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者
踏着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他们来到了城西烟雨巷一间靠内城河的茅草屋，方天影敲了敲门，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应声。
开门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她看见两名男子，有些害怕：“你们，你们是谁啊？”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方天影刚报明身份，屋内冲出一名中年男子，他似有预料般急忙问道：“你们是官府的人？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方天影看了宋黎一眼，说：“冒昧问一句，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中年男子因情绪起伏，面目表情显得很不自然，他目光躲闪，紧张，害怕。
“是不是我孙女出事了啊？”老妇人突然大哭起来，“大人啊，我孙女已经好几天未归了。”
方天影目光锁住中年男子：“名字？年岁几何？模样如何？”
看到母亲哭得这般，中年男子也于心不忍，如实交代：“大人，草民郭生，女儿郭月月，年十四，身形偏瘦，不高，样貌随她母亲，倒还算清秀，五日前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宋黎半眯眼眸。
“离家出走五天了？我敲门你刚才为什么不立即出来？”方天影严肃道。
“是，”郭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我以为是月月回来了，想等她进门，教训她一顿的。”
“要是她自己回来用得着敲门吗？”
“大人，是不是出事了？”在方天影的厉声质问下，他一边扶着母亲一边问道，目光却期待着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个好消息。
城西的烟雨巷聚集了京城大部分贫苦百姓，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一般的打架斗殴都是输赢自处，很少有人报案，因为一旦官府插手，就会揪出很多不良勾当。所以，他们都清楚，这种地方是个灰色地带，非必要不拆除。
此事若不是和盗窃案相关，本应是京府尹管辖范围。宋黎目光巡视着烟雨巷，仅仅这点声响已经引起附近的人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对这些看热闹的人，宋黎皱了皱眉，他给了方天影一个眼神示意。
以防节外生枝，方天影对郭生说道：“你们随我回去一趟。”
宋黎负手信步，他扫视巷子里探出脑袋来看戏的人，他们的目光或惊讶或戒备的打量着他。
他记得小武跟他说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却一路走出来都没看见。
“余大哥，你在外面干什么？院子里凉，别受了风寒。”
当要走出烟雨巷时，宋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没事，好像后面出事了。”余诚回头应了一句。
傅馨看见院子的篱笆外宋黎朝她看来，她怔了怔，下意识对他点头示意。
余诚以为是对他点头，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姑姑，姑姑，药好了，咕噜咕噜的响。”余凤在厨房门口朝他们喊道。
“余大哥，回去喝药吧。”她把视线移回到余诚身上。
“好。”
宋黎看着他们转身进屋，眼底蔓延一丝落寞。她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什么时候在无世境与柳伯相识，为何此前没有见过一面？
回到天玄门，不出意料，郭阿婆和郭生认出了尸体就是郭月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夜空。
“大人，这就是今日前来报案，说是认识郭月月的人。”方天影把一个消瘦的少年领到他面前。
“王林，大人在此，你老实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否则板子伺候。”
王林缩着肩膀，似乎被方天影的气势以及板子伺候所震慑，连连点头。
王林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郭月月的场景，是案发前一晚，他跟踪郭月月去到一家名为星辰夜的酒楼，亲眼看到郭月月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送上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
“你为何跟踪她？”宋黎面无表情。
王林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因，因为，我喜欢她。”
王林家中只有他自己，平日里去渡口帮人看船，他也住在烟雨巷，和郭月月家相隔三户。见到郭月月长得清秀，心生喜欢，时常没事就总是盯着她看，逐渐演变成跟踪。虽然被郭生警告，但是他只是跟踪，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方天影拧眉：“郭月月没有发现你跟踪吗？”
王林摇摇头又点头，很不确定的回答：“她应该知道吧。”
“继续说你看到她上马车之后，去了哪里？”方天影面带怒色。
王林当时看到马车边上有佩刀的侍卫，也不敢跟近，马车跑的快，他腿脚跟不上，然后放弃了。
在家等了两天，都没见郭月月出现，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为何今日才出现？”宋黎半眯眼眸，目光如冰。
王林带着哭腔：“我，我害怕，大人，他们，他们残忍的杀害了月月，您要抓到凶手为她报仇啊。”
“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王林连连摇头：“没有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
宋黎又去找了郭生问话。
“郭月月为何离家出走？”
郭生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对宋黎的提问不为所动。
“郭生，回话。”
桌子一敲，郭生仿佛梦中惊醒。
“大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她的。”郭生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拿额头敲着桌面，嚎啕大哭，悲伤不已。
这时宁甯从郭阿婆那边得到有效信息，郭月月自小没了母亲，是奶奶拉扯长大，郭生酗酒后时常打她，她离家的原因初步预测是为了逃离这个家。
“混蛋！”方天影怒气涌上，气到踢墙。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他爹总是喜欢喝酒，酒后殴打他和娘亲，后来娘亲离世后他再也没回家。他拼命进了天玄门，其实也是在逃避那个别人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家。
宋黎让方天影先出去，继续审问郭生：“郭生，人死不能复生，你除了殴打，还对你女儿做了什么！”
郭生抬头看着这个面容严肃，目光凌厉的男子，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朝他扑来，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哭嚎。
“我……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是给人做妾……”
“给谁做妾？”
“城东米粮铺的大儿子，据说有些痴傻，我们都没有见过。”郭生捂着脸，低声呜咽着。“媒婆说，礼成的话，我们后半辈子……”
这是明摆着的人口贩卖，宋黎面色冷峻，他握紧了拳头，为什么在皇城脚下，贩卖依然横行？
“你为了自己，把女儿卖了，真是枉为人父！”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虎毒食子的行为。
审问结束后，宋黎回到书房，噩梦和狼藉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有些眩晕。
“大人，星辰夜，这个地方怕是要查一查。”方天影跟他身后进来说道。
“嗯。”他已经平复了情绪。
他揉着眉心，拿着一支狼毫笔，蘸了墨，正要准备写些什么。
“大人。”宁甯在敲门。
“进来。”
宁甯推门进去，把两三本册子放到宋黎的桌上，冷不丁的打了个哈欠。
“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宋黎见她眼底青黑色有些重，难免有些心疼。
宁甯展颜一笑：“多谢大人体恤，我安排人帮忙把遗体送回后就去休息。”
“天影去做就行。”宋黎心疼的看着宁甯。
方天影：“……”
宁甯乖巧谢过，心情愉悦的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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