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暴风雨之夜
简艾浑身发抖，掰过楚天阔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你难道不爱我吗？”
“我已经说过，和你无关，无论对象是谁，我都是这样的态度，这是在我青少年时期就拿定的主意，绝不会改。即使我深爱你，也不会与你一同踏进婚姻的牢笼。结婚就是爱情的坟墓。”
“可是没有婚姻，爱情死无葬身之地。你不愿意结婚，不是不爱我，只是爱得不够吧。”
“小艾，你这样说不公平，你明知道我可以为你挡子弹，你居然说我不够爱你？”
眼泪涌出，简艾着急用手去抹，恨自己没出息，哭什么？又不是被抛弃，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痛，比失恋更痛。
她看见天边铅灰色的云朵开始聚集，半边天空的湛蓝被暗影笼罩。为何命运总跟她开恶毒的玩笑？当她以为站在幸福的云端时，又狠狠跌落深渊。
她实在忍不住，埋在膝头痛哭。
楚天阔揉着她的头发，娓娓道来：“我深爱母亲，她的意外身亡击垮了我，我生命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死亡永恒地死去了。我亲眼目睹母亲在不幸的婚姻中受尽折磨，以泪洗面。她飞去美国之前，匆匆给我写了一封电邮，她请求我们兄妹原谅她缴械投降，她无法再维系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了，她想要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可是，她死了。她没有得到快乐，也没有解脱。”
简艾哭着说：“我明白你的感受。爸爸死的时候，我恨不得同他一起死，想到未来几十年我都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就没有勇气活下去。”
“母亲的死，彻底毁灭我对婚姻的美好想象，再梦幻的开始，也可能走向悲剧的泥沼，随之粉碎的，不止是两个人的爱情，还有孩子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我低头一看，那伤口仍在流血，胸口的大洞，从未愈合。”
“所以你不要结婚，因为你恐惧。”
楚天阔别过头，哽咽说：“你就当我懦弱好了，我过去爱你，现在爱你，将来也会爱你长长久久。可是没有人可以承诺爱情永不褪色，我不想走到那不堪的地步，争吵不休、互相伤害。我尤其不愿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世界上，又半途把他抛弃，让他承受痛楚。”
简艾猛摇头：“我不敢相信，如你这样强大又智慧的男人，居然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你不知命运的大锤何时落下，我的母亲何尝不是完美无瑕，我的父亲难道不是英俊多金？可是他们的童话故事并没有一个Happyending。当初百般恩爱，只会让决裂来得更加惨烈。有多爱，就有多恨。”
“我绝不会背叛你，伤害你。”
楚天阔握住她的手：“此时此刻，我们深爱彼此，但没人可以保证一辈子的事。”
简艾猛地站起，甩开楚天阔的手，冲他大喊：“你是胆小鬼！你敢不敢豁出一切来爱我！我因为爱你爱到发疯，所以想要一辈子赖着你，给你生孩子，给你煮饭，给你洗衣服，每天跟你一起睡觉，早上一起起床。如果不能相守一辈子，那你所谓的爱就是假的，假的！你不要再说爱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转身狂奔，撞开木屋的房门，不顾叶家父母惊愕的神色，冲到卧室。楚天阔孤单伫立在码头，眼见简艾伤心哭泣，脚步却凝滞，不知所措。他预见到简艾不会轻易接受他的不婚主义，可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天色迅速暗下来，湖面反射着最后一点霞光，远近的屋宇亮起灯火，宛如散落人间的星星。
心烦意乱，楚天阔跳进船舱，解开船锚。叶安琪追出来，大声说：“天色不好，你要去哪里？”
“我开船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
马达低声轰鸣，他头也不回地驶向一望无际的湖面。
晚饭只有三个人吃，简艾戳着盘子里香喷喷的牛排，却一口也咽不下。她不停看表，半小时、一小时……楚天阔还没回来。
叶知秋低声对叶安琪说：“打电话叫他返航，夜里行船，比较危险。”
叶安琪拿起手机拨打楚天阔的号码，他的手机却在屋里响起，原来他走得匆忙，外套扔在屋里，身上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钱。
简艾头皮发麻，有不妙的第六感。
忽然一道闪电，把屋子照得雪亮，跟着轰隆隆滚雷袭来，吓得人汗毛直竖。叶安琪脸色一变，暗叫：“糟糕，有雷雨。”
简艾冲到门廊下，眺望湖上，一片漆黑，闪电划过，只见雨丝如箭般射下，根本看不清远处。
她急忙揪住叶安琪的胳膊：“怎么办，他会回来吗？”
叶安琪心中七上八下，语气却尽量克制，安抚简艾：“别担心，船的燃料足够，而楚天阔也是游泳健将，不会有事。你帮忙收拾一下餐桌吧，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
简艾心绪烦乱，只得去忙些琐事。
三个人都没睡，就坐在客厅等。简艾心中转了千百个主意，一会儿说：“我们报警吧。”
叶安琪说：“暴风雨的夜晚，水警也没法搜救。”
叶知秋说：“别担心，天阔不是小孩子了，他见天气突变，肯定会想办法避雨。湖上有小道，岸边也有许多私人码头可以靠岸。”
简艾忽然哭起来，越哭越伤心，叶安琪按住她肩膀，低声制止：“不要在老人家面前哭泣，忍一忍。”
简艾只得抹去眼泪，说：“爷爷，我会在这里等，您先去休息吧。”
叶知秋实在支撑不住，便让简艾扶着回房休息。叶安琪陪简艾坐了一会儿，给她盖上毯子，说：“我明白你的心情。”
“是我不好，我跟他吵架了。”
“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
“不，我们不是普通的拌嘴，我对他说了很残忍的话。”简艾掩面痛哭，后悔莫及，她怎么可以指责楚天阔不爱她，怎么可以骂他是胆小鬼？
叶安琪知道，情侣之间的死结，只有他们自己能打开，她回房睡觉。
一夜风急雨狂，简艾的心一寸寸落下去，她守着门，盯着电话，手机一直开启着，盼望着楚天阔会平安回来。
到清晨，雨势小了一点，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史密斯太太开车来到木屋，带着新鲜的面包和水果。
叶安琪起床下楼，在厨房跟史密斯太太说话。
简艾半梦半醒，听得断断续续：“早上听广播，说昨夜暴雨，湖上有艘船翻了，有个男人淹死了。”
“是什么人？”
“我听得不是太清楚，好像说是中国人。”
简艾猛地跃起，揪住史密斯太太急问：“谁死了？是他吗？是他吗？”
史密斯太太结巴地说不出话来，她根本不知楚天阔昨夜出航，只是随口八卦一下广播里的新闻。
简艾问不出所以然，冲出木屋，跑到码头边，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回暴走。雨已经停了，天色仍旧阴沉，云朵悬在湖面，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一艘船一个人，似乎所有船只都安安静静地停泊在码头。
可是，楚天阔昨夜确实出去了。
叶安琪在屋里打电话到警局，查问昨夜是否有船只失事，同时报告楚天阔失踪的事，请求他们搜救。
警局说：“昨夜溺水的确实是华裔男子，但具体的身份我们还没有确定，不知是否你所说的楚先生，一旦确定，我们会联系你们。”
简艾像木头一样立在冷风里，万念俱灰。她忽然看见有几架直升机飞到湖面，看标志是水警，明显是在搜寻失事的船只。她崩溃大哭，叶安琪从身后出现，给她披上外套，拥抱她。
“他死了，对不对？那个淹死的就是他？”
叶安琪安抚她：“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简艾不相信，悲伤和绝望击垮了她，她挣脱叶安琪的怀抱，要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叶安琪死死拽住，二人都摔在地上，简艾疯了一样往前爬。叶安琪急了，扯住简艾的头发，甩她两个巴掌。
“你慌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你急着殉情做什么？”
简艾嚎啕大哭：“让我死！让我死！如果他不在了，我根本不想独自活着！”
叶安琪暴怒：“你去死吧！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战争、饥饿、疾病搏斗，只为多活一天。你们衣食无忧，却要做罗密欧与朱丽叶，为爱情寻死觅活。跳吧跳吧，淹不死你也冻死你！”
叶安琪作势要把简艾推到湖里，身后一人大喊：“胡闹！”
是叶知秋，他拄着拐杖，站在门廊下。两个女人被震慑，一时都不敢再动。叶安琪缓缓起身，面色铁青，快步走入木屋。简艾哭得眼睛红肿，头发蓬乱。
叶知秋朗声说：“还不进来！”
老人的声音不怒而威，简艾不得不听命，她走进屋里，一室沉默，只有史密斯太太摆放早餐时瓷器刀叉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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