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往事:杀人最狠不是刀
来人也是一身皂衣,浆洗得都掉了色,玄黑色里透出些霜白,却也显得人格外精神寡净,一双男人不常有的狭长丹凤眼,女人见了估计都要嫉妒,加上鼻子下头八字胡,修剪的一丝不苟。
很像眉毛。
这些单独拿出来就很吸引人的器官长在了那张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面庞上,白净似他,男人女人都要多看几眼。
来人微微皱眉,带动着堪比女子的细碎春山也是一抖一抖,弯弯如月。
正是夜三更名正言顺的大舅哥,岳青凤。
“我发现你心是真大。”这个即便是锁眉时也如女子一般精致的汉子此时里大为光火,像是两条眉毛似的胡子也在轻轻抖动,他急道,“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有心思凑热闹?”
显然并不知道岳青凤这话是什么意思,夜三更一脸纳闷,“什么什么时候?”
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岳青凤拉着夜三更躲到一旁无人处,很是警惕的瞧瞧四下后才道:“京兆府里接到命令,要抓你和夜老二,现在只是没人敢信,府尹大人压着不发,怕是不多时便有加急通告张贴,你小子还在这瞎转悠。”
无异于被一发火炮击中,夜三更愕然道:“抓我俩做什么?”
不知是气极反笑还是被这个傻傻的问题逗笑,单从称呼上便能瞧出这之间关系紧密,因此话语里丝毫不加避讳的岳青凤抬手就拍在那顶斗笠上,“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一连拍了两下都不解气,岳青凤搂过夜三更,更是焦急,“抗旨啊兄弟,上头都急眼了,你还觉不出来?还不先带着夜遐迩出去躲躲,避避风头,还在这里转悠什么转悠。”
对此并不以为意的夜三更索性摘下斗笠扔在岳青凤怀里,毕竟所有发生的内里原因都是心知肚明,说不定所谓的抓捕不过是一时之举,便漫不经心道:“放心放心,宫里都传出了消息,是圣上酒后失言,想来这几日也是在找补个理由才暂时出此下策以来掩人耳目,指不定下午就没事了。”
身为局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其中款曲,岳青凤道:“昨日里爷爷和白雉去了趟山上,也不知道与王爷讲了什么,两人回家什么都没说,这事…”
“好了好了。”夜三更打断自家大舅哥的啰嗦,“我姐说没事就是没事,不用担心了,哪有你们想的那般不堪。”
见岳青凤又要开口,夜三更紧忙话锋一转,朝着府衙摆了摆头,问道:“里面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也进不了对方心里,岳青凤随手将不知道从哪里顺手牵羊来的斗笠扔到一侧石台,顺着话道:“今早京兆府里有人鸣冤,京陲陆家的大小姐,陆画浓,说是良圩作恶,占了她身子毁了她清白。这不便移交到这边,府尹叫我带人过来,交接完成,又恰巧遇见你。”
夜三更一愣神,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府衙中人,顿觉恍然,怪不得当时有些眼熟。忽然又想到昨夜偷听的对话,难不成这就是莫英使的手段?
夜三更不解问道:“还有那位邕州留后使怎么也在里面?”
岳青凤索性往一旁石台上坐下,看来今日这也是要在京陲府衙之中等候结果才能回去复命,瞧着那边县衙门口,道:“良圩说是正常的谈婚论嫁,只是后来家中长辈不允,不愿他跟商贾王来,拗不过家里便退了婚书。陆家小姐也是寻死觅活了一阵,这不是就状告良圩为了玷污她身子才会这般骗婚,一大早就闹到京兆府里去。移交京陲县府后一经审问,那位陆家大小姐说起初也不想告官,只当是长辈从中拦阻也无办法,不成想是这位与她家哥哥来往密切的邕州留后使莫英知晓这件事后说是压根就没有这回事,莫留后使讲说良圩常以此手段蒙骗不曾婚嫁的大家闺秀,陆家这才一怒之下告了官。良圩辩说是莫英诋毁,这才去将莫留后使请了来,然后就瞧见了你。现在里面什么情况,也就不知晓了。”
如此错综复杂的“故事”,让也算是多多少少能猜到此中一些门道的夜三更不免愕然,不禁有些感叹这位邕州莫家派来的驻京留后使手段可谓高超。
其中这些九曲回肠似的弯弯绕一听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想得出来的计划,显然是早有打算。
也算是知晓些许内情的夜三更可不会相信,陆家从当初不了了之的息事宁人到现在大张旗鼓的告官且还是直接上告京兆府这个具有特殊权力的朝廷辖下部门,要知道京兆府可不同于其他地方府衙,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的案犯是可以当堂判死刑的。
可见这个于京城之中也算得上二流门阀的陆家对于此事的决心。
当然,也离不开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
对于莫英这一步一步的谋划,若不是有夜三更这个无意间闯进的局外人,不可为不是是天衣无缝悄无声息的便可将良圩扳倒。
纲常伦理下大周女子可从不忌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顽固想法,一个个都开放的很,婚前行房之事见怪不怪,有些女儿家的只要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不管什么缔结良缘的良辰吉日,平时里便与自家如意郎君出入成双往来作对,可不在乎那些类似于枷锁的繁文缛节。
大周盛世下,规矩规矩,人定的自然也可由人打破。
只是,文化风俗即便是渐趋开放,并不代表着女子最看重的贞操也随之丢失,已然在良圩“花言巧语”的“诱骗”下行过鱼水之欢的陆家大小姐陆画浓在寻死觅活以后、体会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大道理以前,怎么着也要找这个渣滓一样的牲口偿还自己的“损失”。
夜三更可以理解眼下陆家大小姐出于必要的原因而行的不必要之举,是以不得不对这位年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蛮族留后使更是刮目。
见夜三更陷入沉思,以为是自己没讲清楚,话说岳青凤刚刚在堂上听得这一对当初也是如胶似漆的男女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都有些头大,在她看来现在还是自己转述,听不懂也是情有可原,是以摆手道:“听不懂就算,你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想想你姐弟俩的事,别不当真,这可是抗旨,怕是追究起来,王爷的面子都给不得。”
对于自家这位大舅哥的关心夜三更自然明白,心中自由计较的他肯定也是不以为意,只是其中很多事又不能明说,毕竟涉及到更深一层的家事,与岳青凤即便是有着娃娃亲的童养媳那一层亲密关系,内里曲折也不能轻易说与他听。
想着怎么跟岳青凤解释解释,最好也是委婉一点,不让他挂心的同时又不会太过暴露,这事就不由得想起夜遐迩来,耍嘴皮子,自然也就是她最擅长。
显还是不知从何说起,岳青凤又要开口,却听见县衙那边传来一阵吆喝。
“回避回避,官府行事莫要阻挠,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紧接便见一身棕红的衙役扶着腰刀大步流星飞奔而出。
恰恰经过两人,岳青凤张口招呼道:“二奎,做什么去?”
那衙役闻声见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自是不敢怠慢,执了个抱拳礼,道:“岳捕快,邕州留后使又说出来几个人,卖胭脂的闫府、走镖的赵字门,还有国子监算学贺博士家的小姐,总共三人,也是曾与良家公子有过婚事。”
夜三更愕然失声,深知这是莫英计划好的手段,这都不禁想要鼓起掌来。
莫英这真是调查的通透,算是把良圩查了个底掉,看来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伤筋动骨的大手笔。
本来仅仅是觉得这位十万大山里来的蛮族仅仅是聪明,现下也不得不再给他加上一个评价:狠绝。
这是不留余地的绝户计,出手便是赶尽杀绝的狠辣手段。
夜三更虽说与良圩交情不深,只是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事,由得几年前便执掌十二马前卒大小事务的夜三更在京城京陲两地自然是凌驾于官家之上,奉命做事可是不少与这些个士农官商打交道,心头多多少少都有一笔关于这些人物的账本。
只是关于良圩,这位来自丹霞江上的门阀子弟,夜三更也仅仅是记得关于其为数不多的几次轰动京城各大家族的夜宴,据说会花大价钱请来享誉京城的伶人艺伎,广邀官吏,在自家宅子中彻夜狂欢。有一次据说还邀请了当朝一位从三品的散官,折腾了一宿,吵的周遭一位也是居住在升道坊中的朝中大官苦不堪言,找上门来,不成想也是被如此花天酒地勾了魂去,乐不思蜀,家都忘了回。导致第二日上朝时即便是站在最末尾也是精神萎靡,被圣上罚了十杖,传为笑谈。
夜三更是万万没想到,为分水岭在京城铺路打点的良圩,沉迷酒色倒也无妨,毕竟这也是接近这些朝廷官员的手段之一,但是,玩归玩闹归闹,他是万万不该将歪心思邪手段使到官家人身上去。
大周朝廷对于江湖可是敏感到极致,良圩一介江湖中人,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为这个在京城如此急湍的漩涡中心混得风生水起的良圩感到惋惜,也为利益面前不惜手段杀人不见血的莫英挑起大拇指。
显然现在看来,莫英算是占了上风,只要是将此事闹大,良圩一倒,那处宅子自然而然就要充公。
手段虽说见不得人,却真是实用。
是个很会掌握机会的投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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