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上浇油
猛烈的风声伴随着木门被击开的声音,在房舍里轰然作响。
玉临渊眉头一皱,目光随着门外传来的巨响望去,清水音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裳迈进了门槛,她神色有着历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戴着面纱的脸上柳眉倒竖,唯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愤怒。
身后两个身段窈窕的女弟子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跟着她。
看见躺在床榻上,神色怡然自得的玉临渊,清水音累积在心的怒火当场发作,冷笑一声:“本尊的弟子在山门跪着,你这罪魁祸首还在这里好生躺着?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早来晚来,都得来。
元浅月伸手拍了拍玉临渊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玉临渊躺在床榻上,脸上根本没有分毫害怕,眼里尽是趣味十足的好奇,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她转过身,站起来,将玉临渊挡住,将清水音望向玉临渊的视线隔断,平静从容地说道:“罚你弟子去山门思过,是掌刑司的决定。这件事白宏师兄已经有了定夺,清水音,你是有什么异议,可以去找白宏师兄。”
清水音唇舌间溢出一声嗤笑,说道:“元浅月,别给我搬出白宏来!要跪也该是一起跪,我门下弟子将此事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她一个人在这里信口雌黄颠倒是非黑白,凭什么让我门下弟子面壁思过,她却可以在这里好好躺着?”
元浅月跟她对视良久,两人势如水火已久。但碍于同为仙门尊者的遮羞布,几乎只是言语相刺,清水音这还是第一次上门来□□裸的找茬。
玉临渊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恰好引爆了清水音累积在心的旧怨。如果是换了别的峰,这事多半在掌刑司就办完了,根本不会递到清水音的留音宫里。
尽管以前碍于朝元遥一事,临渊派都对清水音避让三舍,但这并不代表元浅月怕事。看着面前怒火滔天咄咄逼人的清水音,想起背后重伤尚未痊愈的玉临渊,元浅月饶是脾气再好,也来了火气,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凭什么?就凭她是我徒弟。”
朝元遥待她视如己出,程松他们对她万般呵护,她曾经的弟子们也对她百般爱戴。自从拜入山门后,她在临渊派一脉从来都是受尽关照和保护,毕竟这一派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元浅月是九岭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如今寒渊派唯一的弟子遭受了如此大的非难和折磨,她再不能心平气和。
命中她注定成魔神,那都是日后的事情。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清水音先是愣一了下,回过神来顿时气得厉声喝道:“徒弟?她是你徒弟就能胡作非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今日非要抓她去掌刑司走一遭!”
元浅月忽感衣角一沉,原来是玉临渊不知何时已经拽住了元浅月的衣角。她在床榻上形态虚弱地倚着,只从她背后探出一张愁云笼罩的雪白小脸,看着面前的清水音,声音轻轻地说道:“师傅,弟子也有不对,弟子被人欺辱之时就不该反抗,弟子该好好受着别人磋磨,不该让师门为此起纷争,弟子愿受罚。”
她面露害怕地看了对面的清水音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抬起眼眶,眼角微微泛红,娇娇柔柔我见犹怜,用泫然欲泣的鼻音哀婉地说:“师傅不要为了我伤了同门情谊,一切都是弟子的错。”
清水音本来就嫉恶如仇,性情高傲,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生平更是讨厌娇柔怯弱的女子。
……因为听说朝元遥爱上的狐妖便是个柔弱怯懦的性子。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这话岂止煽风点火,简直火上浇油。如今一看这场面再加上玉临渊半道插入的话,清水音果然马上受不了了,她当即迈前一步,怒不可遏,高声喝道:“你这孽种!别在这里装乖卖巧,你心思诡谲栽赃陷害,还敢在这里装无辜!”
说罢,手里便浮现了一把通体莹白的长剑,对着元浅月喝道:“你让开!我今天要给她一个教训!”
元浅月回头看了一眼在她背后的玉临渊,哭笑不得,玉临渊早已躲回她的背后,朝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目光狡黠:“不客气,师傅。”
唇红齿白,笑意盈盈,哪里有半点刚刚的卑微之感。
玉临渊这性子真是桀骜,什么浑水都要踩两脚,这三言两语就彻底得罪了清水音,也真不怕把自己折在这里,元浅月心中忍不住带了一丝为她将来担忧的烦恼。
如果元浅月不护着她,那她今天去了掌刑司,势必要再受尽折磨,最少也要丢半条命。
但玉临渊不在乎。
这傻徒弟,元浅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元浅月回了头,看向清水音,杏眼微眯,虽然明知道她在被玉临渊当枪使,但亲眼看到玉临渊几乎丧命这一幕,她有意要为自己家弟子出口气,便忍不住也亮出了剑。
她轻笑一声,安慰自己此举就当是为了自己家徒弟长威风,语气里满是矜傲:“我的徒弟,轮得到你来教训?”
噌的一声,面前清水音飞驰而来的长剑猛然撞上了一把碧蓝色的长剑。
空气无声震颤,似乎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剑柄上刻着繁复精细的镇魔符文,剑身通体碧蓝,好似蓝色天穹凝结,剑刃轻薄折射出微微一线白光,浑然一体的剑锋透出锐利的森森寒意,似乎看一眼连目光都会被割伤。
仿佛世间一切都在这把光华流转的神剑面前失了颜色。
作为剑尊,元浅月的九霄剑乃是朝元遥曾经的佩剑,后来转赠与她,出自千机峰的铸剑阁,百年镇山的绝世神兵。
刀刃相击,发出了金戈铁马交响之声,以刀剑相击的地方为中心,整个房间内轰然爆发出一阵气流,窗扉飞裂,四周震击得轰然作响,几扇门哐哐作响,疯狂摇撞。
桌上摆着的白瓷瓶被猛然爆发的气流所击飞,糕点和托盘散落一地。散乱一地狼藉里,那朵淡紫色的小花无力地倒在水泽之中,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消逝。
玉临渊不着痕迹地看了那一朵淡紫色的花朵,她一直躲在元浅月身后,从头到脚都好好地。只是那两个跟在清水音身后的女弟子此时才是脸色一白,堪堪才在这气流之中稳住了身形。
清水音脸色一变,显然是认出了面前的九霄剑,朝元遥曾经用它跟清水音的挽溪剑合练过双剑合璧。
时隔百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之剑,一时间心神动荡,竟说不出话。
她抬起手,召回空气中兀自震动不休却不能再前进一分的挽溪剑,一时间前尘旧事涌上心头,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元浅月!”
双剑相击的场景,让她回想起当年朝元遥与她持剑对峙救走那个狐妖的场景,在这一刻,她杀心顿起,仇恨像潮水将她席卷包裹,让她理智全无,甚至忘了不能同门相残的祖传训诫。
一旦同门刀剑相向,便要受刑,就算是尊者也不例外。
剑随心而动,九霄剑像是一道流光,顷刻飞回了元浅月的手里。清水音又上前一步,手里紧攥剑柄,声线里带了一丝无法压抑的颤抖,在与当年毫无相差的场景里,她怒极反笑,说道:“你今日是非要为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孽种,与我作对不可了?!”
连话也与当年如出一辙。
想起仙门训诫,元浅月忽然心中一动,她将剑提在了手上,神色庄重,意思不言而喻。
清水音怒极反笑,高喝道:“好!好!好!即便是受刑,你也要与我动手,真不愧就是你那个该死的师傅亲手教出来的关门弟子!”
元浅月手持九霄,声音平和却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字一句道:“清水音,你知道我们临渊派一向护短,既然你也问了,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玉临渊只要一日是我徒弟,谁都不能伤害她。”
她心中微动,知道今日事不会这么善了,这么大的响动必然已经引起了外头的注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倒是个断绝仙门上不开眼的弟子找玉临渊麻烦的好机会。
她贵为剑尊,却护不住门下唯一一个弟子,还得让玉临渊拿性命去委曲求全,此事本就让她心头憋屈,愧疚难当。
九霄剑光大作,剑气磅礴而出,元浅月身上威压如千丈瀑布倾泻而下,连面前的清水音也忍不住在这一抹天地为之变色的重压下,脸色微微发白。
元浅月目光灼灼,在磅礴剑气中,一袭白衣如刺破穹苍的雷光,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宛若九天煞神,神色无比郑重肃穆,举起手中颤鸣不止的九霄剑,一字一顿道:“我以九霄剑名起誓,只要身在九岭之上,只要玉临渊一天是我门下弟子,但凡谁要害她,我剑尊元浅月必要以此剑,血债血偿!”
清水音脸色难看极了,背后两个女弟子更是在强压下脸色煞白。
她厉声道:“你是不是疯了?!要护着这个孽障?你忘了她的身份了吗——”
元浅月持剑站在场中,神色不为所动,坚定道:“只要她在九岭,只要她是我徒弟,是一日,护一日。”
她的心在挣扎中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时,曾立志拯救苍生,悬壶济世,到如今却要随波逐流,亲眼见着本该呵护的弟子走向绝路。
她对不起玉临渊,即使徒有师徒之名,也不能拯救她,只能眼睁睁地纵容她,让她在众望所归中成为魔神。
——但至少在她成为魔神之前,她会一直是自己的徒弟,受自己的羽翼庇佑。
如果终有一天,玉临渊成了魔神,她会为苍生,将她亲手镇压。
清水音眯着眼看着她,手里紧紧地攥着剑柄,许久才凉凉一笑:“好个师徒情深,我倒要看日后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们临渊派的事情,不由你操心。”
顾及着背后的玉临渊和舒宁影的药阁,元浅月朝清水音点了点头,说道:“清水音,我知道你今日不会善罢甘休,要打,去校场打。”
清水音冷笑一声,身形一动:“我连朝元遥都不怕,还会怕你?”
她化作一道虹光,朝外掠去。身后两个弟子也顷刻跟上。房间里霎时间便空了。
元浅月回身看了玉临渊一眼,见她低着头,瞧不清个神色,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你放心,师傅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走到门口,也化作一道蓝光冲天而去。
玉临渊垂眸坐在床上,许久未动。
在这满室狼藉里,她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
刚刚元浅月放出威压的时候,竟然还细心地避开了她,没让她这伤重的身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多好的师尊,多深的情谊。
房舍里忽然出现一阵极浅的波纹,好似空气中漾出一道又一道无形的屏障。
地上慢慢地浮起一道迤逦彩光,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裳,袖口绣着大片金边红底夕颜花,头上别着一朵淡紫色巨大重瓣花朵的女子渐渐在空气中成了形,走近她的床边,低头看着她。
她的眉心生着一道淡紫色的魔纹,双眼呈现淡淡的紫红色,微微蹙着眉头,显然对刚刚这两大尊者交手时的场景心有余悸。
身为魔族之间花妖一族之中最弱小的夕颜妖,她几乎比凡人还要孱弱,别说是个修士,就算是个普通人稍微下手重些,都能将她杀死。
也正是因为她的极度弱小,所以夕颜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魔息。她们一族不会使用任何法术,每天能出现的时间也短之又短,才能以真花的原型混进这九岭来,甚至在几位尊者的眼皮子底下都蒙混过关。
窗外阳光正好,玉临渊对这凭空出现的人置若未闻,她垂着眸,眉眼仿若春水洗过,呈现病弱时令人怜惜的娇柔,长长的睫毛下笼着潭水一般黝黑的眼,在眼里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
夕颜妖看了她片刻,目光凝聚在她脖子上玉白的项圈上。
毕竟是能力最弱的末等妖族,夕颜妖想起刚刚亲眼见过的交手,略带惊奇地说道:“魔主的师傅待魔主可真好,竟不惜冒着受罚的风险与另一位尊者交手。可惜了。”
玉临渊长睫轻颤,抬起眼来,带着一抹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向那碎裂的瓷瓶碎片:“别叫我魔主,你们的提议,我还没答应。”
夕颜妖讷讷地点了点头。
地上的水泽渐渐褪去,只留下一块暗色的痕迹。
她抬起手,白皙微红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自己的项圈上,玉白微红交错,眉眼婉约动人,像是山中魅惑人心的精怪,看一眼便要失了魂魄。
玉临渊柔柔地翘了嘴角,扯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散漫地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师傅待我挺好,连这上古制魔的神器天机锁都舍得用在我身上。”
旁边夕颜妖低着头看她,即便是行走魔族人间之中,见多识广,她也不得不承认,玉临渊的样貌真是世间至美,因为这幅美貌无害的脸,总会让人忽略这单薄血肉之躯下藏匿着的诡谲心思,仿若深渊。
夕颜妖说道:“玉主高瞻远瞩,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魔族会派我来到九岭,还是在几位尊者眼皮子底下。不过我这具身体已维持不了太久,现在,大长老让我来问个回复,玉主考虑的如何了?”
不愧是她们一族选中的魔主,即便是凡人之躯,有如此惊人的毅力和疯狂的作风。
在这短暂接触的十来天里,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能力驾驭一族的铁血手腕。
选一个凡人去做魔族一族的魔主,已经是惊世骇俗。但玉临渊作为仙家修士,会没有丝毫芥蒂地考虑他们魔族的提议,更让人匪夷所思。
他们不清楚玉临渊的过去,但他们只需要在玉临渊身上看到自己的价值。
疯狂是必须的,魔神降世在即,他们一族破釜沉舟,在其他几族的挤兑中四面楚歌,已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而玉临渊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
玉临渊的手从玉白项圈上放下来,她侧眸看向面前这个夕颜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急什么?你们这一脉等了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
夕颜妖点了点头,半响,玉临渊朝她撇了一眼,淡淡道:“我要的东西呢?”
夕颜妖毕恭毕敬地说道:“鲛族已经派人前去死寂之海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找到。”
玉临渊从床上起身,慢条斯理地系上了自己的衣裳,垂着长睫:“先候着吧,在我决定是否要与你们合作之前,我要去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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