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当年
「第十七章」
自苏玥被人抹黑的事情解决后，陈晞景总是发愣出神，连和陆彦他们出去玩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彦第一个提出抗议：“我说，苏月亮那事儿不都完美解决了吗，她的表妹还是什么妹妹也发了视频道歉，你怎么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鬼样？”
顾易点头，表示赞成。
陈晞景站在后头给了他们俩一人一脚，说：“让我自己想一会吧，等琢磨明白了再跟你们说。”
两个好友对视了一眼，陆彦先勾过他的肩，姿势亲昵：“阿晞～就跟我们说吧～我们作为两朵美丽的解语花，会帮你琢磨明白的。”
“阿景～～～我觉得他说的没错。”顾易双手捧脸，摆了一朵花的造型。
“滚。”陈晞景嫌弃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见两人似狗皮膏药般黏了上来，他举手投降，说：“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你们俩快离我远点儿。”
“出事后我不是去找苏珍了么，然后我就问了她一些事情。我才知道除了苏珍以外，苏玥还有一个弟弟，叫做沈子轩。”
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挣扎了一会后才说：“是她妈妈那边的。”
顾易听到后也愣了，问：“所以苏玥不是独生女？”
他们这一圈子里的人可以算得上从小学就认识，从来没有听过苏玥有兄弟姐妹的事情，也没有见过，前些天才知晓的苏珍已经足够令大家惊讶的了，没想到她还有一个弟弟。
“理论上来讲她是独生女。”陈晞景闭了闭眼，说：“这俩一个是继妹，一个是继弟。”
“我知道了，所以苏珍是苏月亮她爹和别人的孩子，然后沈子轩是她妈妈和别人的孩子，对吧？”陆彦问道。
陈晞景淡淡地‘嗯’了声，指尖在桌面上打圈，开口：“苏玥也是在高考后的几天才知道的。”
“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爸妈都有了他们的家庭。”
陆彦皱眉，吐槽了句：“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了，这俩孩子就比苏月亮小一两岁，所以是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和别人有了家庭，而且一瞒就是十几年。”
“难怪她一直和爷爷生活，我们都没见过她的父母，家长会也从来没来过。”顾易单手撑着下巴，说：“也难为老人家了，一大把岁数了摊上这样的儿子，只能自个儿亲力亲为地带孩子。”
陈晞景侧头，说：“而且她爷爷就是在那几天过世的。”
“”
屋内的气氛僵住了一瞬，三人的神色看起来都很微妙。
陆彦打破了宁静：“怎么没听她说过？”
“她怎么会说？”顾易收起手，形成一个‘大’字躺在沙发上：“其实有很多事情苏玥都不爱主动说，都得是你问一句，她才说一句，也就在陈晞景面前话多一些。”
“那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陆彦觉得他说的很对，连忙抬头问起了陈晞景，后者却没吭声，一直闷着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阴沉。
过了半晌，陈晞景拧眉，面色不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对哦，”陆彦似恍然大悟一般，说：“我记得你高考结束后就被你家陈女士拉着去欧洲玩儿了一圈，还老拍照来馋我。”
陈晞景在高考刚结束后就跑去欧洲旅游了，直到快可以查成绩之前才匆匆赶回来，虽然当时自己玩得很开心，但也因此错过了很多事情。
顾易思考了一会：“然后你一回来后就和苏玥表白了。”
他点头，自嘲地笑了下。
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表白，然后被她狠狠地拒绝了。
就像个傻子一样。
“那你在这儿颓废给谁看呢？”陆彦起身拿了瓶冷饮，饮下一大口，说：“都过去四年了，你们俩也该好好聊一聊了。”
陈晞景摇头：“不是颓废。”
他只觉得心疼。
心疼她在一朝之间失去家庭和最疼爱她的爷爷。
他记得上小学时，每次家长会苏玥的父母都从不出现，为此老师还问过她好几次，她只是支支吾吾，看起来特别窘迫。
亲子活动时她也是孤零零一人，站在后方看着别的孩子与父母欢颜笑语。
母亲节时她做了一束非常漂亮的手工花，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她也满心欢喜地带回了家，期待着把这束花送出去。
陈晞景后来见过那束花，在一个星期后被苏爷爷亲手丢进了垃圾桶，边丢边说苏母忒狠心，大半年了都不回来看孩子一眼。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当时的苏玥是什么反应。
当一个小孩得知父母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时，一般都会震惊，会愤怒，会失态地骂他们，或者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但苏玥不会。
她不会在众人前事态，她只会挤出一抹笑，僵硬地点头，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再把所有的委屈与心事交予陪她入眠的枕头。
被泪水浸湿的枕头。
如果按照她所说，苏爷爷不是正常离世的话。
哪怕苏玥是一个自持冷静的人，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接受这件事。
她一定会像一只愤怒的小兽一样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反抗。
而在这些她极度需要陪伴的时刻，他却不在身边。
几天后，陈晞景终于约到了苏铄，两人单独在一家餐厅里吃饭。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见对方似乎毫无察觉的样子，只是在自顾自地吃饭，便只好作罢，悻悻地吃了几口摆盘精致的菜。
吃饱喝足后，苏铄终于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吧，把我从上海叫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在两个星期前，他接到了陈晞景的电话，对方态度很友善，问自己可不可以一块儿吃个饭聚餐。
得知自己正在上海后，他说他可以来上海找自己。
苏铄一听对方这么殷勤，就知道这事情多半和自己的那位表妹有关，只好答应对方几周后就来赴约。
陈晞景本就不饿，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说：“我想知道苏玥在高考后发生了什么。”
苏铄狐疑道：“她没跟你说过？”
沉默片刻后，陈晞景摇头：“没有，我当时不在北京。”
苏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这位是星星传媒的老板，苏玥的青梅竹马，陈家里最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来之前他还听过一些传闻，别人说陈晞景从小就是个不好惹的，一身狠戾又是个人精，属于那种蔫坏的，很少能有人从他的手里讨到好处。
但他现在坐在自己面前，只让人觉得格外真诚。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点苏铄从小就铭记于心，以至于长大后在各个名利场追逐时，都会习惯性地观察一个人的眼神。
而陈晞景虽外表看起来冷硬，但那双清冷的黑眸里氲着火。
星星之火，赤子之心，夹带着少年义无反顾的爱意。
苏铄垂下眼，缓缓讲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珍和沈子轩一个是苏父的女儿，一个是苏母的儿子，这件事情其实那两个老人家都是知情的。苏父与苏母是小学同学兼大学同学，两家又都是世交，虽然彼此没什么感情，但是被父母撮合下还是结婚了。在一起后发现他们俩性格不合，没什么感情基础，在苏母怀着苏玥的时候出轨了，没多久，苏母发现了此事，选择了忍气吞声。因为两家的利益牵扯太深了，离婚了对两人都没什么好处，没过多久她也遇到了自己的‘此生所爱’。”
“就这样，苏父苏母双双出轨，并且都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爷爷当时知道的时候非常生气，把苏父打了一顿后还给了他很多教训，然后就把苏玥接过来自己抚养长大。双方的约定是这样的，爷爷不想让苏玥从小就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所以严令他们不能露出半点风声，最起码要等苏玥长大成人后再说。”
“这夫妻俩也做到了，苏玥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生女，她知道父母很少回家，但爷爷一般都安慰她是父母太忙了，所以她也从来没往婚外情那方面怀疑过，只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够好，所以一直都在努力提升自己，试图让父母更喜欢她。”
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少女，天才学霸，原本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渴望着父母的关爱。
陈晞景之前还问过苏玥，问她为什么样样都会，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学的。
当时的苏玥只是笑着说是因为自己喜欢。
原来她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让父母对她更加关怀。
“苏玥的十八岁生日在年初，爷爷怕她知道真相后影响成绩，就跟夫妻俩说得等到高考后出结果再说，两人自然是答应的。结果在苏玥高考后没几天他们俩都回了趟荔子湾，本来打算呆一会儿就走，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苏玥当时在外面，按道理说她是不会回家偶遇到争吵的，但是她一听家里的保姆说父母回来了，就立马跑回家了。”
“她特别想见到父母。”说这句话时，苏铄的语气明显沉重了不少：“但一回到家就听见了父母在吵架，她也不敢说话，就只好躲在门后呆着，结果无意间就听到了两人互相指责对方出轨，互相瞧不上对方各自的孩子。”
“苏玥就进去问了，然后苏父先承认的，之后她也没说什么，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倒是爷爷回来后把夫妻俩都骂了一顿。爷爷心脏不好，当场就被气得高血压了。而苏玥也在当晚发了高烧，送进了医院。”
许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苏铄忽然沉默了几秒。
过了一会，他艰难开口，说完了自己也不敢想起的回忆：“后来苏玥在迷糊中醒了，然后爷爷当时就在病房里，说去给她买药，一会就回来。但在路上碰见了苏珍，心脏病复发，就走了。”
“苏玥也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因为跑得太快所以一只拖鞋都掉了。”
他是和爷爷一起去的医院，所以爷爷出事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到病房门口的，然后赶紧叫护士去把还在睡梦中的苏玥叫醒。
苏玥因为发烧而睡的昏昏沉沉，赶来时还能看见脸上的红印，但全部被无措的泪水冲淡，她伸手抹去，却越流越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玥哭。
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失态时的模样。
苏玥推开房门，跪倒在病床前，放声大哭。
她抓起主治医生的手，语调拔高，声音尖到刺耳，一直重复着让他救救爷爷。
“求求你了，救救我爷爷吧。”
“他肯定会醒来的。”
“救救他吧救救他”
主治医生见过很多不肯接受亲人逝去的家属，但从没有见过这么激动的小姑娘，他也被吓得一愣，缓和后连连摆手，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到了苏玥的逆鳞，她像疯了一样将病房里的仪器推到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她哭吼着，不再是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漂亮的五官因为浓烈的悲伤而拧在一团：“都是骗子，你们都是一群骗子。”
“还有救的。”
“爷爷还有救的。”
听到这，原本一直绷着情绪的陈晞景似终于忍不住一般，他微微仰头，感受到来自胸腔的酸意。
苏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就看着对面身高一米九以上，五官硬朗，满脸写着我不好惹的男人毫无征兆地流下一行清泪。
“不好意思。”陈晞景拿起递过来的纸巾，懒得拭泪，只让无法控制的眼泪这么流着：“你说的太太生动了。”
虽然他事先设想过苏玥经历过什么，但这远比他当场听到时要感到震撼百倍。
而苏铄说的过于生动，生动到他感觉自己就在现场，像一个影子一样，就这么看着苏玥在病房里悲伤地哭喊，跪在地上痛斥着命运的不公。
“？”
“谢谢。”苏铄觉得莫名，自己又不是说书的，能生动到哪儿去？
能生动到给这么高大的壮汉猛男说哭了？
陈晞景花了好一会的功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哑着声：“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经历过这些。听到你说的时候，我感觉特别的难受。”
他指了指胸口。
这个地方酸得发疼。
「因为她当时肯定很难过，所以我也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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