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程允心跟着韩嬷嬷离开，没看见身后程未骤然阴沉的脸色。
程未拧着眉头去了程老夫人院里，他心中有了别的打算：“母亲，程允心不能在家里出事。”
程老夫人会意，点了点头：“知道了，昨日就与你媳妇商量过，那小畜生今时不同往日，再想杀他，恐会惹出大麻烦来，还不如好生利用，你说，用他投靠太子，如何？”
从前侯夫人身体弱，很少外出交际，虽然京城里人人都笑程允心痴傻，可那时候就像个外人，随口说几句，又不放在心上，程允心便是死了没了，于旁人也无碍，不过茶余饭后提一句的事儿。
现在不一样了，程允心站在了太子身边，皇帝盯着，太子外家盯着，盯着太子的人也看着他，再要出些事儿，会有一堆人恨不得这件事闹大，越大越好。
而一旦闹大，他们程家，势必会成为最底层的牺牲品。
程未闻言却摇了摇头：“不，母亲，不是不杀他，只是要看时机。”
程老夫人抬眼看他，一时之间不解他话中意，程未压低了声音，身体略略倾向程老夫人：“于太子而言，程允心要是死了，那就是他有心为之，蔑视皇恩，不满侍读……”
他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儿子已经找了一位大人，说可以替我们牵线，这事办好了……”
程老夫人犹疑：“可毕竟是陛下亲赐，万一陛下要缉拿凶手，严查真相，如何是好？”
程未笑道：“母亲有所不知，诸皇子中，太子可算不上能讨陛下欢心的，只要事情办的好，自然有人保咱们。母亲可别忘了，程允心手里那些产业。”
程老夫人听完顿悟，浑浊的眼睛仿佛突然多了一抹光彩，她笑了：“朝中的事儿你最清楚，那就听你的，有事尽管说，娘什么都可以替你做。”
程未听她说完，含笑拱手道：“家中的事儿，定然要倚靠母亲，这外边的事儿，自然是该交由儿子来办。”
程允心打了个颤，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韩嬷嬷魂都吓飞了，将她推到了床的最里边，程允心自己毫无所觉，依旧弯着眼睛笑。
韩嬷嬷气不打一处来，左右无处发泄，伸手拍了一下床沿，全当泄愤。
她看着程允心道：“小侯爷！”
程允心却摸了摸她手里还没有放下的东西：“嬷嬷，这个也要带走么？”
韩嬷嬷吐了口气，没好气回她：“自然要带走，往后啊，咱们无事就不回这里了。”
当然不是就不要侯府了，只是，这话现在没法说，程允心的身份始终是问题，现在就是踩在刀尖上走路，有没有往后都不一定，她没什么本事，只求能先活下去。
将侯爷和夫人的侯府夺回来，那得是很久远的之后，才敢想的事儿。
韩嬷嬷收了思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也不知道韩恩走哪儿了。”她把程允心从床上抱下来，穿戴整齐放在地上，“韩恩要是回来了，多少能轻松点儿。”
程允心学舌，笑嘻嘻的：“叔叔回来，轻松。”
韩嬷嬷点了点她的脑袋，跟着她笑：“你呀，就乖乖的就好，知道吗？”
程允心重重点头，云收从外边进来，接过程允心带着往外走：“包袱已经给了侍卫大哥，嬷嬷还有什么东西要拿？”
韩嬷嬷环视一圈，叹了口气：“没什么了。”
确实没什么了，自从侯夫人去世，她随时做着带程允心逃亡的准备，侯府能换银子的早换了银子，不能的都陆陆续续转移，这次回来，一是日子到了，总得给祖宗祭奠；二又何尝不是，来斩断最后一丝牵挂。
这个虎狼窝，小侯爷不能再靠近了。
韩嬷嬷看向程允心，语气分外严肃庄重：“小侯爷，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不逢祭祀，咱们就不会再回来了。”
程允心感受到了这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第一时间是无措惶恐，然后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眼泪从睫毛缝里沁出来，还是没法回答韩嬷嬷。
这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家，可是，阿娘去世后，她就没有家了。
静默半晌之后，程允心哽咽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抱住韩嬷嬷的腿，把自己藏了起来。
韩嬷嬷看了一眼云收，见云收也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干脆将她也抱了过来，柔声安慰：“日子长着呢，我们只是现在不能，往后却未必。等小侯爷长大了，再谋其他，好不好？”
程允心躲了躲，又重新鼓起勇气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却弯出来了月牙笑：“嬷嬷别怕，云收别怕，会好的。”
程允心想起阿娘也说过，长大就好了，于是在她心里，长大就像是一个无往不利的神兵，等她拥有了名为长大的武器，就能保护自己，保护所有。
韩嬷嬷含泪抱了抱她，爽利装好最后一点东西：“走。”
回去路上，韩嬷嬷听着云收说她四处打听来的东西，可到底也没什么有价值的。
当初跟他们亲近的人早就被杀的杀，卖的卖，如今侯府里剩下的老人不过一二，那程老夫人好手段，即便是留下来的这些人，也不过是侥幸而已。
他们根本不敢往程家人面前凑，苟苟度日，递给云收的消息，已经是努力打听来的，但也没多大用处。
云收有些失落：“已嘱咐过他们，保命为上，奴婢想着侯府里左右不过那些腌臜事，咱们暂且用不着，没的为了这些东西，平白叫人送命的。”
韩嬷嬷抱着程允心，拍了拍她的手：“那你伤心做什么？你做的对。先活着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云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撩开帘子往外看，她们本不用上轿子，但程允心这会儿撒娇要让人陪着，于是三个人都进了来。
程允心往前伸着身子，跟着云收往外看，外边一如既往的热闹，今天比之前还要热闹。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抱着小孩出来玩，他们买糖葫芦，买纸鸢，买风车，大人们也难得高兴，天朗气清的时候，给自己也买小礼物，缠发的绸带，涂脸的胭脂，到处都一片祥和。
程允心没逛过街，这会儿看的嘴巴都合不拢，满眼都是惊奇和新鲜。
再看街角，还有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斗草，草长莺飞的时候，斗草确实该是应景。
韩嬷嬷看她时刻变幻的表情看的开怀，伸手拉着云收，示意她一起看，云收看了一眼，跟着笑，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光影。
她快速扯回了程允心，放下了帘子，心脏砰砰跳。
韩嬷嬷问她怎么了，云收顾不得答，将程允心韩嬷嬷身子底下塞，又不顾礼数将韩嬷嬷也往下按，让她蜷缩起来，抱住程允心。
着实也不必再问，韩嬷嬷脸色大变，轿子已经晃动了起来，接着仿佛被人丢到了地上，一阵晕头转向之后，韩嬷嬷揉着脑袋勉强坐正，连忙查看程允心有没有伤到，她听到轿子外尖叫的人群，和刀剑相击的声音，甚至还有侍卫大喊了一声保护小侯爷。
韩嬷嬷抿了抿嘴，思索了一瞬间，就将云收拉回来，重新把程允心交给云收抱着，她瞪了一眼云收，看她乖乖找了夹角稳住自己之后，挪去了门边，撩开帘子一角，小心看着外边。
外边一片混乱，太子殿下给的侍卫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六，可即便如此，对方派的人太多了，他们难免还是受了伤，眼下瞧着，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
韩嬷嬷皱着眉头，看着不断有人试图靠近轿子，又被侍卫不断打退，她缩回去，将云收拉住：“冲出去，往南跑，有个草垛，躲过去，再找周围能藏的地方，对方有箭，方才不敢误伤，这会儿不一定了。”
云收连连点头，咬牙从轿中扯出了座上的皮子披在程允心身上，这总比衣服好点。
她看了韩嬷嬷一眼，又叮嘱怀中程允心不许动，这才撩开帘子，哪里也没看，径直往南边冲去。
随着一声在南边的叫喊，无数的箭矢应声飞来，扎在云收腿边，脚边，云收心如擂鼓，尖叫几乎已经到了嗓子眼，但她不敢喊不敢叫，生怕泄了那一口气，她抱着程允心，闷头只顾着跑。
等到了草垛子边，云收稍微放了一点心，她护着程允心的脑袋，略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摊子如今一个人也没有，地上横三竖五，也不知道到底伤了多少人。
远远的看着有人朝这里追来，手中的刀上血滴了一路。
她眼中热泪流出，却不敢哭，喘着气又往四周看了看，机械的抱起程允心继续跑。
程允心小声道：“云收的腿受伤了。”
云收根本没听见，她只是下意识嗫喏：“别怕别怕。”
程允心挣扎着从云收怀里下来，云收哭着抱她：“别动，小侯爷别动。”
程允心于是也哭了起来，她着急，手舞的更厉害：“叔叔，叔叔！”
云收这才醒了一点神，她抬眼看去，前边不远处，赫然有人朝他们奔来，是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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