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起风平
一炷香的时间，说去处理事情的梅瑾萱就疾步走了回来。只见她脸上含着愠怒，又是惊慌又是羞耻。
她来到皇帝身边，小声说了起来。
除了皇帝没人能听到她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陛下本来还如夏夜暖风和煦的神色沉了下来。倒没有狰狞的怒意，但就像是暴雨前低沉的云彩，宁静且压抑，让人不觉心慌。
咔哒。
酒杯被放置在沉香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男人低沉的嗓音：“你们继续，皇后随朕来。”
说着，一身玄黑的帝王从座位上起身，不再看其他人径直向殿外走。
皇后蹙眉，面露疑惑，但还是很快将手抬起由芳若扶着起了身。
淑妃看着皇后的背影好像猜到什么突然抿唇一笑，拿着帕子沾沾干净的唇角，也跟着站了起来。
点着宫灯的回廊上，梅瑾萱缀在人群后面一回身就看到了无声跟过来的淑妃。
“淑妃怎么也来了？”
淑妃灿烂一笑：“瞧贵妃说的。皇后娘娘有孕精力不济，而我得陛下信赖封为妃位，如今出了事自然要为陛下和皇后分忧啊。”
这冠冕堂皇的话梅瑾萱向来当作放屁，但奇怪的是她只是深深看了淑妃一眼，而后撇过头去跟上皇帝的脚步，再没有说什么。
淑妃也脚步轻快的追上，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承乾宫偏殿，走过去时一路无人但等到了门口却有多个身强体壮的宫人把守，外松内紧，围得铁桶一般。
看到皇帝来了，看守的宫人才撤了身露出大门，向众人无声行礼。
刘宁海上前推开门，皇帝大步走了进去。
殿内并排跪着的一男一女着实吸引眼球。只见他们被堵着嘴，身上手脚都被麻绳交织捆着，旁边还站着身材高壮的太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动弹不得。
但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们的姿势，而是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都齐全的穿着，但女人上袄的宝相花嵌玉纽扣却开着，男人戎服下裳的腰带也系得胡乱，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做过什么的样子。
皇后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女人的脸，身形一顿眉头蹙得更紧了，那目光锋利得像是要在女人身上盯出个血窟窿来。
淑妃左看看右看看倒是没被殿内的气氛影响，就是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压得有点艰难。
梅瑾萱来到已经落坐神情难辨的帝王身边，气愤开口：“启禀陛下，郁芳园的小太监过来向臣妾禀告，臣妾本是不信。结果到了郁芳园正抓着这贱妇与贼人行苟且之事，臣妾愤怒难当又不敢擅自处置，所以只好让人控制住他们，再请了陛下过来。”
堂下的女人听了梅瑾萱的话，赤红着眼睛拼命摇头，发出“唔唔”之声，从她凌乱的发丝间看去，嗬这不是告了病的沈美人嘛！
皇帝看看发了疯挣扎的女人，又看看仿佛吓傻了垂着头的男人，半晌后开口：“那个小太监呢？”
听到问话，早等在旁边精瘦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跪倒在地：“奴婢郁芳园执事太监小德子，参见陛下。”
说完他忐忑地抬头看看皇帝身侧站着的梅瑾萱，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启禀陛下，因为郁芳园偏僻所以少有贵人来，今日又是中秋，奴婢便在晚上进到园子里偷偷思念家人。奴婢刚进入园子就听到了声响，奴婢还以为是跟奴婢一样的宫女太监来看月亮的，奴婢只想一个人呆着所以悄悄地打算换个地方，反正园子也大。结果那声音越来越大，还还”
小德子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男女，脸都红了。想来那声音真是不堪入耳。
“奴婢本来以为是哪个宫女耐不住跟侍卫偷偷欢好，就想记住那人明天再跟管事的告状，没成想，奴婢扒开树枝一看，竟然竟然是沈美人！奴婢当时就吓傻了，赶紧跑走去禀告了贵妃娘娘。”
皇帝目光凉凉看着小太监，问道：“皇后才是六宫之主，为什么是去禀告贵妃，而不是皇后？”
小德子头埋得低，吭哧半天才出声：“因为因为奴婢知道，沈美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皇后握着拳的手一紧，闭上眼睛。
沈美人“唔唔”的声音更大，要不是太监压着估计都要扑到小德子身上去。
皇帝嗤笑出声，指指地上的人：“把他们的嘴放开。”
太监动作麻利，很快女人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陛下！臣妾冤枉啊陛下！是有人陷害臣妾！”
淑妃这时候说话了：“怎么？那么多宫人看着，你这衣襟也开着，你要说你没做那苟且之事？”
沈美人含血的目光射向淑妃，而后又看向皇后：“陛下、娘娘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臣妾晚间就不舒服，而后神智昏沉。陛下请太医来一验便知，臣妾是被人下了药了！”
淑妃冷笑：“身子不舒服还能到郁芳园去？沈美人这治疗之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沈美人的身体当然好着呢。她是接到了表哥的传话，说好像有人查到了药的事情，请她晚上趁着大家都去了中秋夜宴到郁芳园讨论解决之策，所以沈美人才称了病。等到了郁芳园见了表哥，表哥第一句就是“你说被人发现了？怎么发现的？谁发现的？”还没等沈美人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开始觉得浑身燥热，头脑不清。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被贵妃带人围了起来，而自己和表哥
沈美人知道自己失了贞洁，什么荣耀权力肯定是不成了，但哪怕在冷宫呆一辈子，她也还想活！
沈美人脑子急速运转，她看着屋里的众人，她要把这脏水再泼出去。
“臣妾，臣妾是收到了”
沈美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既然沈美人说她是被下了药，不如先传御医。若能证实，便知她所说不假。”
不想再听沈美人编出什么蠢话，皇后赶紧出声。若是能证明她体内的确有催情的药，是被人陷害，那怎么去的郁芳园就不那么重要了。
沈美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对！找太医，太医能证明臣妾的清白！”
皇帝抬头看看一脸平稳的梅瑾萱，随后点点头：“叫齐居正。”
齐太医的腿脚依旧在线，很快赶到了现场。
给两人诊脉，再看一看眼睛舌苔和嘴角，齐太医已经有了答案。
“回禀陛下，这两人是用了药。”
沈美人顿时就觉得活过来了，当下大喊：“陛下，我就说我是被陷害的！求陛下做主啊！”
不过显然齐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是这药与普通催qing药不同。臣观二人眼睛舌苔充血，嘴唇周围有红斑，断定此药虽也会催发qing欲，可乃是能让女子快速有孕的虎狼之药。”
在场的人哪能不懂。淑妃神色怪异的看看沈美人又瞅瞅皇后。皇后恍惚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
异常沉默的梅瑾萱这才开口：“旁人若是要陷害你直接下催qing药即可，何必费尽心思弄来这种药。我看怕是沈美人自己服的吧。”
“你胡说！”
沈美人听到药效内心已然慌乱无比，但还是强撑着。
皇后这时回神了：“既然说沈美人是自己服用，那为何男子体内也有这药？”
齐太医恭敬回答：“人体质万千，药无绝对。女子单独服用的确有很大机会受孕，但也有万一。可若是男女同用，则更会大大增加几率，达成目的。”
沈美人急了：“陛下他胡说！他胡说！就算臣妾要用药，为何不在侍寝时用！”
梅瑾萱接话：“陛下，臣妾请旨搜查玉兰阁，若是沈美人自用，那必然会找到药物。就算药物已被用完，但若真是私通也会找到传情之物。”
皇帝打量了一眼梅瑾萱，语气中突然多了一丝烦躁：“准了。”
“谢陛下。”
随着刘宁海带人前往玉兰阁，皇后硬挺了一个晚上的脊背骤然弯了几分。
她知道，恐怕已无回转的余地。
果然，等刘宁海再回来，虎狼之药就被呈到齐太医面前。
齐太医打开一闻一尝：“陛下，就是此药。”
沈美人还想争辩，可她身边的宫女却早在刘宁海搜查时的一番恐吓下都招了。
那宫女踉跄跪倒在沈美人身边：“这药这药是表少爷带进来给我们美人的。今日美人也是收到了表少爷的消息，才去郁芳园赴约的。”
赵侍卫这时终于出声了：“臣没有，臣没有！臣从未给沈美人传过消息，臣是接到了沈美人的消息才去的！”
皇后都要被这些蠢货气死了，索性闭目不言。
“陛下。”梅瑾萱开口：“臣妾记得月初陛下去看望皇后娘娘，正好在坤宁宫碰见了沈美人，当天陛下就翻了沈美人的牌子。想来，沈美人那日就用了药吧。”
不愧是斗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淑妃一点就通：“呵这沈美人不知是用情太深还是心思深沉。究竟是想生下情郎的孩子，还是为了保险一心想要怀有‘龙嗣’才有了今日这一出？齐太医，你说呢？”
齐居正：“回淑妃娘娘，若是相隔太近，从月份上来说的确是分辨不出的。只能滴血验亲。”
证据动机都列得清清楚楚，任凭沈美人和赵侍卫大喊冤枉也无济于事。
皇帝乏了，直接下令：“沈美人突发恶疾，病故。至于他”皇帝看向赵侍卫，刘宁海适时接话：“启禀陛下，今日抓住一恶徒偷盗宫中财物，奴婢命人罚了其四十庭杖。那恶徒受不住刑，已经断气了。”
皇帝点头：“就如此办。”
虽然今日是十五，但因为皇后有了身孕便不用遵循规矩。淑妃跟过来不光是为了给皇后落井下石，还想找个机会看看能否让皇帝往永春宫走一走。
但可惜，皇帝心意已决。
“朕乏了，就在承乾宫歇下了。”
上一刻还心有灵犀并肩作战，下一刻淑妃就瞪向梅瑾萱，只能恨恨走了。
等梅瑾萱收拾完烂摊子回到寝室，帝王早就由刘宁海伺候着洗漱更衣倚在床上了。
梅瑾萱刚刚走到床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梅瑾萱猝不及防扑倒在男人的怀里。
男人抬着她的下巴，目光看进她的眼眸里：“你今日这是又闹什么？”
梅瑾萱此时抚着男人的胸膛温顺得像只兔子：“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男人突然笑了，他抬手抚摸过那如瀑的长发，温柔地说：“没关系，你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
梅瑾萱将脸庞贴在男人的颈边，看着那利落的下颌滚动的喉珠，半晌轻声开口：“我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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