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蜃中楼(三)
顾蓁蓁不明白萧晅什么意思:
“生什么气?”
“就是”萧晅欲言又止,突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些什么。顾蓁蓁问的对,生什么气?气他搅了她的及笄之礼,气他说要娶如烟,还是气他在玉泽园丢下了她?
她才不会因为这些事生气。
“没什么。”萧晅有些郁闷。
看上去并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顾蓁蓁抬起头看了萧晅一眼,不过既然萧晅不想说,那么她问了也是没用的,于是她干脆也不问,点点头便将此事一带而过。
萧晅看着顾蓁蓁的背影,心情复杂。
说不上来是不是有些生气,似乎还有些懊恼,再往里挖一挖,也许还有点委屈。
算了,无论是生气还是懊恼抑或者是委屈都是毫无理由的,他对顾蓁蓁只有讨厌。真是奇怪,最近自己怎么跟个女人家家似的一天到晚想那么多,肯定是萧晴害的,果然跟笨蛋住在同一屋檐下待得久了自己也会近墨者黑,他只需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对顾蓁真的讨厌是不会改变的,这桩婚事他早晚要给退了。
红菱比顾蓁蓁早回到了院子里,正等在门口,看见他们立马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顾蓁蓁把怀里抱了一路的茶递给红菱,吩咐道:
“把东西放好。我有点事要去祖父那里,好生招待萧公子。”
红菱垂着头应了声,顾蓁蓁听到后便头也不回地折回身去,将他扔在这院子前兀自离开了。
就像他上一次将顾蓁蓁扔在自己屋里一样。
不同的是他才没那么心大,能跟顾蓁蓁似的就那么直接睡过去。
明明不久前虽然他讨厌顾蓁蓁,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跟她待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他们互相在对方家里做客已是家常便饭,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大多都是他们待在一块儿,他不想跟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说什么,他随便翻一本书看着打发时间,她便坐在那里自己同自己下棋,也并不会时时刻刻都吵架。
萧晅坐在屋内打量着顾蓁蓁的房间,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顾蓁蓁人看着冷淡,却在屋子的布置这块儿格外下心思,她素来喜欢收集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四处摆着作为装饰,这是他所认识的顾蓁蓁唯一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相似的一点,房间在她的打点下显得十分有生气,他扫视了一圈,突然瞧见了一样之前不曾发现过的东西,萧晅站起身来,朝窗户那边走去。
歪歪扭扭的贴着什么,他凑近一看,是窗花。
用大红纸剪的窗花。
很明显看得出来这些窗花出自顾蓁蓁之手,形状奇奇怪怪的,七扭八歪,他盯了半天也瞧不出顾蓁蓁究竟剪了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好意思往窗户上贴,用来辟邪差不多。
萧晅有些好笑地用手摸了摸它们,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嘲讽顾蓁蓁。顾蓁蓁精通琴棋书画,唯独在女工和烹饪上缺根筋,擅长风花雪月,却在这些手艺活上一窍不通,这还曾经被他当作理由向老爷子闹着要退婚,因为他说这样的女子不适合成婚,不过很快被“人家姑娘嫁给你又不是来干活的”这个理由给骂回去了,叫他无话可说。
等等,看这个红纸的新旧程度,大约这些天才贴上去的,萧晅愣愣地看着,手覆上去摩挲了一会儿,盯着自己手上被蹭到的红颜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该不会是原本要在他们大婚当日贴在墙上的“囍”字吧。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么一闹,过不几日他便要迎娶顾蓁蓁了。
顾蓁蓁这死丫头,居然在自己闹了这一出后,还有闲情逸致把府里备婚用的这些大红纸抱到自己房间来高高兴兴地剪窗花吗???
萧晅深吸了一口气,气得有些头晕。
与此同时,萧晅的妹妹萧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
服侍顾蔚的小厮常青站在外面轻轻叩门道:
“萧小姐,我家少爷回来了。”
萧晴无精打采地转过头看过去,顾蔚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见怪不怪地瞧了趴在桌子上的自己一眼,在她对面坐下,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蔚哥哥,你回来了。”萧晴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这些日子忙着练武,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天黑前回家过。今日母亲特地托人给他捎了个消息,让他和父亲都早些回来,这是妹妹生辰后两家关系破冰的重要场合,全家都要提起精神来对待。
话是这么说,向来最有精气神的萧晴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平日里见到他早就欢欢喜喜地说了一大堆话了,而自己在这儿坐了这么半天,除了一句“你回来了”她什么都没说过,眉眼都耷拉着,这令他有些疑惑和不习惯,不由得主动问道:
“怎么了吗?”
萧晴明显心不在焉:“没怎么啊,我能怎么样。”
这丫头,是在敷衍他么?
萧晴满脑子想着自家不争气的哥哥和嫂嫂,哦不对,是蓁儿姐姐。突然改口这件事令她既别扭又不理解,问哥哥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可怜蓁儿姐姐一片痴情,处处体谅着哥哥,必然也不会说什么。
萧晴长叹一口气:“男女之情真是这世上顶麻烦的事情。”
顾蔚觉得有点好笑,他放下茶杯:“你小小年纪的,何来如此感慨?”
萧晴想了一番,她实在是不希望到手的嫂嫂飞了,便抱着渺茫的希望试探性地问道:
“蔚哥哥你知道蓁儿姐姐最近怎么了嘛?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你是她的哥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的吧?”
蓁儿姐姐?
顾蔚沉吟片刻,默然道:“能让她不高兴的,除了你那哥哥还有谁?”
“是哦!”萧晴并没有听出顾蔚的不高兴,她被这解不开的死局缠得头疼,十分难过地抱怨道:
“要是当初我比哥哥早出生就好了!那样有婚约的就是我跟蔚哥哥了!我肯定特别愿意嫁到顾家来,也不会惹爹爹生气,而且还能跟蔚哥哥在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吗!”
“我没觉得有什么可欢喜的。”
“真是可恶!怎么就让哥哥捡了个便宜!哎!造化弄人!”
果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不过也没事,要不是这个婚约我那哥哥肯定没人要,算我让他的!反正就算没有婚约我也能跟蔚哥哥在一起的是吧?”
“不是。”
“嘿嘿,蔚哥哥就是口是心非,不要害羞嘛!”
没有害羞。
算了,好在这丫头总算是重新打起精神来了,故作深沉唉声叹气的模样可不适合这个小姑娘,顾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萧晴对顾蔚的态度十分满意,恢复了一贯的开心劲儿,双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顾蔚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爹爹吩咐自己的事情,生怕自己忘了似的急急忙忙道:
“对了对了蔚哥哥,后天我姑姑的外孙周岁宴,爹爹要我来邀请你和蓁儿姐姐一道去赴宴,到时候我来接你哦。”
果然一回到平时的样子就开始自说自话,顾蔚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拒绝道:
“我不去,我要练武。”
萧晴吐了吐舌头:
“嘻嘻,就知道蔚哥哥会这么说,所以我已经提前同湘姨打过招呼啦,她说那日你就不必去练武了,再怎么说,娘亲的话你总要听吧?”
“胡闹!”
“哎呀,虽然蔚哥哥专心练武的样子很让人心动,不过果然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吧?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哥哥来接蓁儿姐姐,我来接蔚哥哥。”
“谁要你接?”顾蔚皱眉。
萧晴狡猾地笑了:“没有否认要去我那小外甥的周岁宴,我就当蔚哥哥心甘情愿地同意了噢。”
他们兄妹俩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对兄妹的?
一尾、两尾、三尾、四尾
顾蓁蓁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动了动因为蹲着有些酸麻的腿,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逗鸟的顾老将军
“爷爷,你这池子里的鱼怎么少了一尾?”
顾老将军气呼呼地瞪着她:“你少管我这池子里的鱼!晅儿他们不是来了吗?你不好好陪着他们,又跑到我这个老爷子这里来做什么!”
“没有事做就不可以来找爷爷吗?”顾蓁蓁镇定自若:
“小晴去哥哥那里了。至于萧晅,他并不需要我陪着。”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犟!”顾老将军痛心疾首:“又不愿意同晅儿待在一块儿,又不愿意同他退了这门亲事。我明明瞧你跟容与那孩子蛮谈得来的,怎么就是跟晅儿不对付呢?”
顾蓁蓁只有在祖父面前敢放肆些,此时毫不犹豫道:
“那是因为容与哥哥为人幽默风趣,况且性子又温和,谁同他聊天都会很投机的,不独是我一个。对了,他一会儿还要给您送碧螺春来呢。”
顾老将军愉悦地摸摸胡子:“容与确实是个好孩子不错。不过这也稀罕了,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我孙女对谁有如此高的评价呢。”
顾蓁蓁不想接这话,便又把头掉过去看池子里的鱼,心里纠结着方才数的时候少掉的那一尾,决定重数一遍,顾老将军乐呵呵地提着鸟笼子走过来调侃道:
“不如这样,你同晅儿退婚,然后跟容与凑一对儿。正好那孩子也尚未婚配,你又对他评价颇高,我看这样不错。”
顾蓁蓁连头都不回:“看来爷爷果真是上了年纪了,也同寻常百姓家里那些老头老奶奶似的喜欢乱点鸳鸯谱,还真是殊途同归。”
她垂下眸去,轻声道:“便是退了婚,我也不嫁容与哥哥。”
顿了顿又道:“我谁都不嫁,我就陪在爷爷身旁。”
“你这丫头!又说胡话!”
“丫头——丫头——丫头——”
鸟儿在笼子里欢快地跳了起来,顾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孙女看着跟她父亲一样沉默老实,实则将她母亲口齿伶俐那个劲儿学个了青出于蓝,常常把他也听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倚老卖老假装板起脸:
“没大没小!”
顾蓁蓁终于“噗嗤”笑出了声,笑盈盈地回头看他,眉眼弯弯,看着十分娇憨:
“爷爷这话同我说说便罢了,可千万别跟外人也开这样的玩笑,若是传到容与哥哥那边去了,我往后可没脸再去见他了。”
“臭丫头!真当你爷爷是老糊涂!”
“不敢,不敢。”顾蓁蓁笑道:“明日我打算带容与哥哥在这附近逛一遭,让他多熟悉熟悉环境。对了,我方才瞧着您屋子里的蜜饯都快吃完了,明儿我正好捎一些回来罢。”
顾老将军笑着点点头,看向顾蓁蓁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虽说方才也仅仅是一句无心的调侃之言,然而回过头来再把那话回味一番,竟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安排。比起如今的晅儿,果然还是容与更适合蓁蓁一些,他那样孝顺又贴心的孙女当然舍不得就这样托付给一个令他不放心的人。
顾蓁蓁自然不知道顾老将军究竟在心里盘算些什么,只淡淡地笑着。
算了,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嗯,时候不早了。”顾蓁蓁抬头看了看渐趋昏暗的天空,自己在这里打发时间也打发的差不多了。那会儿她同萧晅说自己有事要来找祖父,其实是同她撒的一个不咸不淡的谎话。
虽然同萧晅待在一块儿也没什么,然而那番话说出口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尽可能跟他拉开一些距离。那么多年以来她都以那纸婚约为凭借理所应当地陪在他身侧,玉岚姐姐那日同她说的话时不时在耳畔回荡,使她不得不想了许多,甚至头一回从萧晅的立场出发将这件事重新审视了一番,恍惚间突然意识到她所以为的陪伴对于萧晅而言其实就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这才半知半解地有些理解了萧晅和玉岚姐姐所说的“自私”是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她虽然不那样厌恶萧晅,但也逐渐觉得硬凑在他身边是一件挺无趣的事情,玉泽园那日后他们的婚约便名存实亡了,如今顾蓁蓁每天都掰着指头算萧晅还有几日会来退婚。
与此同时,她也在暗暗地做一些准备,比如在爷爷同往日一样开起退婚的玩笑的时候,她不再板起脸来坚定地表明自己不会退婚,转而避重就轻地说一些别的话,试图潜移默化让他们做足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再被气得背过去。
顾蓁蓁笑道:
“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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