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乌云背后有金边
张碧云凝视简艾的双眼,静默一会儿,忽然露出微笑,说:“很好,这世界终究是你们的,父母一辈的世俗智慧,在你们眼里都是狗屁不通。无论这世界多么丑恶,有相信爱的人存在,就有希望。”
简艾握住张碧云双手,诚恳地说:“请您不要拆散他们。”
张碧云笑说:“放心,我不是那种母亲。无论Lucas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他。即使他某日遍体鳞伤回到家,我也只会张开怀抱拥抱他。孩子是父母带到这世上来的,却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我不会干涉他的自由。”
简艾落泪,那眼泪滚烫,大颗大颗涌出,她是诚心实意为Lucas而激动。
“真好!你是最棒的母亲。”
张碧云眨眨眼:“那未必,说不定我以后会是个恶婆婆。”
简艾破涕为笑,跟心胸广阔又有学识的人聊天,真是愉快。张碧云抬手看表,说:“我还有约,今天就这样?”
简艾忙起身告辞,不敢耽搁张碧云的行程。走到门口,张碧云叫住她:“我出门在外,手边没有像样的礼物回赠给叶先生,请给我叶先生的电话号码,我想说声谢谢。”
“啊,是该如此,我这就写给您。”
张碧云打电话致谢时,叶知秋很客气地恭维一番,说她的书写得很巧妙,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既有趣味性,又具备深厚的文化底蕴。
张碧云当然自谦,也说些仰慕叶先生仁厚之名的客套话。末了,叶知秋说:“Jane这个小姑娘,身世飘零,着实可怜,她一心想要往文学的路上走,希望你能指点她一二,助她一臂之力。”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张碧云说:“她的书我已翻阅过,离真正的佳作还差一口气。可是从事文艺工作确实需要天赋,勤能补拙的道理是行不通的,天赋不够,再努力也是枉然。这一步之遥,她可能努力一生都无法跨越。”
叶知秋笑道:“我懂,像你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是大浪淘沙,寥寥可数的金子。可是Jane才二十岁,谁说她以后不会再进步呢?想想我们二十岁时在做什么?她如今这样拼命,已十分难得。我们这些前辈总不好意思不扶她一把。”
以叶知秋的身份地位,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明显是很重视简艾。张碧云肃然起敬,不得不说:“既然是叶先生开金口,晚辈定当竭尽所能。可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第一步,我帮她,日后的造化,就看她自己了。”
简艾没想到,张碧云居然在两周之后就把她的书稿寄回,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写的批注,她的字迹是繁体,而且潦草,不太好辨认,但简艾已感激涕零。
其实张碧云紧赶慢赶,批阅简艾的小说,一半是因为简艾是儿子的朋友,另一半却是看在叶知秋的面子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特地让小女孩带上独具匠心的礼物来见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是忙得没空吃饭,也要把这书看完。
简艾挑灯夜读,仔细看小说的批注,没想到张碧云读得这样细致,不止遣词造句,连前后文的呼应、情节构思、人物描写都密圈密点,还叫她改两个人的名字,调整一条故事的线索。大师就是大师,简艾写书时觉得磕磕盼盼的地方,被张碧云几句提点,豁然开朗。
末了,张碧云在白纸上这样写:
Jane,以一个二十岁女孩子的处女作而言,你的小说可谓出色。我很喜欢你安排的结局,男孩和女孩虽然爱得铭心刻骨,却没有走在一起,感人肺腑,荡气回肠。须知,文学作品之中,第一流的十之八九都是悲剧,把美丽的事物摧毁重构,创造鲜活的人物,思考命运的走向。
如果你愿意,待你修改成书之后,我可以向出版界的朋友推荐你的书稿,可用繁体版,在海外发行。如今传统出版业不景气,稿酬未必理想,但求文名而已,你三思后与我联络。
简艾读罢,掀起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尖叫,欣喜若狂。啊,生活里虽有乌云,可是乌云背后还是镶着金边呀!
其实这背后,简艾对叶知秋的功劳懵懂无知,她真以为,是她才华盖世,金子般的光芒藏不住呢。
不知不觉圣诞又要到来,简艾趁热打铁,以火箭般的速度,把小说修改完毕,寄给张碧云,静候佳音。
她叽叽喳喳对叶知秋讲述,张碧云如何赞赏她,而书稿又将交给哪家著名的出版社审阅。叶知秋微微笑,静静听着,等简艾说完,才鼓励她一句:“万事开头难,而开了头,有恒心有毅力一条道走到黑,更难。你不要得意忘形,继续写,不要停滞。”
简艾立正敬礼,笑嘻嘻地说:“遵命!”
闲下来,简艾才有时间问林佳璐:“大学里可热闹?听说国内的大学都很热衷过圣诞、情人节之类。”
林佳璐很简短地回复:“没有心思去玩,我今年要争取绩点冲到4.5,还要考计算机二级和英语六级证书。”
4.5的绩点?简艾一听就头皮发麻,那岂不是每门课都要考到接近满分?
“嘎?干嘛逼自己这么狠?”
“我已不是好女孩,再不做个好学生,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林佳璐的话里,有刻骨的自卑与沮丧。
“佳璐,你怎能自我贬低?如果有过性~行为就不是好女孩,那北美女学生十三四岁已算堕落。”
过一会儿,林佳璐说:“可是她们不都堕过胎吧?”
简艾无言以对,有些伤害,是一辈子无法洗刷的。她有点感怀自身,若当初楚天阔粗心大意,很可能,她也会遭遇和林佳璐同样的困境。
她是不是该感激楚天阔呢?当初,再意乱情迷抵死缠绵的时刻,他都没忘记做足保护措施。是不够爱?还是真正的爱?
她叹息,对林佳璐说:“成绩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希望你快乐。”
“我会快乐的,如果我大二学年能拿到国家奖学金,我爸爸妈妈会为我感到骄傲,我现在只为他们而活。”
那年的圣诞和生日,简艾都过得热热闹闹,她即将要出版小说的消息在同学中传开,一时之间,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小聚会总要叫上她。简艾也很和气,只要不耽搁她去陪伴叶知秋的时间,她总是会露面的。
圣诞时,投桃报李,为感谢去年台湾女送她红裙子,今年她回送台湾女一个Coach的小包包,还是石磊给她的那一批‘礼物’,陆陆续续地,总算处理得差不多。
台湾女怒赞简艾大方无私,拉着她贴面紧拥,又拍了许多亲密合照,俨然是好闺蜜的模样。
“等你的书出来,我一定会去书店买,你要给我签名哦。”
好消息是在春节前夕传来的,简艾收到出版社的合同,如张碧云事先提点过的那般,稿酬很普通,初印只有五千本,都是繁体版,在除大陆以外的几个国家和地区发售。若五千本售罄,再版的话,简艾可获得50%的分红。
她不懂行情,只觉50%已是一个很公允的数目,毕竟她除了写书,其他什么事儿都没干呀,装帧、推广……她都没出力气呀。
出版社叫她提供一张小照,简艾选了当初张弛拍摄那批肖像照其中之一,是45°侧脸,鲜花作为背景,古董珠宝当头饰,将她精致五官凸显出来。
可有著名人士愿意写序?或是推荐语?当然,别人夸好,总比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来得强。简艾厚着脸皮打了几个电话,托张碧云写序,请远在天都市的陈墨,写几句荐语。陈墨在华人文艺圈里,能书能画,也写过基本杂文,时不时还在网上发布言论,俨然是青年一代崇拜的“公知”,当然是个有份量的人物。
陈墨笑说:“书还没看到,就写推荐?”
“样书已在邮寄的路上,求求您啦。”
陈墨说:“那行,我对漂亮姑娘的哀求,一向没有抵抗力。可是,你的书一定要是好作品哦,否则我的名声就毁了。”
简艾学得精了,立刻抬出张女士的名声:“著名作家张碧云替我写序哦,不瞒您说,这本小说,还是她替我改过的。”
“咦?那证明你写得不差,我收到书定要仔细看看。好啦,我会替你写推荐的,当做谢谢你请我吃的大西瓜。”
嘿,齐活儿!简艾觉得她真是否极泰来。
除夕夜,她在叶家过年,特地去买一条新的裙子,也是红色。她给叶知秋和张太太磕头,他们都给了厚厚的红包,叶知秋还赠给她一支百利金钢笔,是他年轻时用过的,祝她妙笔生花,继续写出更棒的小说。
壁炉整夜未熄,简艾坐在羊毛地毯上,听叶知秋说从前的故事,直到深夜。
初一上午,丹尼尔带着那位传说中在银行工作的小姐来拜年,简艾见二人十指紧扣,神态亲密,便知丹尼尔已经追到这位富有的第三代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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