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中午吃饭,吃的是秦晚意亲手做的农家饭,摆盘不精致,菜肴不稀罕,除了几个荤菜,其他都是程允心从院子里的拔的——没办法,秦晚意本不想让她动手,但程小侯爷兴致勃勃。
尚轲是人精,他看得出太子殿下并不是京中寻常权贵那种装模作样的作态,立刻就不动声色的淳朴自然起来,不仅让秦晚意带着小侯爷摘菜,还自己带着太子殿下去看做饭的柴火。
赵慎跟在后头,不知道该不该拦,拦吧,太子殿下自己愿意看,可不拦,他很小就净身入宫,耳濡目染的那都是贵脚不踏贱地。
什么叫贱地?黄土地就是贱地,厨房就是贱地,堆了木柴,木柴下鼠蚁横行,那更是贱地。
他试探着想劝说,被孟延璋瞪了一眼,只好抿着跟在一边,抢着去踢开拦路的石块土疙瘩,小心翼翼防备着,周围别蹦出来个蜘蛛虫子的,惊到太子殿下。
再一回头,看程小侯爷干脆蹲进了菜地,赵慎暗暗叹了口气,眉头皱的死紧。
可除非他皱起的眉头能把尚轲夹死在沟壑中,否则他就毫无办法,只能眼巴巴跟着看着,横竖是没人搭理的。
孟延璋饶有兴致,听尚轲讲述民间的事儿。
尚轲一路从家乡辗转至京城,见的事儿多,并且很有才华,用词精妙,雅俗具备。平常的小事儿也让他讲的很有意思,既不至于一味诉苦,让人听的心中郁郁,又不一味歌颂,使人乏味难捱。总之说到最后,不止孟延璋听的认真,连赵慎公公也逐渐松开了眉头,变得没那么煎熬。
吃完饭,稍事休息后,尚轲夫妇二人又带着孟延璋出了家门,去田间看。
他们一人戴了一顶席帽,稍微遮了下太阳。这席帽乃是竹篾编制,扣在头上,帽檐宽阔,低头劳作的时候能遮住脸,不至于晒伤,是农户们的防晒妙招。
虽然避开了午时,但太阳还是烤人的厉害,空气中满是焦灼欲燃的味道,手伸出去会有灼烫感,走在路上,明显也觉得土地都是燎人的。
一路上走走看看,逐渐人就多了起来,这里还有别人的佃户,他们得下田。
程允心出门在外总是会乖一些,并不乱跑,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听秦晚意讲一些种田的事儿。
距离麦子成熟还有一段时间,可农民是闲不下来的,今年六月雨水不多,但仍然作物成长的好时候,他们得忙着除草,为即将到来的夏收做准备。
秦晚意给他们指麦田之中,有些人还间或种着别的东西:“此为套种之法,独种麦黍会有虫害,套种可防。”
孟延璋安安静静的听着记着,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回去的时候,问了秦晚意一句:“不知夫人可识字?”
秦晚意看了尚轲一眼,略为羞涩:“只识得几个,不值一提。”
她家连受宠的兄弟都没一个上过学堂认得字的,更何况是她这种田边草。就这指头能数得清的几个字,都是嫁给尚轲之后,红袖添香,慢慢学来的。
孟延璋点了点头,看了尚轲一眼:“先生苦学之余,也教教尊夫人。”
尚轲一怔,立刻惊喜道:“小民谨遵殿下之命。”
秦晚意不明其意,但仍恭顺的表示,自己会刻苦求学。
等将太子殿下一行人送走,她才糊里糊涂,问尚轲:“殿下临走所说的话是何意?”
尚轲眉眼含笑,执扇敲了她额头一下:“殿下若要用你,不识字怎么行?”
他从未看轻自己的妻子,但柳拂衣说服他们投靠太子,并说哪怕是秦晚意,只要有能力,殿下也会重用之时,他根本不信。谁知道……柳拂衣竟然不是说谎,太子殿下当真没有因为秦晚意是女子而轻视。
想想太子对待农事的郑重,以及今日的谈吐,尚轲轻轻呼了口气,对秦晚意说:“我这么些年,看惯了豪绅强人作恶,贪官污吏包庇,已经渐渐心灰意冷,觉得世上并无公道。说实话,拼了命想入朝堂,不过是希望掌握权势,能摆脱尚家,再让自己家过的好点罢了。可是今日,竟然觉得,这浑浑世道还没烂透,说不得,仍大有可为。”
秦晚意小农之家出身,不懂尚轲的文人忧思,她只是看出尚轲突然有些意气风发,于是也跟着笑了:“那夫君便更要勤修苦学了。”
尚轲重重点头,往前走了几步路,心情好,又戏谑道:“夫人也要苦学,可不能再被我握着手教几个字,就害羞的要跑……”
秦晚意红着脸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瞪他一眼,独自扭身走了。
……
回程的时候,程允心不愿意坐马车,缠着孟延璋要走路,她横竖是不怕热的,拉着孟延璋的袖子苦求:“哥哥,我还想看看外边。”
孟延璋斜瞥了她一眼,冷静问她:“今日的功课全都不做了?”
程允心呆住了,下意识回头去看韩恩,韩恩远远站着,冲她略微颔首。
小侯爷于是沮丧的垂下了脑袋,她需要一个时辰练功,一个时辰背兵法……
最后还是不想放弃,小声嘀咕:“就半个时辰?”见孟延璋还是摇头,小侯爷耷拉着眉毛,怏怏爬上了马车,丝毫不见来时的兴奋跳脱。
孟延璋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天太热了,再说回去还有别的事。”
程小侯爷点头,撒娇的蹭了蹭孟延璋的手,像小动物,信赖又亲近,她很快把自己哄好了,咕哝着道:“好吧,反正我也很喜欢练功。”
但她重整旗鼓,兴致勃勃扒在窗口往外看时,眼中渴望昭然若揭。
孟延璋无奈,皱眉思索了一下:“过几日你可以再来,不过要保证带着暗卫,而且要听他们的话,不许乱跑,不许去危险的地方……”
程允心听了一半,激动回头,似不可置信,很认真的打量着孟延璋的神色,确认他不是在逗她玩之后,欢天喜地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比京城最热闹的西市喜欢多了,小侯爷说不出那种从小到大一直旋绕在周围的压力和恐惧感,只知道一出城门,生命被威胁的感觉瞬间消失,很轻松,很愉悦。
她不会多么细致的描述自己的感想,只会在孟延璋允许她再出来的时候,欢喜的几乎要手舞足蹈。程允心眼睛很亮,但很快想起来一件事:“我自己出门?哥哥不来么?”
孟延璋哪有这个时间,再说,偶尔一次还可以,常来的话岂不是会落入旁人眼里,又不知要起什么纷争,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陪着程允心。
程允心瞬间就颓了下去,丧丧地坐在马车上,瘪着嘴不高兴,她知道孟延璋也喜欢这里的。
两个人一路上你哄我我哄你的,回了府才说好,程允心可以带着宁霜雪作伴。
天气好像热的没了尽头,总觉得到了最热的时候,谁知道它还能一日更甚一日。
孟延璋回府后着实又忙了几日,他私下见了一次宁知津,请他的商队走南闯北时到处搜寻些种子回来,备着以后用。
又跟施修戈见面,谈了好些事情。
朝堂终究是平静不下来的,稳了没几天又闹了起来。
你参我私德不修,我参你用人不公,公事混着私事,真事混着假事,总之就是要斗个没完没了。
临了,施修戈皱着眉道:“殿下年十五就能入朝,可眼瞅着这光景,那些人必然不会让你顺利,咱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他这个兵部尚书表面上算是个花架子,而且他势大,势必会给施家,给太子殿下引来危险,因此他这些年并没有特意揽权。
如果真的要为太子入朝做打算,那现在朝堂的势力格局,就得想办法让它变一变,起码,中立的人要多一些……
这些筹谋不足为外人道,且也还得看天时地利,两个人心照不宣,之后再没有提起过。
程允心回府跟韩嬷嬷讲述了一通自己的见闻后,就乖乖收了心,很认真的照着之前的习惯,每日读书,练武,听韩恩授课。
她不像别家的孩子那么聪明,想要的东西会一直缠着要,不会说孟延璋允许她出门了,就天天去问太子哥哥可不可以出去,她只是照旧练她的功,等到晚上睡前跟韩嬷嬷说:“也许,哥哥明天就会让我出去,对不对?”
韩嬷嬷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定呢,不过总归还是要看天气的,小侯爷担心太子殿下热,殿下也会担心小侯爷。”
程允心嗯了一声,她知道这个道理。眨了眨眼睛,她又说:“如果这次出去,我想去别的地方也看看……嬷嬷,我可以给你带我自己摘的菜。”
韩嬷嬷被她逗笑,隔着被子轻轻拍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哄她睡觉的意味:“好。”
程允心伸出一只手捏着韩嬷嬷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缓缓闭上了眼睛:“真的,我可以给秦姐姐钱,跟她说,给嬷嬷买些菜,唔,也许还可以买只鸭子,鸭子,吃掉。”
韩嬷嬷听她的声音从有到无,坐在原地未动,又拍了她一会儿,等人睡熟了,她小心翼翼将头发从小侯爷手中抽出。
站在床边看她的睡颜,不小心就出了神。韩嬷嬷一时觉得心中熨帖,欣慰于小侯爷幼失怙恃,但到底还是长成了这般纯然美好的样子。一时又觉得心中苦闷,不知道前路如何,想到宁夫人跟她说过的话,最终还是勉强自己笑了一下,祈愿真的能找到机会,顺利离开……
看了很久,韩嬷嬷吹灭了蜡烛,悄无声息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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