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齐照早料到他会推脱,当下便解释道:“宗主并非附庸风雅之人,说是桃花宴,其实不过想叫以后共事的人彼此相熟,少去许多磨合的时间。”
许玄与她一道走,一道说:“实在是在下已经有约,抽不出身来。”
两人跨出了门,齐照盯着他,尚不死心:“公子生性潇洒,可现下既毛遂自荐了承担选才之事,便当以此事为先,怎么能…?”
她一双明妍的眼在阳光下波光流转,里面饱含不解与忿忿。
许玄压下了草帽,瞧她如同瞧见了一株明媚的花。
他见过她许多次,每每上山,这姑娘总是站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但这样面带薄怒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好像一朵娇艳的花,长出了几根尖尖的刺,突然就没有那么平凡了。
许玄难得给了一个笑脸,安抚的、带着些暖意:“姑娘回去吧,不必再劝。”
他走出几步,被背后之人扯住了袖子。
“若公子还想继续掌任此务,还请收下拜贴吧。”
他回头,逆光之下,齐照的脸绷紧,站在台阶上,比他还要高一些。
两人僵持着,一向爱恋着他的姑娘竟不肯先低头。
周清扬手里拿了两张拜贴,一张送去山下,另一张要送去元乘峰。
沈容在一旁边采花瓣边收仙露,腰间挂了一溜的乾坤袋。
她愤愤不平道:“这桃花树都是我一手养大,她沈昔全不过给了种子,现在却要拿我的东西去宴宾客,合该把她先毒死。”
周清扬晃来晃去,东揪一把西撩一下,惊讶道:“这么多的花树,都是你在种?!”
当年她一个人弄这些,日日从早忙到晚,连着一个月不休,才将所有的树种催生发芽,沈容这样懈怠的人,竟肯费这个心思。
前面的少女挽着袖子,香汗淋漓,回头两颊都是红的:“是啊,我就知道今年要在外面把你捡回来,提前给你安好了窝,感动吧——”
“噗…”周清扬忍俊不禁,折了一枝花,巧妙地躬了个身,递到人家面前,笑道:“这么辛苦…”
她摇了摇花枝,微凉的晨露随之晃动:“那我借花献佛,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沈容闻着花香,总觉得周清扬的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哪怕她并不真心,可是只要是对着自己,哄着自己,也就够了。
“…除了我,谁还要这破玩意。”她抢了那支花,回过身去,唇角才一点点向上,扩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她们到了山下,便去了长老们的阁楼。
进了院子,弯弯曲折的亭台水榭虽不如文灵院华丽,却足够清幽,适合修炼。
周清扬打开拜贴翻了翻,其实颇感意外。
里面只有原清和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只有他一个人有单独受邀的资格,至于其余人等,在沈昔全眼里,估计只是赵钱孙李某某。
她想起无风,当年自己和沈昔全下山开山立派,遇到重重阻碍,都是无风在出主意,而今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他可过得好。
沈容过来瞟了一眼拜贴,给她指路。
两人绕了好大一段,总算到了一栋小而精致的房前。
周清扬打心底里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原长老”印象不佳,倒不是因为他那日给自己为难。
只是…沈昔全那个脾气,跟在她身边的人能有什么好的,无非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
就如高铭阳…对了,自己回来之后怎么没见着他?
不待她多想,沈容敲了敲门,立时便有一位峨眉冠带的中年男人亲自出来。
周清扬望向里面,发现房内竟连一名仆从也无。
原清和形容肃穆,接了拜贴,问道:“两位可还要去元乘峰?”
“正是。”周清扬答:“家师吩咐得急,我们得先告辞了。”
她看人不顺眼,也就不愿多待。
谁料原清和却抬手止了她们,匆匆跨出门槛道:“我与你们同去,七十二峰之人向来是鼻孔朝天,和你们论辈分乃是同辈,而今冯五戒还下落不明,你们去了怕是要吃眼色。”
他这番话纯然发自肺腑,叫人简直说不出反驳的话。
周清扬不由侧目,她看了眼这人,发现他衣着朴实,身材宽厚,倒还真有些端方。
沈容拉了她跟在原清和身后,三人上了元乘峰。
一入山门,果如他所说,看门的弟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歹放了他们进去,坐着等了好几盏茶的功夫,这位冯长老的首徒才悠悠现身。
“沈宗主好大的架子。”他一出来,体态略弯,嘴里先喷出唾沫星子:“我元乘峰的尊长都不在了,我推辞不去,她竟要来强逼我等不成?”
原清和喝了一口茶,不慌不急:“世侄此言差矣,我和你师父一同效力与沈宗主座下多年,如今出了小小龃龉,世侄便在言语间这样冒犯,只怕要你们尊长回来也难做。”
他一口一个世侄,把对方的脸叫得发青。
周清扬在心里暗笑,本以为是老实人,不成想还是个会占便宜的。
“等我师父回来再说!”张元华恶声恶气,不过倒是坐了下来,那背也就越发弯成个罗锅。
沈容却不是能受委屈的,她上下嘴唇一碰,连珠炮似的阴阳怪气:“我们宗主架子是不小,但是笔直,像那水里的小虾米,就没什么架子,所以越长越歪了。”
张元华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想到这是在嘲讽自己的体态,不由得拍案而起:“你这泥点子出身的丫头片子,还以为是在你们无运峰呢!张牙舞爪…”
周清扬提醒道:“张师兄慎言,我记得令师非但出身民间,而且似乎很喜欢和凡俗之人打交道,摘星阁一直由元乘峰镇守,怎么师兄竟是如此排斥凡人么?”
张元华脸色青黑,一言不发。
“世侄不要焦躁,现在天气正好,踏青赏景是美事,更没有相逼一说。”原清和继续唱白脸。
沈容捋着头发,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张元华自知一难敌三,抢了拜贴,强顺过一口气来,咬牙切齿吩咐道:“送客。”
三人出了元乘峰的门,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憋笑。
背后的小弟子“嘭”地一下关了门。
沈容拉了周清扬的胳膊,说道:“走!做桃花酥去喽——”
无运峰的饭堂还是几年前那样,不过做饭的大娘眼睛花了,现在有点看不清东西,经常把面条和稀粥搅到一起。
倒也无伤大雅,毕竟这世上没有比沈昔全做的无油清汤面更难吃的东西。
周清扬和沈容两个人,加上老眼昏花的大娘,三个人揉着面。
大娘一会说:“周周,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一会又问:“沈仙师,你怎么越活越年轻了?”
两人都不理她,她就自顾自地砸砸没牙的嘴:“真好啊,像我们这些人,老的快,不久就要入土啦。”
周清扬看看她日渐稀疏的白发,想到她当年满头青丝的样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自己当初修仙,也是抱着宏图伟志,其中一条就是坚定觉得自己将会长生不老、万寿无疆。
现在嘛…人没老,心却老了。要不怎么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揉搓着面团,半分修炼的心思都没有呢。
一阵疾风吹过来,猝不及防将缸里的桃花瓣吹散了许多,周清扬赶忙去捡,却在弯下腰时见到了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
一抬头,是沈昔全。
她似乎有些进退两难,最后却还是慢慢走近了。
说:“我来帮忙。”
桃花宴如时举行,周清扬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不知名客人,脸都笑僵了,最后在脑子里清点了一下到场宾客的人数。
正正好好,无人缺席。
最后到的是许玄,他进来并不同任何人寒暄,安坐在一棵桃树下,任由谁上前搭话,都是淡淡的敷衍过去,言语间虽不失礼,却未免惹得一些人不快。
沈容从山下抽调了些仆役,从饭堂端来桃花酥桃花酒一应饮食招待客人。
味道很难称得上好,不过在场众人品尝过后无不交口称赞,得知宗主甚至亲自上手制作,不出半个时辰,本就不多的点心风卷残云般被吃得渣都不剩。
酒足饭饱,沈昔全叫人用银器又盛了些暗红液体上来。
大家心酣耳热,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便是桃花宴的重头戏了。”沈昔全斜靠在桃树的树干上,花枝垂落,挡住了她大半面庞。“诸位尝尝。”
原清和端起一杯,又闻又看,总觉得不像什么好东西。
雪白的银器中,暗红色的液体泛着腥气,但又不光是腥,还有股淡淡的甜,离得近了,还能看清里面的黑色渣子。
有人为表忠心,已经捏着鼻子强扯出笑脸,将液体一饮而尽。
虽说肯定不是好东西,但应该也不会是毒药。
原清和一咬牙,还是觉得不必在这等细枝末节上计较,抬首将杯中液体饮了下去。
不多时,场中之人只还剩十数人未动。
沈昔全将这些人叫出来,细细打量着他们的神色,问道:“怎么,不喜欢?”
其中一人神色莫名慌乱,两股战战地问道:“宗主…这…这是?”
原清和一震,这该不会是……
沈昔全展开了扇子,淡淡地说:“是诸君每天都要见的东西。”
她从乾坤袋里抛出一具发干的尸首。
冯五戒肥胖的身子好似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只剩一层皮包骨。
周清扬旁观,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泛上来,差点当场呕吐。
无运峰的风好似都沾染了污秽,桃源净土,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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