话吧？”
林郅远已经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并不戳破，并且知道她就是仗着自己不忍戳破，无奈地顺从她说：“好，真心话。”
“你和李智瑶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李智瑶，林郅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缓缓说道：
“我们确实从小一起长大”
大约在十年前，李智瑶一家搬到了林郅远家的对门。小林郅远好奇地扒着自家门框，看对门的叔叔阿姨热火朝天地搬家，看那个长得非常精致漂亮的小妹妹要哭不哭地站在门口。
他新奇地打量着这家人，男主人儒雅斯文，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女主人明艳动人，穿着当年时新的波点红裙，他高兴地跑进厨房，抱住自家妈妈，兴奋地说：“妈妈，对门搬来一家电视里的人！”
林郅远妈妈敲敲他的小脑袋，“小孩子要懂礼貌，跟叔叔阿姨打过招呼没有？”
小林郅远摇摇头，又突然灵光一现，说：“妹妹不开心，我给妹妹吃糖！”
说完便飞快地溜走，跑进屋子里去给新妹妹找糖吃了。
林郅远妈妈笑着摇摇头，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灶上的火调小，跟着从厨房出来了。走到客厅时，弯腰打包了些新鲜水果，当做给新邻居的见面礼。
林郅远妈妈出去时，正好赶上小林郅远把爸爸给他从日本带的进口糖果一股脑地塞给邻居家的小妹妹，而小妹妹的大美人妈妈正在教她说谢谢。
林妈妈带着惊讶和笑意地说：“呀，你家真是好漂亮一个女儿，难怪小远开心坏了，说隔壁搬来一家电视里的人呢。”
李智瑶的妈妈也开怀地回以善意。两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来往，渐渐关系密切。
“那个时候家家都只带一个孩子，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我也喜欢妹妹，因此家里都是把李智瑶当做干妹妹来看待的。”
林郅远回忆起小时候的事，脸上还自不觉地浮起微笑。
“直到那天下午开始”
那是一个特别炎热的下午，小林郅远在房间做着家庭作业，从窗户里传来隔壁李智瑶妈妈看情深深雨蒙蒙的声音，那时候很流行琼瑶的偶像剧，李智瑶妈妈特别着迷，看得麻将都不去打了。林郅远就这么隔着窗户听，慢慢都会唱主题曲了，还时不时哼哼两句。
快到了饭点时候，隔壁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是掀翻桌子，碗筷碎了一地的声音。继而传来女人的尖叫怒吼和小孩的哭泣。
林郅远爸爸妈妈赶紧放下碗筷看看是什么情况，小林郅远也悄悄跟在后面。
是李智瑶的爸爸妈妈在吵架，或者说是李智瑶的妈妈单方面在发泄。那个女人那天还是穿着红裙，卷着头发，涂着精致的口红，但她激动的情绪和扭曲的面庞已经使得这份美丽有些癫狂。那时候的眼线笔还并不防水，女人大哭着，流下来蓝黑色的泪水。
“你根本就不爱我！”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李智瑶的爸爸看上去瘦了许多，佝偻着身子坐在一边，任凭她怎么指责辱骂，都是沉默寡言，并不开口。
男人置身事外的态度让女人更加窝火，她冲上去朝男人扑打起来。
李智瑶的爸爸，在那个年代就是堂堂的大学教授，被妻子这么不留情面地当众打骂，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他在防守拉扯之间渐渐也动起手来，两人逐渐打得不可开交。林爸爸林妈妈上前拉都拉不住。
林郅远一眼看见了躲在房门后大哭的李智瑶，她小时候有点营养不良，头发黄黄的，干干瘦瘦，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看起来真的很可怜。”林郅远说。
同情心泛滥的小林郅远从“战场”悄悄溜过去，一把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跑，穿过她争吵的父母，穿过昏暗的楼道，跑进自己明亮温馨的家里。
从那次之后，李智瑶的父母就开始频繁地吵架打架，家庭很不和睦。每次两人吵架的时候，林郅远就会默默把自家房门打开，李智瑶就会躲进他们家。这是两个孩子之间的默契，也是两个家庭大人之间的默契。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非常粘着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了别的心思，我们家的确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的。”林郅远苦笑着说。
“她后来精神状况渐渐有一些问题，变得特别敏感偏执，我们也不敢过于刺激她。”
“就连她在学校默认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也没有拆穿。”
“高考那年，我并不是因为生病发挥失常。”
“我是故意考砸的，因为我不想再和她一起上学了。”
“谁知道她竟然从大学退学也要回来找我。”
“说来很惭愧，当初是我主动拉她出来，现在我却很想摆脱她了。”林郅远说到最后，语气里全是自责。
林郅远心情低落，任旻璧若有所思，后面的游戏两人都没心思再玩，快走出游乐场的时候，任旻璧停顿了一下，她说：“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林郅远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打趣她道：“你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冷血哈。”
任旻璧朝他翻了个白眼：“爱问不问。”
林郅远觉得这个人真是别扭可爱，他突然间又有点上头，脑袋一热，问道：“任旻璧，你有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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