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孟延璋翻出记录大皇子事情的信件,上边写着来龙去脉。
看完之后,孟延璋吩咐赵慎去请施修戈,等赵慎出去,他顺手又拿起柳拂衣递的东西一一翻看起来,神情专注,既然看了,就一路认真读了下去。
这三个人都是一两年前就来京城了,准备参加科举,自来京后,常在柳拂衣的店里吃饭,以文会友,时日久了彼此欣赏,就成了朋友。偶尔会跟柳拂衣讲些心里话,当然,柳拂衣也一直在关注他们。
三人名字分别叫谢仪如、尚轲、秦晚意,其中尚轲与秦晚意是夫妻,孟延璋仔细看过他们写的东西,虽说是干谒诗却也不尽然,还书写着自己的抱负与理想,并不浮于表面,多少也能看出其人品行。
谢仪如刚直,不太会写婉转之词,僵硬的写了几句拍马之词,很快又转为痛陈时弊,抒发己志。孟延璋翻到最后,果然,柳拂衣荐语说他屡试不第,绝不敷衍配合主考官,次次只写自己想写的,文章虽好,却不入主考的眼。孟延璋快翻几下,找到谢仪如的考卷拓写,他次次都从实务出发,策问尽皆戳当前朝堂痛处,难怪不讨主考喜欢,倘若主考选中这篇,呈给皇帝,恐怕自己的帽子也保不住。
孟延璋放下谢仪如的文章,接着看尚轲,尚轲倒圆滑的多,诗作的靡靡艳艳,倘若给喜欢听好听话的人看见,嘴巴都能咧到天上,但这并不代表其人浮夸冒失,他是有把难听话说好听的本事。柳拂衣说此人倒不是屡试不第,是家里在拖他后退,作为一个庶子,比嫡系聪明上进,招惹人妒,惨遭毒手,要不是看破诡计毅然决然逃离,恐怕早成一捧灰了。可逃离终归不是上策,这尚轲……如今还在苦苦寻求解决户籍问题的方法,否则,也还是无法科举。如果说谢仪如更适合刑部,那尚轲就是为户部而生,他尤善经营。
最后一个人,是秦晚意,柳拂衣说秦氏是个妙人。她本是尚家随意找的农家女嫁给庶子,妄图把尚轲拖死在家中,谁知这个农家女胆识过人,就是敢义无反顾跟着夫君奔走,她千里奔波,随尚轲来京城,这一二年将尚轲一切照顾的妥妥当当。尚轲也不曾辜负,万事多听她的,连晚意这个名字,都是夫妇俩后来商量着新改的。两人举案齐眉,倒也十分相宜。孟延璋一字一句看下去,秦氏并不识多少字,因而此篇由尚轲代写,令孟延璋惊讶的是,尚轲一改华丽文风,显得尤为朴实。他详细写了妻子童稚时因家人逼迫,干了很多农活,时日久了就有自己的本事,她擅农务,能观云识风知气象等等,另外还写了一些秦晚意的见解当做佐证,看着很是用心。
孟延璋一一看完,收好了手里的册子,想着柳拂衣这次说的确实没错,如果这三个人真的有此等才华,他的确很有必要去亲自见一见。但是,想到大皇子的事情,孟延璋将册子暂时收了起来,还不着急。
施修戈匆匆从施府赶了过来,跟在赵慎后边进了书房,旁边小丫鬟立刻就奉上了热茶,孟延璋回过神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赵慎下去,又想起件事,叫住了人:“去叫小侯爷醒醒,别耽误了晚膳。”
赵慎笑眯眯躬身应是,关上了书房的门。
等听他们说完话,施修戈问道:“殿下急召臣来,是有要事?”
孟延璋伸手递了那个信件过去:“舅舅先坐,喝口茶看完这个就知道了。”
施修戈没顾上喝茶,接过信先看了起来,只见上边写着,大皇子一共去那小巷两次,都是进了同一个宅子,而这宅子住的人,实则是被大皇子囚禁在此,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告御状。
施修戈年岁渐大,但武夫的爆裂脾气始终如一,他脸色铁青,攥着拳头看了下去。
这一整个宅子里住了数人,都是永宁府人,他们也并非一家,但却都为了同一件事,一件涉及人命的大案。领头的是个镖师,自愿护着这些人上京。剩下的便是一户农户,和一个官家少爷带着他的妹妹,众人皆白衣缟素,称要来讨一个公道。而他们状告的,是永宁府上上下下,沆瀣一气的所有官吏。
事情应该先从一个,披着官皮却行强盗之事的衙差说起。
永宁府下有平洲,平洲又管辖数县,其中一个叫陈安县的地方,向来吏治混乱,知县县丞俱是摆设,整个县衙竟由一众衙差掌管。这些衙差中有一个叫沈秀的,更是他们的恶人头子,他穿上衙差的衣服便盘剥民众,脱下衙差的衣服就化身贼盗,整个陈安县像是他的仓廪,县内百姓俱是他的鱼肉。
本来此人作恶多端无人敢管,整个永宁府都当陈安县为无物,不仅不思治理,反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当然,其中也不乏被沈秀钱财诱惑,甘愿与之同流合污的,反正,受苦受难的又不是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乐不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卢弘毅走马上任平洲知州之后……上京告状的人中便有他的儿女,分别是卢绰及妹妹卢香遥。
这卢弘毅本是从别的地方调过去的,他为人还算正义,上任时将治下全都走访了一遍,自然发现了陈安县的混乱,大惊之后就是大怒,卢弘毅来不及通知他的同僚及上司,只想着一县衙差,有多难处置?他直接将这沈秀下了大狱,判了秋后处斩。
如果事情真能如他所料倒也不失一桩好事,可惜,沈秀前脚进了大狱,后脚就又出来了,不止如此,他还掳了那户农家的儿子马三,瘦弱的马三与他身形一致,是完美的替死鬼。
将马三塞进大牢之后,沈秀前去威胁了农户一家,勒令他们不许声张,等事了自会给他们三两银子做报酬。
三两银子,就能买一条人命吗?
马三的父母自然不肯,他家的儿子再是瘦弱胆小,那也是他们生养的,岂能无辜送命?
他们知道,求神拜佛不如去找卢大人,毕竟是卢大人判了沈秀的罪,于是夫妻俩收拾了行囊,千难万险从陈安县跑了出去,跑到了平洲,找到了卢弘毅。
如他们所愿,卢弘毅勃然大怒,毅然许诺,一定会杀了沈秀,保他们儿子性命。
看到这里,施修戈恨恨吐了口气,还好这污泥一般的大楚官场,还有一个好的,他饮了口茶,接着看了下去。
可卢弘毅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知道他打算再去陈安县捉拿沈秀,他那些素日只知摸鱼混日子的同僚,包括知府都来劝他,告诉他那沈秀多穷凶极恶,上次捉他没怎么着,难保这次不背水一战,万一他领着陈安县所有衙差暴动,到时候伤及百姓,岂不是连累自己?事情再传去圣上耳朵,他们这些臣子,有一个算一个不都得被罚?考评差了,头上的乌纱帽说不定都要没。
甚至还有人直言道,上次沈秀之所以配合他演这出,不过是给新任知州面子而已,如果卢弘毅识趣,那就白捞一个政绩,说不得还能得些银钱,往后彼此相安无事便是。如果卢弘毅非要追究到底,那就好自为之。
卢弘毅不信这个邪,黑着脸告诉他们,沈秀祸害乡里,这个人他杀定了!
然后,就在卢弘毅点好人马,要去捉沈秀的前一天晚上,他死在了自己家中——身中数刀,右手被砍下来放在距离身体一丈远的地方。
这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他手伸的太长了。
马三的父母更是从此被人带走囚禁,一直关到了马三被处死。
永宁府知府上报的折子之中,卢弘毅乃是意外而亡,陈安县沈秀一案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政绩。
施修戈眼神死死盯着手中纸条,他道:“去年年底,永宁府知府称自己肃清陈安县吏治,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孟延璋颔首:“是。”
施修戈皱眉沉思,可这一切和大皇子有什么关系?有人上京告御状,告就是了,大皇子为什么非要拦着?
他将大皇子一脉细细捋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出来关系,永宁府上上下下的官,与大皇子都没什么牵扯。
他摇了摇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收钱了?”
事情现在查的也不深入,孟延璋也不能肯定:“有这种可能,大皇兄去年入了六部,轮转历练,势必会起心思拉拢朝臣,保不齐就缺钱了,只是,还没有证据。”
施修戈嗯了声,是这个道理,大皇子从前没多少机会,可一入朝堂,见外臣的机会就多的是,不抓紧机会能拉拢几个拉拢几个,那才是真的傻。
他明白孟延璋请他来的原因了,施修戈豁然起身,拱手道:“殿下放心,这事交给臣去查,官场上的事儿,臣来比较方便。”
孟延璋确实是这个意思,他点头应了,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只让施修戈先查着就是,事情还没全然明了,也不用太急。
只是辛苦卢绰他们,恐怕还要坚持几天。
孟延璋摩挲着茶杯,先安排了人去守着,无论如何,这些人的命,必须保住,
送走施修戈,孟延璋放好了手中的东西,他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愤怒与悲伤交织,这就是他父皇牢牢握在手中不放,并为此心机用尽的天下,现在的天下,真的还好吗?
孟延璋沉默着,一路走到了程允心的院子。
他与舅舅谈话时间很长,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晚膳很久,此时走到这里,不过是没地方去又不想呆在压抑的书房而已。
一进院门,就发现程允心还在练剑,她手上的若缺在昏昏灯笼下闪着银白光芒,长剑劈暗夜,飒沓难捉影。
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儿呢,可程允心的剑法如随心动,翩然飘逸,变幻奇诡,让人仅仅看了这么一眼,就生出了自己绝对接不住招的恐惧来。
孟延璋驻足在门口,认真看了许久,直到程允心倏尔收剑,从满脸严肃的剑客又变成那个纯质的小侯爷,她脸上笑容如春日暖阳一般,飞奔向孟延璋而来:“太子哥哥!”
她还如幼时一样,说起话来软软糯糯,透着十足天真:“哥哥哥哥,晚上给你留了,很好吃很好吃的鲜虾蹄子,蜜糕呢。”似乎是想起了蜜糕的滋味,她补充道,“蜜糕很甜,但是不大,哥哥可以多吃一点点。”
孟延璋掐了掐她的脸,不自觉弯了唇角:“是吗,正好我未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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