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2章 作文与做人2
采访的重点在赫哲渔村的小学,村主任老李和学校的老师已经在等着了。
这所小学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校长兼老师,还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姓张。不一会儿,就把全校学生集中到操场,国林和王姐忙着边采访边录音。
根据王姐事先安排好的采访提纲,重点让同学们说他们眼里学校的变化,和他们的长辈们比童年,也就是说让他们说出学校的好处,不读书的坏处。
同学们都说完了,国林突然想起那个放鹅的孩子。
村主任老李挠了挠脑袋,问张老师:“那会是谁家的孩子?”
张老师想也没想就说:“那肯定是老吴家的铁蛋儿,村里也只有他一个辍学。”
老李转过头说:“这孩子放鹅满草甸子跑,不太好找,还是等吃完饭到他家里去找他吧。”
国林忙接过话茬儿:“不行,午后喝完酒采访的效果肯定不好,咱们趁热打铁才行。”
听国林这样说,张老师便自告奋勇:“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
于是,国林跟着张老师去草甸子里,找那个叫铁蛋儿的孩子。
路上,张老师述说了铁蛋儿家的情况:
“他家里很穷,他爸爸在江里打鱼得了风寒,下不了地。他妈见日子没法儿过,就跟一个外地的鱼贩子私奔了。现在他家的生活就靠年迈的爷爷奶奶蹲市场卖杂鱼支撑……”
听了张老师的述说,国林心里酸酸的,就问:“他一年的学杂费是多少?”
“不到二百块钱。”张老师说。
想着铁蛋儿家的情况,尽管自己的工资也不高,可给铁蛋儿交上二百块钱的学费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情不自禁地说:“铁蛋儿的学费我交了,你就告诉他上学吧。”
张老师听了,连声道谢:“我代表铁蛋儿全家谢谢你了!”
在张老师的引领下,兜了一大圈子,终于在一个江汊子边找到了铁蛋儿。
张老师拉着铁蛋儿的手说:“走,咱们上学去,你的学费有着落了,是这位好心的叔叔帮助你的!”
午饭是在村委会的小食堂准备的。说是午饭,其实离晚饭的时间也不远了。
一进门就嗅到了鱼香味儿。四下一看,屋子里有一张大方桌,大方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叫不上名的大鱼小鱼。只有方桌的上首位置放着一个长条凳,其他三面都没有凳子,屋里的人都站着。
村长老李把国林拉到长条凳子跟前,将他按着坐下。此时国林才感觉到王姐路上跟他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了,马上跳起来想逃,却又被老李按在凳子上,满脸严肃地说:
“记者同志,你是赫哲人的贵客,你不坐没人坐!”
国林只好忐忑不安地坐下来。
这时,老李高声喊:“上酒!”
话音刚落,进来一位姑娘,穿着鱼皮服饰,嘴上抹了口红,脸上化了妆。她举着一个木托盘,缓步走到国林面前,单膝跪下,把酒高高举起。
“张老师!你……”
想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张老师把装束全换了。因为她是全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这次仪式就由她来主持了。
屋里一片寂静,国林被这种气氛镇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机械地伸出手,端起那碗酒,带着如同忍受酷刑般的心情,一闭眼睛,一仰脖儿,就“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哎?这酒怎么是蜂蜜味的水?
国林顿时心领神会,一口气把一碗蜂蜜水喝个精光!
喝完这碗蜂蜜水,国林感激地看了张老师一眼,她也正笑盈盈地看着国林,示意他不要说话。
国林彻底明白了,一定是张老师帮他把酒换成了蜂蜜水!
国林此时心里有了底,把三碗蜂蜜水全喝了,才毫不在乎地望着村长老李,等着他发话好吃饭。
此时的老李肯定还被蒙在鼓里,只见他伸出大拇指,连声道:“英雄海量!英雄海量!这才是赫哲人尊敬的朋友!咱们边吃边喝,各取所需吧!”
饭后继续采访村长和校长,又采访了村里几位上了岁数的人。忙完了这一切,天也就黑了,只好在赫哲渔村住宿了。
国林走进给他安排的房间。
因为渔村还没有通电,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
江边的夜晚在深秋季节已是凉意很浓了,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灯影里铺好的被褥,想上床休息。就在走进床边的当儿,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回来了……”
接着一个人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把国林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那个给他敬酒的张老师!
怎么会是这样?国林窘得无地自容,转身就走。一边往出走一边尴尬地解释着:“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没错,这是你的房间,我是给你暖床的!”张老师解释着说。
国林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暖床?什么叫暖床?”
“就是暖被窝呀,这是俺赫哲人祖先流传下来的习俗,是款待贵客的最高礼遇……”
国林被张老师的解释弄得更糊涂了。都什么年代了,亏得张老师还是个知识分子,而且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啊!
可是张老师却没有在意,从从容容不紧不慢地穿好外衣,笑盈盈地打开门往外走,同时回过头说:
“记者同志,祝你晚安!”
国林躺在暖呼呼的、散发着少女馨香的被窝里,慌乱的心绪却一时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不禁又想起路上王姐的话和她欲言又止的怪笑……。
国林越想越后怕。暖床,虽然是赫哲人先辈留下的风俗,但这事要是传出去谁能说清楚这对她、对自己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她不说、我不说、王姐不说,谁知道?国林这样安慰自己,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又琢磨着如何封住王姐的嘴,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往回返的途中,国林几次偷偷地观颜察色,想从王姐的脸上找出答案来。王姐却仍像没事人似的,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国林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在肚里,有些侥幸:但愿王姐真不知道这等事!
又过了几年,有一天收发室来电话,说一个朋友要见国林。国林来到收发室一看,竟然是几年前在赫哲渔村采访时见过的老村长!
国林和老村长又扯起当年的事:“那个三碗酒的规矩,现在还有吗?”
“没有了。”
老村长笑着说:“还不是因为你呀,以前我们都是三碗酒喝得客人酩酊大醉,吓得没人再敢来了。后来你来了,张老师把酒偷偷地换成蜂蜜水。她说让客人喝醉了不好,还是免掉这一风俗,让客人适量才对。后来,我们就改掉了这一风俗。”
“张老师还好吗?”提到张老师,国林又想起她给自己暖被窝的事,忍不住又问:“还有那个暖床的习俗,也该取消了吧?”
“暖床?”老村长一愣,“暖床的习俗早在刚解放时就废除了……”
国林沉吟了很久,最后还是主动交代:“可……张老师给我暖了被窝。”
没想到老村长却点点头说:“那是她为了报答你呀!你帮了她的学生铁蛋儿复了学,她感激你呀,可她却没法子报答你。赫哲姑娘思想纯朴,只好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表达心意了……”
噢,原来是这样!国林终于明白了,当年为他暖被窝的,是一颗懂得感恩而又善良纯净的心……
报社组织了一次旅游采风,其中一项内容是参观宁古塔遗址。
说起宁古塔并不默生,反映清廷生活的历史剧几乎都要提到这个令人生畏又讨厌的地方。
站在宁古塔遗址前,驻足远眺,凝眸深思。诸多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让人赞叹,让人遐想;让人惋惜,也让人敬佩。
这里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清王朝的“封地”,也因此成为朝廷流放犯人最理想的目的地。
正是这片蛮荒之地,因为有一批又一批“流人”的光顾,才改写了北大荒的历史,续写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文化的新篇章。
历史的风云,在翻动着清王朝的史册,把它定格在清朝中期宁古塔一页。
中国人传统中重土地、重宗族、重家庭。清王朝便利用这一点,对犯人进行心理惩罚,把那些应处重刑的罪人,发配到远离乡土、亲人和宗族的边远之地去劳动改造。称之谓“流刑”,美其名曰,“法外开恩”。
实际上,流刑对人的精神是一种严重摧残,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朝廷则把被处流刑的人称为“流人”。
朝廷中的一些大案要案多以“宁古塔”作为记号。所以,今天一涉及清廷的影视剧,常有圣谕: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宁古塔”三个字平常而普通,可那时它却成了官员和文士心底最不吉祥的符咒。任何人都可能在旦夕之间、甚至无缘由地和它产生联结。而一旦和它结缘,功名利禄、荣誉学识、家人财产乃至身家性命都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那么,宁古塔为什么成为流放之地?宁古塔地处偏远,属高寒之地,生存异常艰难。清初太仓文人王家祯的《研堂见闻杂录》称:“宁古塔在辽东极北,去京七八千里。其地重冰积雪,非复世界,人亦无至其地者”。
《吉林通志》也有类似记载:“是时宁古塔,人迹罕到。出塞渡湍江,越穹岭,万木排立,仰不见天。朔风狂吹,雪花如掌,异鸟怪兽,丛深林莽,行者或踣期间,或僵马上”。
“流人”方拱亁曾说:“人说黄泉路,若到了宁古塔,便有十个黄泉也不怕了!”
久居江南的士子们,是有理由对这块土地心存畏惧的。流放此地,是对他们的身体和精神最大的惩罚;另一方面,宁古塔地广人稀,边疆戍守缺人。犯人流放宁古塔,也是从军戍边的考虑。
清政严苛,“流人”极多,清朝大规模流放宁古塔的案件就有数十起。在宁古塔,名卿砚彦至者接踵,相嘘相濡;达官显贵络绎不绝,同病相怜。
顺治十一年(1654),著名文人陈嘉猷因替别人斡旋官职,遭人告密。全家被流放宁古塔。
三十年后的康熙二十八年(1689),陈嘉猷对来此看望父亲的杨宾说:“我于顺治十二年流放宁古塔,此地尚无汉人。”
据考证,他是书面记载的第一个流放到宁古塔的汉人。
此后,明末兵部尚书张缙彦、明末清初杰出思想家吕留良的后人、江南名士方拱乾、“江左三凤凰”之一的诗人吴兆骞、浙江山阴名士杨越等1000人,或因党争,或因文字狱,或因科场案,或因与其无甚关联的缘由,相继被流放宁古塔。它们有的一人独来,有的拉家带口,有的人得以归乡,有的人终老于此,甚至连尸骨都不能运回。
从京城到宁古塔,沿途人烟绝灭。一路上,“流人”徒步迁徙,日日无歇,备尝艰辛,承受折磨。一般需要四个多月才可到达。有钱的,花点儿钱给押送的差役得些照顾,而那些被抄没财产、又携妻带子的,则苦不堪言了。
吴兆骞在流放路上写道:“山野相错,或继或续,无日不行山水间,亦无日不行风雨间。”
无数的流人甚至还没到宁古塔,就已成为路上的孤魂野鬼。真正到达宁古塔的流人是千辛万苦、死里逃生,活着走完这漫漫长路的人,算是幸运了。
到了宁古塔,流人们所受的苦难也不比留涉路上强多少。或为奴,或充军,衣食无着,家无居所,这些不是一点点文字说得尽的。
但天下事皆如此,得失并有,利弊相参。无数的名流士子来到宁古塔,谁能说对这里不是件好事呢!
宁古塔原住民都以渔猎为生,不懂种植和农耕,文化极为落后。一些流人听说宁古塔没有蔬果,出塞时,从关内带来蔬菜和花卉的种子。
《方拱乾在移居》一诗中就有:“花杂依晴砌,蔬迟趁雨天。都中携种远,马上带根鲜。”
另有张缙彦不远万里,从家乡带来种子和植物的根茎,分给友人栽种。他还教当地人耕作五谷,被誉为“五谷神”。
流人从关内带来先进的农耕技术,教当地居民耕种土地,使这片土地的物质文化逐渐丰富起来。
到清末民初,大批山东、河南、河北的百姓闯关东,有许多人就来到宁古塔。
文人到哪里都不忘做文人的事。除了参加军事训练和农耕活动,闲暇之时,他们还不忘游山玩水、吟诗作文。
张缙彦是那一时期宁古塔士人的领袖。他被流放时,已经是文章了得的名士。出关时雅兴依然,带了大批图书和十名歌姬,饶有扎根边疆之意。
到了宁古塔,张缙彦便呼朋引类,联系那些文人士子。谪戍宁古塔的文人,从温润妩媚的水乡江南,来到寒苦凄冷的塞北边疆,情绪大抵敏感而脆弱。张缙彦请他们聚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劝他们随遇而安。有生活困难的,帮他们安排生活;有兴趣游玩的,领他们寻山玩水。
张缙彦性喜山水,来到宁古塔后,“寻山问水,搜奇揽胜”。为宁古塔地区的山水作传,或记其源流胜迹,或载其物产风俗。凡没有名称之山水,“故以地,以其里,以其所居之人姓氏名之”。或直接另起新名,如“泼雪泉”、“白石崖”等。他用了七年时间,撰写了东北地区第一部山水记与地名学专著《宁古塔山水记》,让后人阅读和领略宁古塔山川的丰富多彩和壮丽奇伟。
张缙彦还组织姚其章、吴兆骞、钱威、钱虞仲、钱方叔、钱丹季结为“七子之会”,“分题角韵,月凡三集”。“七子之会”成为关东最早的民间诗歌社团。后来,“七子之会”集聚了十几人,方拱乾等许多名士都加入其中。他们“载酒征歌,竟无虚日”,要将这荒寒之地,认作江南的竹林。
杨越“出关之时以牛车载书籍万卷”,到宁古塔后借给人看。方拱乾来到宁古塔后,建屋种地。并效仿明代王守仁贬居贵州龙场驿时行事,将其所居命名为“何陋居”。
方拱乾喜欢写诗,在绝城仍“无一日辍吟咏”。与吴兆骞等经常“商榷图史,酬唱诗歌”,“谈诗论史,每至夜分”,留下大量描写关东风光和生活的诗句。
吴兆骞流放宁古塔不久,即被巴海将军聘为书记兼家庭教师,教其两子读书,礼遇甚重。
此间,他创作多描写边塞生活的诗赋,其诗雄浑壮丽,被称为边塞诗人。他的《长白山赋》和《封祀长白山二十韵》,被朝廷封祀长白山的使臣带回京城呈康熙帝,康熙帝阅后为之动容。
1684年,吴兆骞病逝于京城。临终语其子曰:“吾欲与汝谢雉白山之麓,钓尺鲤松花江,挚归共膳,付汝母作羹,以佐晚餐,岂可得耶”?表达了他对白山黑水间那段生活的深深怀念。
流水落花春去也。每一个地区、每一个民族、每一个朝廷,都不可能长盛不衰。它有高潮,有低谷,有的甚至会凋零得无影无踪。而其灿烂文化却是不朽的,它作为历史的见证、兴衰的记录符号,得以传承。
到了上世纪50年代末,来到宁古塔地区的丁玲、艾青、聂绀弩、吴祖光等,也都是被贬发配此地的。是他们改写、续写了北大荒文学创作的历史,打造了扬名中外的北大荒文学劲旅的牌子,竖起了北大荒流派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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