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毒医（五）

血迹，使人惊慌。人，其实是害怕看见鲜血的，尤其是亲眼看见鲜血，或者看到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人更加害怕鲜血。

        华神医和孙燕萍都感到发生了不好的祸事，他俩放开脚步，拼命地跑进院中。

        满地的尸体。孙宅上上下下十七口人，就这么死掉了，无一人幸免。

        孙燕萍爹娘的尸首是在客厅里找到的，她母亲的尸体则在桌子底下。

        “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孙燕萍哭着喊着，哭天抢地，撕心裂肺。

        突然，孙燕萍的母亲艰难地睁开眼皮。

        “伯母，是谁干的？”华神医怒气冲天，问道。

        “是个蒙面女子……”

        “娘，她为什么要杀害我们全家？”孙燕萍想不通。

        “世杰，萍儿，以后就……拜托你了……”孙燕萍的母亲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的遗言。

        世杰是华神医的名字。华神医也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娘……”孙燕萍的哭喊声，响彻云霄，但是，也无法改变她娘亲去世的残酷。

        医馆的开张大吉，突然变成了孙家人的祭日。

        孙家人的一切安葬事宜，都是华神医亲手料理的。因为，孙燕萍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又一病不起。

        甚至，她都没有机会跪在灵堂前，为她的爹娘杀一些纸钱。

        埋葬了孙家人后，华神医就把孙燕萍接到医馆去住。可是，孙燕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她甚至连下床上茅房都需要人扶。

        华神医只好暂时关闭了医馆，门上挂了一个牌子：家中有事，暂停营业。

        “杰哥，我怕是好不了了。”孙燕萍弥留之际，用微弱的气息，眼含泪水地说道。

        “不会的，萍儿，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没有喜结连理呢，你不是说要给我生好多好多儿女的吗？你要挺住，你会好起来的。”

        华神医紧紧握住孙燕萍的瘦削的手，眼睛里同样噙满泪水，无助地说道。

        从这以后，华神医终于真正体会到了，医术的局限性。并不是什么病都能被治愈，神医只是一个干巴巴的名号，一点用处也没有。

        “谢谢你，杰哥。”孙燕萍苦笑道。

        “你真是我的冤家。给我带来了生的希望，同时也带来了死的恐惧。”

        “杰哥，萍儿不是怕死，萍儿是舍不得离开你……”孙燕萍静静地流眼泪，那晶莹的泪水，从眼角处滑落。

        华神医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流出来，就赶忙伸手去揩干净，可是，任凭他怎么擦，那泪水就像泉水，汩汩地流出来，源源不断。

        “对不起，萍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大家。要是，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们就不会遭遇这种横祸了。”华神医捶胸顿足，哭喊着。

        孙燕萍伸出无力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华神医的头发，那头发黑得耀眼。

        “傻瓜，不能说这种话。如果遇见你是我生命中的最大劫难，即使我能提前预知，我也不闪躲，因为我爱你。”

        华神医听到孙燕萍的这番话，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了，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趴在床边，无助地哭着，流泪着。

        在死神面前，没有谁是强者。相反，我们都是弱儿，不堪一击的弱儿。死神叫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杰哥，我希望你暂时放下悲伤，听我说说话。因为，等我走后，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悲伤，可以痛哭，也可以缅怀，还可以开怀大笑。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是快乐的，我不要带着你的哭泣离开人世。”

        华神医强自安静下来，他要迫使自己控制住难以言说的悲伤，他要迫使自己开心起来，笑起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好，我答应你，我要开心地陪你……”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他本来要说“我要开心地陪你度过最后的时光”。

        “真好，杰哥，你真好！你能这么对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夫复何求啊。”孙燕萍迫使自己笑着说，她也希望把自己最美的笑靥烙印在华神医的心坎上，永不褪色。

        可是，转眼之间，孙燕萍就感到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么做，真的是太自私了。

        华神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如果让他一辈子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生活，她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于是，孙燕萍改口道，“杰哥，要是我真的离开你了，你要答应我，遇到好的姑娘，就娶了吧！”

        “我不要，不要。”华神医摇着头，呜咽地拒绝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我希望有人陪你到终老。我不想在天上看见你伤心难过，我希望有个人，最好是像我一样温柔、善良的人，陪你终老。你答应我，好不好？”

        面对孙燕萍的衷心请求，华神医的心里愈发地痛了，仿佛有一把迟钝的弯刀，正在用力地剜他的心。

        为了能让她开开心心地度过最后的生命时光，华神医昧心地答应了孙燕萍的请求。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我要是还能遇到像你这么温柔，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我一定把她想象成你的样子，加倍对她好，加倍珍惜她。”

        孙燕萍听了华神医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但是，笑使她咳嗽不止。

        “萍儿，你怎么样了？”华神医担心地问。

        “我没事儿……”说话之间，孙燕萍又咳嗽了一声。

        “你不要太激动了。我刚刚答应你，就把你激动得不成样子，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哦。”华神医竭力控制住心头的伤悲，调侃道。

        “对了，还好，杰哥提醒我了。”孙燕萍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说道，“杰哥，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愿意帮我一把吗？”

        这就让华神医感到为难了。他和她还没有成亲呢，他怎么可以对她有肌肤之亲呢？

        要是答应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么，就不免要给她换衣服，洗漱，擦洗身子等等。

        深陷在悲痛之中的华神医，如何做得到？

        窗外闪过一抹黑影，屋内的蜡烛也被晚风吹灭。

        华神医冲出门去，他以为肯定是杀害孙家的凶手，还要把孙燕萍杀死，才算结束。

        于是，他不顾孙燕萍的叫喊，一心想要抓住那个凶手。

        “杰哥，你不要走，我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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