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旧日放声·06
她以为的退让和成全，在对方眼里原来这么……难以接受吗？
姐姐当年得到她退让的那个参赛名额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电影里崩溃大哭的千户传音一样难受？所以才会在输掉比赛之后选择那样的方式面对？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想，姐姐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就和千户川音一样。
在发现村上静介喜欢的人并非自己之后，千户川音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绪。这一段长镜头无对话的独白戏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千户川音的演员演得相当传神。
等她整理好自己，什么都没有对妹妹和村上静介说。
只是她看村上静介的眼神变得复杂莫测，不再似最初满怀爱意般澄澈。
姐姐要因爱生恨了吗？影片最开始在村上静介家的失声痛哭或许也是鳄鱼的眼泪？
随着村上静介对千户姐妹的邀请，镜头的主视角又从千户川音转到了村上静介。他和妹妹在一个公司里上班。
这个男人的视角里前十分钟都是千户绫音的各种画面，上班的、工作中的、吃饭的、午休的，细致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变态。
千户川音和妹妹并不在一个公司，她会发现村上静介是因为偶然一次下雨天她去接妹妹下班，这个男人明明自己有伞却硬是陪着妹妹到她接走为止。因此等她发现妹妹对自己非同寻常的心意后，她找到村上静介，希望对方追求绫音。
村上静介答应了。
他很快就对妹妹展开了各种摆上台面的追求，但他观察千户绫音的时间太久太久了，怎么会看不出千户绫音真正地心之所向？
他清楚地意识到千户绫音是不会喜欢上他的。她的眼里只有她姐姐，满心满眼都被千户川音挤占，再添不进去分毫。
他很不甘心，也有对千户川音的怨怼。
出于报复，他选择了暗中对千户川音下手。
心里有空缺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得手，他明里表现出对领养冷淡态度的失落，暗里利用千户川音对他的愧疚心和同情心靠近她。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千户川音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她慢慢改变了对他的心理。
是啊，就应该这样。
村上静介就像等候多时的毒蛇即将出手，獠牙和信子都暴露在空气中按捺不住。
是你让我来追求绫音的，我所受的挫折，你都该负起责任啊。
心见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爱情电影，没想到电影里的主人公要不就是怀有超越世俗之爱，要不就是心理扭曲的变态。
心见被村上静介黑暗的心理机灵的一阵恶寒。
所以村上静介为什么会被杀呢？看他这个心理状态，他才比较像那个凶手吧？
为了观影体验，在电影开始之前诸伏景光就已经将客厅里的门窗紧闭。此时客厅里只有投影仪运转的轻微声响潜藏在电影之下。
心见忍不住偷偷看了自己左边的太宰治和右边的景哥，两人都盯着电影全神贯注。
注意到心见的小动作，太宰治凑近她耳边低声问：“小心见在看什么？”
“你们的反应。”心见诚实道。
“小心见觉得凶手会是谁？”
心见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千户绫音……？”
太宰治笑而不语。
影片接着往下播放。
即便是与千户川音订婚，村上静介仍然对绫音念念不忘。
川音无法接受他在醉酒之际想的念的都是别人，又从他口中得知他们之间的开始不过是他对她的蓄意报复。
所以……她也要给予他来自死亡的报复。
“村上静介家里的陷阱……是千户川音给自己准备的。”看到女演员眼里的空洞和决绝，心见一下子就被她那双眼睛吸引。
听说这个女演员后来成为了著名女演员，演技天赋空前绝后。
千户川音想用自己的身亡来报复村上，她爱着又恨着村上，羡慕着又嫉妒着妹妹。只要她死在村上家里，即使毫无证据，绫音的后半生也一定会和村上静介不死不休。
“姐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幼年的千户绫音纯真可爱，姐姐就是她小小世界里的天。
和她当年几乎一样。
心见第一次见到的姐姐时候是在她7岁那年。
平凡无奇的下午，一辆从未见过的漂亮车子停在了他们家的小院门口。车上先是下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叔叔，叔叔下车后转身就打开了车后座的门。心见好奇地盯着后座，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从这么漂亮的车子里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天使。
穿着圣洁白色的洋裙的小女孩从车上下来，金色的长发蜂蜜般甜美。
就在那个日光倾洒到女孩身上的时刻，她们四目相对。
小心见没有想到这个漂亮姐姐和她的父母是来她家做客的。
大人说的话总是很难懂，小心见对大人们说的话不感兴趣，但很喜欢这个漂亮如洋娃娃般的金发女孩。她翻遍自己的房间也只找出一只已经带点灰的兔子布偶。尽管只有一点点灰，但和漂亮洋娃娃洁白如雪的洋裙一比，兔子布偶瞬间就又灰了两个度。
在小小心见学会“自惭形秽”这个词之前，她就先体验到了这种感受。
漂亮姐姐的爸爸妈妈离开时问小心见愿不愿意去他们家玩，懵懂无知的小心见一口答应了下来，稀里糊涂地就被爸爸妈妈打包送走。
“小葵，我叫宫澄熏，是你的姐姐。”去的路上，漂亮姐姐向她笑了笑。
小心见略显局促地抱紧自己的兔子布偶：“我叫……心见。”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宫澄葵了。”宫澄熏避开兔子布偶握住她的手：“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要像我们爱你一样爱我们。”
幼年的心见骤然离了父母换了生活环境总是惶惶不安，新家很大很气派，一个客厅就比她家还大，越是这样心见就越是不安。
整个家里对她最友善的人就是漂亮姐姐，没有安全感的心见牢牢地抓住了这根浮萍。
熏姐姐的爸爸妈妈对她也很好，凡是熏姐姐有的东西她都有一份。熏姐姐学棋，她虽然一窍不通，但也能跟着旁听私教的课。熏姐姐弹钢琴，她虽然不会，但绝对是最忠诚的观众。
她们最开始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
只是……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接心见回家了呢？
茫茫不知事的小小女孩慢慢从三澄心见变成了宫澄葵。
后来等她大一些了，差不多是9岁生日的时候吧。她和熏姐姐是同一天生，生日当天熏姐姐有一场钢琴演出。心见期待了很久。
可熏姐姐的爸爸妈妈突然就说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她，似乎完全不打算带她去看熏姐姐的演出。
心见不明白。
有什么事情能比姐姐的演出更重要呢？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要是大家都不去看姐姐的演出，姐姐会很难过的吧？
于是小小心见提议了：“不能看完姐姐的演出再说吗？我想看姐姐。”
当时的宫澄夫人怔楞了片刻，随后露出了很欣慰的笑容。她第一次像个母亲一样把小小心见抱进怀里温柔抚摸她的头：\"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那天她如愿去了姐姐的演出现场，熏姐姐看到他们的时候很惊讶。心见原本想和平时一样扑到姐姐怀里撒娇的，但是姐姐身上穿着精致得体的演出服，要是让她冲上去乱蹭一通那还怎么上台？所以宫澄夫人一把拉住了她：“别给你姐姐添乱。”
宫澄熏只对她淡淡地笑。
晚上回到家里，心见被宫澄夫人带回房间里谈话。
“小葵，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你要记住，我们是你的家人。”宫澄夫人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
一听到这个严肃的开场白，心见綳起小脸撑起圆幼的包子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原本就不该是三澄心见，小葵。”宫澄夫人伸手替她拨弄额前的碎发：“你是我的女儿，是妈妈把你抱错了。”
在小小心见消化这个复杂消息之前，她冥冥之中有了什么预感，从未关紧的门缝里先看到了宫澄熏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小心见？”
“三澄小姐？”
被身边两个人急凑的呼喊回神，心见眼中的景象逐渐聚焦。此时的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片尾，她竟然在走神间就错过了电影的结局。
诸伏景光眼里强压着担心，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包抽纸递到三澄心见手边：“要用吗？”
心见刚从记忆里抽身，大脑还有些思路不清晰。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感受到了泪痕划过的湿濡感。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却对记忆里的那个眼神陌生无比。
她竟然哭了吗？
心见抬眼，正好撞进一片鸢色之中。
在过去的九百多个日夜里，她见过他的无数种神态。心见伸手抓住太宰治的手腕，眼睛里泛起不正常的明暗交错。
诸伏景光对这种眼神感到陌生，因为三澄心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但太宰治很了解。
她又要进入那种状态了。
那种……
仿佛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正具现在她眼前。
是时候了。
他回握住三澄心见的手腕，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新月型。
他终于要完全得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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