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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长胡子的少女


终于有钱了!

        花游先去钱庄兑了些银两,再回小云经寺里恭恭敬敬上了几柱香,还非常慷慨地捐了几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寺里的小和尚送了他一条崭新的祈福丝带,他便随手写了几个字挂到了寺院中那棵硕大的榕树上。

        这大榕树曾是很多善男信女用来祈福祝祷、传递心意的地方。

        以前他也常来。

        如今应天城新开了个大云经寺,据传十分灵验,这里的香火就逐渐凋零下去了,也很少再有新的丝带出现在榕树上,原来挂着的那些也都已褪去了往日的艳丽色彩,显得陈旧不堪。

        花游挂好了丝带后,瞥见了不远处两条绑在一处的丝带,一新一旧,尾部还打了个结,他好奇地托起丝带看了一眼:

        其中一条旧的正是他几年前挂上去的,上书:焉迟安好。

        另一条比较新的丝带上写着:小七安否。

        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他漠然地将两条丝带打结的地方解了开来,让它们从此不再纠缠。

        之后他又随手翻看了一些别人挂的祈福丝带:

        “希望aaa身体康健”,“望bbb平安归来”,“愿c早日康复”,“盼ddd长命百岁”……

        嗯?“希望xxx和yyy一别两宽”,“愿eee和ooo八字不合”,“盼ggg早日扶正”!

        花游突然想起了什么,愣在了当场。

        寺院的老和尚见状走过来,看了眼他手中的祈福丝带,心下了然:看来这位施主是被这些尘世间的情爱怨怼迷惑了心智。

        于是老和尚单手立掌,一派超然地说道: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缘起缘灭,但有自在,施主不必过于执迷,一花一世界,一念一清净,阿弥陀佛。”

        见花游依旧垂眸不语,老和尚白眉微挑,拨了下手上的佛珠说道:“不若施主道出心中烦恼,老衲或可解惑一二。”

        “我方才忘了,这儿供的是月老……您说他老人家有没有可能也兼职财运?”

        老和尚:“?”

        一阵微风吹过,那新挂上去的丝带随风而动,上面赫然写着:祝花游财源滚滚。

        老和尚:“……”

        ————————

        从小云经寺出来之后,马市早已关门,花游只得就近寻了间客栈,囫囵着对付了一晚。

        翌日一早离店,又在马市大门蹲守,待见到当时卖马的小贩,那小贩却说他的马不过两日就有人买走了,也未注意过是哪户人家,只听说是十日后西郊赛马会用的。

        那么,只要入得那赛马会,应能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马。

        既已知晓爱马的下落,花游心中也松快了不少,现在就先找个落脚点,再好生打听一番他族人花瑶的下落。

        花瑶是临危受命被他安插在应天专治那位王爷病症的女子,她们不仅同族,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要不是她近几个月失去了音信,他也不至于火急火燎地出了山,最后沦落到要去象姑馆弹琴卖艺。

        身上虽然已经有千两银子傍身,但这儿可是应天城,销金窟一般的存在,从进城的那一天交的路费罚的款就可见一斑。

        算算后面还要花钱找人打听消息,要住店,进赛马场肯定还要托关系,要把他的马买回来,万一对方坐地起价……他的马还要有地方住,还要吃九十八号饲料,否则就会尥蹶子……

        哎西,还不如直接租个房子,租个铺面,先花钱再挣钱,稳中求进才能长长久久。

        这么一想,他就径直往朱雀大街去了。

        ————————

        三日后,应天王府。

        谢琏穿了身暗紫深衣罩一件墨色敞服,一头乌发半束半披在身后,额角还微微垂落了几缕,一派的慵懒闲适,与平日那个窄衣羽冠、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皇家威仪的昭王殿下迥然不同。

        崔管事在外头敲了敲门,回禀道:“殿下,派出的探子回来了。”

        “传他进来。”

        随即一个平民打扮且长相极为普通的人躬身走了进来,行了叩拜之礼后,垂头禀报道:

        “那人每日除去镖局、车铺、衙门等地打探过花瑶姑娘下落之外,还在朱雀街订下了一处二层三进的沿街铺面,已在衙门立了租赁契书,之后还与衙门的裴师爷相谈甚欢,一道去了趟教坊司吃过酒。此外,他还四处托人找关系进那西郊赛马会。”

        “以你这几日的跟踪,可有觉出什么异常之处?”

        探子迅速回忆了一遍,犹豫着回道:“也不知算不算异常,属下这几日跟下来,发现他不管去哪儿找什么,连进什么店点什么菜,都从未见向旁人打听一二,似乎对应天城的各处方位各样特色都十分熟稔,并不像是刚来此地的新人。”

        ……

        探子早已退出去了,谢琏依旧握着手上的书,但却久久未翻过一页,只听他低声沉吟着:

        “教坊司……赛马会……”

        ————————

        西郊赛马会当天。

        教坊司的马车停在了右侧小门处,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位头戴面纱的妙龄女郎。

        走在前面这位女郎穿了一身天青诃子裙,外罩一件藕荷色长衫,行进间端庄得体,与人照面更是进退得宜,完全不像是教坊司的卖艺娘子。

        后面那位则恭恭敬敬抱着把古琴,配了侍女们惯常穿的樱粉色齐胸窄袖长襦,模样青涩但也不失少女婀娜身姿。

        待来到为她们安排的雅间,蓝衣女子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此人正是梦蝶姑娘。

        “今日在座的人非富即贵,切不可胡乱冲撞。”

        “那我何时能去寻马?”一旁的“侍女”放下了琴,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

        “赛马会开始之后,那时大家都会关注赛马,应不会再有人传我抚琴,届时你再出去寻它,但切记午时之前回来,到时各家开始饮宴,少不得又会传我抚琴。”

        梦蝶说完深深地看了花游一眼,他正徒手扇着风,脸上的络腮胡随风左右摆动。

        梦蝶抬手把刚揭下的面纱又替他戴了回去:

        “遮住吧,实在不忍直视。”

        花游:“……”

        马上就有贵人家的仆从过来请梦蝶姑娘前去弹奏几曲,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熟稔地行动起来:一主一仆,你行礼来我鞠躬,我搭琴台你抚琴,合作默契无比,仿似多年的老友。

        待马会开始,梦蝶停了琴,正与厢房的几个贵人一同看赛马,花游便默默后退着出了雅间,转身加快了脚步,往马厩方向走去。

        “前面那位,穿粉衣的女子,站住。”后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花游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正是粉色的。

        “对,就是你。”

        花游跟着那仆人进入了最角落的一个雅间,雅间被一面巨大的四折屏风隔挡为两个空间,这边桌上已放好了一把式样普通的古琴。

        “不知贵人找奴婢何事?”花游站在屏风一侧问道,倒也不慌不忙。

        “我家主人想听曲,你随便弹上一曲便可。”那个仆人在屏风另一侧说道。

        “回禀贵人,奴婢不擅抚琴,只怕会污了贵人的耳朵……”

        两个钱袋子从屏风上头抛了过来。

        “客官想听什么随便点!”

        对面坐着的人嘴角微扬了起来,低声对一旁的仆人吩咐了些什么。只听那仆人恭敬点头,随即对着屏风那头的花游说道:

        “姑娘莫急,时辰尚早,不如先来一曲《洞庭词》吧。”

        花游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辰确实尚早,赛马需一整天呢,他就不信在这里能耽搁到天黑?

        ……

        ……天黑了……

        花游颤抖着双手,把一包又一包的钱袋子拢在一起,用底下的桌布捆扎好,内心悲怆不已:

        天杀的,竟然有人来赛马场听一天琴,他这手差点弹废了。

        对不住了大壮,实在是没法自控,对面真的太有钱了。

        大壮就是他的那匹枣红大马。

        梦蝶在午时被人请过来时,见他在此处抚琴还有些诧异,待进去屏风那边见了贵人之后,再出来时表情就看不出什么悲喜了,只是朝他神秘地点了点头就自行回去了。

        而对面就更奇怪,花游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那个身影一直坐着未曾移动过,跟个假人一般。

        后面不知怎的突然听到了茶杯咔嚓碎裂的声音,一旁的仆从还低声询问了句:“主子”

        那身影这才起身从另一侧房门走了出去。

        仆从过来亲手又递上一包银子,诚恳地说道:“今日辛苦姑娘了。”

        花游接过银子,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家主子是不喜欢听《长相思》?”

        仆从笑着摆摆手不再多说。

        等花游挎了个大包袱出来,其他雅间的人早已散光,只剩下几个洒扫收拾的奴仆。

        走在赛马场围栏外,花游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头。

        自从雅间出来被外头的冷风一吹,他那被金钱迷了的心又清醒了一些,现在正在懊悔自己竟然为了挣钱错失了找马的大好时机。

        就在此时,一声熟悉的马啸传来,他豁然抬头朝着赛马场里看去。

        一匹壮硕大马此刻正在场上肆意撒欢。

        那九十八号饲料喂出来的油光水滑,那矫健的体态,那傲娇的撒泼姿势,可不就是他的大壮?!

        “大壮!”他大喊起来,赶紧沿着围栏朝它的方向跑去。

        那大壮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停下来四下寻找他的身影。

        花游在外围来回跑了几段路都没找到入口,干脆从栏杆底下钻了过去,脸上的面纱不经意间被扯了下来,身前粉色的衣服也沾染了一层厚灰,头上的发髻被栏杆上一个小倒刺勾散了一个。

        大壮此时也看见了一个身影朝它奔赴而来:什么?满脸胡子的疯婆子?

        大壮瞳孔一瞪,咆哮而去,朝着另一个方向。

        花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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