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正的渴望是会燃烧的

按照曲焱焱原本的设想，她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平静地、甚至最好是默默无闻地度过在高一一班的三年，全心投入到学业中，最后在高考时考个好成绩，以此弥补自己在枫桥时的种种遗憾。

        但假如生活真的每时每刻都能如人最初所愿那般，毫无差错地运行下去，那它必然会失去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戏剧性。

        人人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两周后美国会刮起龙卷风。仅仅一个月后，改变曲焱焱生活的那只蝴蝶到来了。

        一班的语文老师叫许毅，和王舒差不多大，上课之余常常在家品酒写字，很有古时候的文人风范，活得非常潇洒。他和传统的语文老师不大一样，很喜欢搞教学模式创新。

        十月的某个周五，许毅在课前突然提出：从下周开始，每堂语文课上课之前都要增加一个项目：课前演讲。每位同学演讲结束之后，其他同学负责点评。

        “那么，有同学愿意在下周一第一个演讲吗？”许毅大致说完他的想法后，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班级里小声议论起来，一时却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演讲的主题要自拟，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要求，一切都毫无头绪。如果表现得好，固然能给大家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但如果做不好，岂不丢人？

        曲焱焱和大家的想法差不多，她内心正陷入天人交战。

        从小到大，琴棋书画、体育舞蹈，凡是各种与特长相关的兴趣班张茵都试图带她去过。但很遗憾，她既没有继承曲鹏读大学时号称“小百灵”的好嗓子，也没继承张茵的绘画天分。她小时候不爱动，学游泳没学会，因为五音不全跳舞也踩不上点儿，所有的特长培养几乎都失败了。这一度让曲鹏和张茵非常苦恼。

        但幸运地是，命运还是心软了一次，并没有把曲焱焱面前所有的门都焊死。曲鹏夫妻俩在送她去少年宫学画画时无意间看到了表演班在招生，这是他俩唯一没给曲焱焱报过的特长班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曲鹏和张茵把曲焱焱送进了表演班。他们俩谁也没想到，这次尝试竟然误打误撞地为曲焱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因为说话和认字早，曲焱焱的表达能力要比同龄人强上不少，因此她在表演班里表现得非常积极。无论是排演童话剧、表演绕口令还是诗朗诵，曲焱焱都是记台词记得最快，表达最清楚的那个。

        曲焱焱五岁的时候，江城组织诗朗诵比赛，她代表少年宫参赛。那时候她个子矮，工作人员给她垫了小踏板，又调低了麦克风，她才能够得到话筒。台下黑压压地坐了几百人，曲焱焱却一点都不怯场，当聚光灯照在她身上时，尚且幼小的曲焱焱心里模糊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这舞台就应当是属于我的。

        从那以后，“说话”成了曲焱焱的特长。小学时她表演三句半，做联欢会主持人。在枫桥读初中时，全校同学一起去烈士陵园祭扫，她被选中表演诗朗诵，尽管在枫桥的大多数时光并不那么如意，但在站在台上被全校同学注视时，她的愁绪一扫而空。

        因此，当许毅提问是否有人愿意第一个演讲，而班里又无人应答时，她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五岁的小女孩，那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舞台就是属于我的自己。

        真正的渴望是会燃烧的，它就像贫穷、咳嗽与爱那样无法隐藏。无论曲焱焱如何对自己说不要去做那个出头鸟，那种渴望仍旧会压倒所谓的理智——于是她还是举起手，“许老师，我愿意试试。”

        许毅很高兴，在曲焱焱举手前，他正暗自头疼，想着这帮孩子要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他该选谁，总不能按学号随机点名吧。

        “好，那一会下课之后你来找我，咱们聊聊具体的要求。”

        下课之后曲焱焱跟着许毅回了办公室。这一个月以来，许毅也在观察曲焱焱，她被叫到发言时很有条理，课后测验基本都是全对。他了解过每个学生的中考分数，知道她中考语文考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但她除了被叫到发言或真的有疑问时，很少会主动发表自己的观点。正因如此，当曲焱焱第一个站出来说愿意演讲时，许毅有点惊讶。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关于演讲的细节，许毅并不强制要求脱稿，对主题也没有很苛刻的要求。他只是希望通过课前演讲培养同学们的逻辑思考能力、表达能力，并且希望能在准备演讲稿的过程中锻炼大家的写作能力。

        周末一晃而过，曲焱焱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信心满满。她是短期记忆很强的类型，尽管她也打印好了演讲稿，但她对脱稿演讲有十足的把握。

        周一上午，第一节就是语文课。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课前演讲，很有开创性，许毅还邀请了班主任王舒来旁听。这曲焱焱事先并不知情，不过她并不紧张。事实上，当她拿起演讲稿，准备走上讲台的时候，她异常地兴奋——仿佛那方讲台是她的战场，而她的言语就是刀枪，她将在自己的战役里称王。

        演讲的主题是梦想，这是曲焱焱几经斟酌后的结果。她的演讲稿并没有选太过于抓人眼球的话题，在选材上她还是相对保守。站上讲台后，她迎着台下各异的目光，把演讲稿放在讲台上，开始了她高中生活中的第一次演讲：

        “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梦想……”

        演讲时间并不长，曲焱焱自己在家里练过数次，无论是语调上的抑扬顿挫，还是与台下观众的眼神交流，她都在心里模拟过。演讲结束时，总计用时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分钟。她全程没有看过一次演讲稿，毫无卡顿，一气呵成，流畅而自然。

        曲焱焱微笑，鞠躬，下台。班里静了几秒，随即掌声雷动。曲焱焱没有回头，因此并未发现站在教室后的王舒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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