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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杏花巷中


黑暗之中悠悠走出一身白衣。
  来人身份即便是不用去看那张如深谷中一朵幽兰似的绝美容颜,单是那把怪异匕首也是呼之欲出的明了。
  曲水池,隑洲,江楼才艺双绝清倌人,二三。
  能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避讳着一身于夜晚如此扎眼的白色出来搞刺杀,在夜三更看来也的确是卓尔不群。
  显然这个在西亳长安城才艺双绝的江楼头牌从不轻易示人,以至于即便偶尔也会去往隑洲的岳白雉并不认识这位曾有人千金买一笑的绝美女子到底是何人。
  岳白雉负手摸向腰眼,那里缠着一把软剑。
  自然看见如此动作,也知晓其腰间为何物,夜三更探手按住岳白雉手臂,将这个再度刻意靠前一个身位女子轻轻拉到身后,看着也才是半个多月没见的二三,想笑却又是由心头泛起些苦涩。
  毕竟物是人非,当时见面一切还好,如今却是自己变得连躲开这一击都需要旁人提醒帮衬,这可才是教人无奈。
  终究也只是脱口而出的一句“好久不见”。
  名震京师却真没有多少人瞧过这张面目的二三莞尔笑道:“怎么,现在就只能躲在女人背后了?”
  夜三更不置可否,毕竟面前这个被京城众多纨绔称作江楼双绝的女子会武这事即便是夜三更也是在上次接触到以后才知晓,至于本事如何,这几次也不过是点到为止,看不出深浅高低。
  不过在夜三更看来,能让宋梨将这把世间罕见的匕首徐夫人易手,想来应该也会有些手段。
  至于手段如何,夜三更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多了不起,能完全压制对方。
  不管是以前,更遑论现在。
  显然二三的挖苦并未激起夜三更的自尊心抑或是好胜心,于这位夜家三公子而言,好像躲在自家媳妇背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是以再一次和岳白雉并排站立,夜三更当然不会配合美人儿二三的挖苦,理所当然的反问道:“媳妇保护自家男人有什么不对?一家人还见外?”
  一圈一圈挽着红线,直到完全遮盖那段雪白皓腕,斜睨着夜三更的二三才开口道:“也才半个多月不见,脸皮好似又厚了一些。”
  夜三更倒是配合的摸摸半边脸,意思明了,却也是在二三面色稍稍一变的情况下问道:“你来就是给我这么一下子?”
  二三呛言道:“怎么?嫌少?”
  一个翻手,名字唤作徐夫人的怪异匕首诡异的消失不见。
  小时候也曾把玩过这把有着精彩传说的利刃,夜三更心猿意马的开始猜测被这位长相绝对要比他这二十多年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些的江楼头牌藏在了哪里。
  从懂得男女之事至今不管是礼节或是想法,都不曾对任何异性有过半分逾越的夜三更不仅仅是出于那一层破不开的隐秘禁锢,多少还是出于对女人的尊敬,毕竟从小生活在一个并不讲究男尊女卑的家庭之中,夜三更这个本该是京中排的上号的纨绔子,还真未曾做出过任何一件风流乃至下流的勾当。
  唯独见到这个以才艺冠绝京城一众艺伎的清倌人,夜三更便总是心痒难耐的想要逗弄一下这个女子。
  只是旁边站着岳白雉,夜三更多少还是有些顾忌,道:“当初在凤凰城,你可是说的两步。”
  类似于挖苦,也好似是在说她本事不济,或者是在调侃她的不守规矩。
  反正不管是什么意思都会觉得夜三更不顺眼的二三呵呵一笑,也不跟夜三更多话,道:“账,早晚会跟你算清,你等着就好。这次来就是想要印证一下你修为到底还在不在,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一身修为付诸东流。现在看来,瞧你躲在女人身后的窝囊样子,十有八九就是喽。”
  夜三更哑然。
  这般不留情面的挖苦,饶是夜三更再看的开,听到耳朵里都是觉得难堪。
  何况岳白雉就在旁边。
  但听“唰”地一声响,寒光一闪,岳白雉擎剑在手,柔弱无骨的软剑在几次抖索发出刺耳翁名声,有弱凤鸣绕梁,划破夜空。
  反应过来的夜三更一把拽住岳白雉,轻拍其手背借以安抚。
  鉴于二三与宋梨之间连夜三更都不甚清楚的关系,也鉴于夜三更自感对于宋梨的愧疚,爱屋及乌下,对于这个言行举止总是在刻意针对自己的女子,不管如何夜三更都不可能跟她刀剑相向。
  对于面前高挑女子的出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是连防守的想法都不曾有,抛却才艺即便是单凭容貌也能艳冠京华的江楼清倌人理也不理对自己怒目相向的岳白雉,仍旧是朝着夜三更道:“我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梨哥儿要去北市,还是为了你。”
  夜三更若有所思。
  当初宋梨讲的因为对方行事神秘而暗中跟踪过,却也是在北市丢了那人行踪,显然那个在京城暗里的北市,肯定有怎么都绕不开的隐情。
  瞅了瞅一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岳白雉,那般一触即发的气势让二三颇是不以为意,道:“你有本事就一直护着他。”

  扔下如此一句,也不知晓是哪来的底气,这个时间本该在江楼仅是凭着名头就能招徕生意的头牌清倌人一扭腰身,转身离去。
  瞧着女子离去背影,收起软剑的岳白雉很是不客气的说了句“有病”。
  自是理解二三如此执拗的原因,也不想再跟岳白雉过多解释,夜三更拍拍其仍旧是放在腰间的手,道:“走了,看来明天我也要去一趟北市。”
  刚刚在河边早已将自家相公这三年来的所有经历了然于胸到烂熟于心,是以单凭两人刚刚这几句对话就能猜出对方身份的岳白雉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夜三更身后,埋怨道:“相公就该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让江楼知道自家培养多年的清倌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夜三更轻笑一声,“你就不想想,宋梨接了暗花,会带着二三执行,可见她本事绝非一般。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京城有名的艺伎,哪来的这般本事?江楼是什么地方,会连自家门下艺伎身份都不清楚?”
  即便不用挑明此中因果关系,单是这几个反问,岳白雉也在一瞬间恍然。
  拐进那条容得下马车并排而行的宽巷,夜三更边走边道:“她和宋梨关系匪浅,由她去吧,以后我小心点就是。”
  回头瞧瞧二三离去的方向,岳白雉欲言又止,心中自有打算。
  夜三更又道:“宋梨唯一的毛病就是做事太较真,我感觉这里面解角怕是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他就知道这暗花是我,想着让宋梨背后给我一刀。正因为他了解宋梨,才会利用宋梨,只是解角还是低估了我和宋梨的关系。”
  岳白雉点头赞同,“以前还没进宫当值,便听你提起过宋梨曾多次受这位传旨太监的照拂,想来也是问也没问,权当做还人情。”
  夜三更猜测道:“怕是解角知道也不会说,因得三年前那件事,这位曾经在内监呼风唤雨的人物提前致仕去了安定坊,怕是对夜家也颇有微词,巴不得有人给夜家来那么一下子。”
  岳白雉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夜三更,“解角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夜三更呵呵轻笑,“所以啊,从当时宋梨告诉我这件事以后,我就在怀疑解角背后那人身份。”
  一个皇宫传旨貂寺,内监有数的几名权柄人物,即便是致仕还乡,能指使得动的呼之欲出。
  并不用直接挑明,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一眼对视便能从彼此眼中明了背后之人身份。
  显然也是有所怀疑却还是固有的君臣观念导致岳白雉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猜测,却也是不言而喻,岳白雉甚是不解道:“朝廷开出暗花动用江湖上的刺客做事,这若是传出去,可就真是贻笑大方。”
  夜三更嗤笑一声,道:“朝廷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百年前武建帝立国,情报网不甚成熟,不就是暗中交结丐帮,才在最初的几年里躲过前朝大魏朝廷的数次围剿。后来也是觉得泱泱皇权竟是要靠江湖势力有些丢人,经过这么些年的删繁就简去芜存菁,这段历史早就堙灭在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中,又有几人能记得?史官的笔在朝廷手里,那些个文人一肚子漆黑墨水,不就是为了颠倒黑白。姐姐都有这么个本事能混淆是非,更何况深受皇恩浩荡的官吏。”
  感觉到夜三更这几句话似是连自己这个供职内宫的千牛备身也说在内,岳白雉很是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仗着缀在其身后很是无所顾忌的朝着夜三更晃了晃拳头。
  微微月光下模模糊糊自是能察觉到身后白衣的小动作,侧头后见这高挑秀丽的媳妇很是顺其自然的用抚发做掩饰也是好笑,当然明白她的意有所指,不禁辗然玩笑道:“以后我说话就拿把标尺放嘴边,争取早日成为第二个夜遐迩,省得惹你生气。”
  不同于和姐姐在一起,总要想方设法的护她周全,眼下与岳白雉,总是不经意的便能放松下来。
  情之一字,人之阴气所欲者,发于本心,难说,难解。
  心中稍微一哄便能知足的岳白雉抿嘴而笑。
  世间有十万种感情都会让我不自制动容动心,独有你占九万七。余下三千皆是弱水,放他东流去,我一瓢不取,贪得一枕黄粱,不寄宿生。
  夜三更又道:“从当初离开历下城,关外海东青就为了那个把我俩带回京城的丰厚条件便不远千里横跨半个大周开始,我就觉得这事不简单,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要把我俩抓回来,可不敢是把我俩抓回来后胁迫老头子做出让步吧。”
  岳白雉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前段时间我去山上,还是小马叔告诉我说爷爷有事不在家中,到现在可是半个月都不止,也不知回来了没有。最早刚刚得到相公跟二姐的消息,爷爷就曾半夜进过一次皇城,与圣上一道见过国师,具体为了什么不知道,不过现下想来,会不会就是和夜光碑回来有关?”
  夜三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那棵何止百年高龄的杏树,“夜光碑在我手里,圣上不知晓可是老头子知晓,用夜光碑做饵,更像是欲盖弥彰之举。鬼知道圣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想再继续这个毫无头绪的话题,夜三更摆手道:“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胡思乱想胡乱猜测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到了跟前再说。”
  岳白雉还要说话,不待开口,却和夜三更不分先后的一惊。
  这是多年习武才练就的身体感应,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
  也是一个人对于危险最原始的感觉,解释不通,却又真实存在。
  “在京城,这么正大光明的说道皇家,不怕杀头吗?”
  声音在堪比城中主道的巷子一侧墙头上幽幽响起,好似来自幽冥,教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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